“今晚上你拿些銀子分給丫頭婆子,把她們退到張公公那里。就說我們這里地方小,原不需要這么多人手,把她們重新分到別人房里伺候吧。”我坐在窗邊,回頭向同心道。
“姑娘,這``````。”
“除了此法還有什么辦法?咱們可養不起這十幾個人。”我本來身份就低,如果以前沒有安龔眷顧,和丫頭沒有什么區別。如今遭到安龔的疏遠,現在能找麻煩的人一個不落的都找上門來,基本的住行都維持不了。
我拿出銀票勉強維持到出了新年,隨后真的沒辦法了。有人刻意找麻煩,錢財總是有用完的時候。
同心嘆道:“還是等一等看看再說吧。如果王爺``````,如果一直這樣,就按姑娘說的辦。”
她每次提起安龔,我的臉色都不好,遂不再提起。
我又笑道:“我帶你離開這里,去外面看看可好?”同心道:“府里雖然難熬些,總比外面好多了。外面人心叵測,咱們又無依無靠,即使能出府又該投靠誰去?”
我點點頭,道:“也是。”
同心笑道:“聽說今天宋阿姆來了,姑娘何不到她跟前去?說不定她能在王爺面前替姑娘說上話。”
我打斷問:“她?怎么挑這時候來?”
同心道:“宋嬤嬤的大兒子前些年做了知州,府里的王管家是她二兒子,今年最小的又得了知縣的空缺。聽說是他們老太爺管的嚴,怕這些后輩貪圖享樂,力逼著這幾天就去上任去。宋嬤嬤大概領著謝恩來了。”
我心念一動,問:“她何時回去?”同心笑道:“她住不久的,每次來最多住上一兩天就回。”我道:“現在就去看她。”不等同心說話站起來就走。
同心在背后道:“別這么急,等我陪你去。”我裝沒聽見,三步兩步出了門。
一路快步,走到勤政廳后面,竟見到一輛馬車停在那里,一旁栓著兩匹棕色大馬。
我路過的工夫向車上留神看了看,站在原地發呆。正想得入神突聽背后有腳步聲,回頭見安龔走了過來,后面跟著一個小太監。
遠處的石徑還站著一隊人等著,里面有一個穿著新官服的。
安龔走到近前道:“什么事慌慌張張的,在后面叫你都聽不見?身邊一個丫頭都沒有,手爐也不拿。”
我微低了一下身子,露出請安的意思,道:“宋嬤嬤來了,我著急過來看她。”安龔道:“也沒有你這樣的急法,叫個小丫頭過來。”太監急忙去了。
我指著旁邊的馬問:“這是誰的馬車?”安龔道:“宋阿姆腿腳不便,我命人把她的車拉進來,不使她進二門徒步辛苦。”
我隨意指著一匹馬道:“我還沒騎過馬呢!”
安龔這時方笑道:“我見你急急的走來,就知沒什么好事。這里沒有跑馬的地方,也沒人得空教你,趁早死了心。”
我見他疑惑已消,不想再浪費口舌,道:“奴婢這就去看宋嬤嬤,王爺請忙正事去吧。奴婢告辭。”再見無期。
安龔疾走幾步,把我拽到馬匹的另一側隔過遠處的人,抓住我的手放在手掌間揉了揉。我一回身抽出手向后退了一步。
安龔怔了一下才笑道:“我這些天忙著應付外頭那些人,有些日子不見你,竟和我疏遠了許多。”我不好在掙扎,任他握住我的手。
“晚上我過去看你。”
我當下著急,心道:“偏不叫你安生!”冷笑道:“王爺昨兒進宮赴宴為什么帶上玉真不叫我去?”
安龔沒料到他冷盾了我若許天,我竟然還敢胡攪蠻纏,氣氛僵了一下,卻不知他出于什么心理依舊含笑道:“你若想去,下次我單帶你去就是。”
我冷笑道:“下次?我就問這次為什么不叫我去,又不是為了提前預訂下次的席位。圣上若是打現在起再不請人開席的,如何還有下次?即便有下次,圣上還開宴請人,偏沒請王爺,王爺如何帶我去?若請了王爺,又不讓帶家眷去,王爺又如何帶我去?如果趕巧又開宴,又請了王爺,又讓帶家眷去,偏玉真杏蕊也要去,王爺又如何單帶我一個去?若玉真杏蕊不去卻說王爺帶我去是我哭著喊著求來的,我如何肯去,王爺又怎么帶我赴宴?若玉真杏蕊不說,可巧我偏那天死了,王爺``````。”
安龔怒道:“夠了!”
方才去的太監領著一個丫頭小跑過來,到了近前。小丫頭走到我身邊站住,悄悄拉住我的袖子。我帶氣甩開,一瞥之下,看見她長著一對大大的眼睛,腮邊有兩個淺淺的酒窩,好像在那見過。
安龔道:“把這兩匹馬拉出園子去,走時再趕進來,現在就牽走。”太監低頭應是,急忙去牽馬。
我心道:“第一個步順利完成。”扭轉氣憤的表情,笑道:“馬走了車就動不了啦,晚上要下雪,把車給堆滿了怎么辦?”
安龔冷冷道“不勞你費心,你不是急著去看宋阿姆,怎么還不去?”
我自討沒趣,不想再碰惹別的霉頭,向安龔福了一下,匆匆走開。走了一段,感覺身后有人跟著,本以為是那小丫頭,回頭一看竟是安龔,停下道:“王爺也要去瞧宋嬤嬤?”
安龔沒有接話,走到我面前伸手替我把卷起的披風扶正,才低聲道:“年下再不可說這樣不吉利的話。這一大篇子,無非是怪這兩天我冷落了你。這樣可好,若這兩天誰請我,我都帶上你,如何?”
我突然心軟,卻又被委屈壓得抬不起頭來。瞬間又是后悔,他現在可以和我低低私語,他也可以根據形勢需要隨時棄我不顧。
跟在后面的小丫頭已經跟了上來。
安龔只好罷手,道:“人家過年一團喜氣,你卻一派生氣。不許再皺眉!”又對那小丫頭道,“送姑娘過宋阿姆那里去。”
我低聲拒絕道:“不用,我自己去。我不喜歡別人跟在我后面。”
安龔一怔,隨即道:“真不用她陪著你?”我點頭向宋阿姆住的閣樓方向走去。安龔遠遠的看著我上了樓梯才轉身。
我站在樓梯口看他走遠,那小隊人走得不見了才作罷。
丫頭看見我向里笑說:“嬤嬤,玉兒姑娘來了。”宋嬤嬤在屋里說:“快請進來!”我走進去,宋阿姆正歪在炕上,見我進來連忙起來。我急走幾步上去扶她。
宋阿姆先笑道:“難得姑娘還記得我這老太婆,我正閑著無趣,想著雪還未化完路不好,姑娘們一般不出門子,自然無人來瞧我這老太婆,正算計著等上一炷香的功夫,再無人來我就四處走走尋你們去。”
我笑說:“嬤嬤身體硬朗?怎么最近都不來瞧瞧王爺?王爺時常還惦念著阿姆呢!”
宋阿姆笑說:“我身子大不如先前,三天兩頭這里痛那里酸的,一般不出門。出來一趟也不能多住,沒得把人勞動死。”
我笑道:“嬤嬤不是外人,來王府也不是去別的地方。縱然大家多勞碌些也無人敢抱怨的,誰不敬嬤嬤這樣上歲數的老人家。嬤嬤這次一定要多住幾日,莫急著家去。”
宋阿姆笑道:“難得姑娘不嫌棄我這老太婆。我老了不敢在別處留住,去哪里當日必回的。好在王爺是個有情有意的,還惦念著我當年奶過他的,把我住的屋子還留到今天,讓我得空還能來住上兩三天。這次我卻不能在這多住,后日一早必要去的。”
我陪笑道:“我還想聽嬤嬤這樣年歲的人說些趣事,嬤嬤偏生就提家去!”
宋阿姆只帶著一個丫頭進府來,假想我先把那丫頭制服藏在僻靜處,然后避人耳目,坐上宋阿姆的馬車冠冕堂皇逃出府去。
事實在于我怎樣才能迅速制服那個身材比我高大許多的胖丫頭,把她藏在何處能贏得讓我出府的時間?
我若扮成宋阿姆的丫頭,就算眾人不理會,那老太婆斷沒有不察覺的道理,求她帶我出府絕對比登天還難。難不成我要拿把匕首頂著她后心逼她就范?別動,多說一句你這老太婆就死定了!
這樣行嗎?而且也不能帶同心走。我狠心想:“她也不愿意與我一起離開。”
我托著腮在窗邊坐著,自言自語道:“天越來越好了。” 宋阿姆的老寒腿若是好了怎么辦?
同心盤腿坐在炕上繡帕子,不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聽到我喃喃低語活動幾下腰肢笑說:“明兒王府里擺戲臺,我和幾個小丫頭商量好了,大家要罷工一天。”
安龔似乎想讓我知道我對他并沒有我想象中的那么重要,他昨晚并沒有到我這里來,但他丟下別人和我在小徑上竊竊私語的的事估計早被太監丫頭傳開了。今天一天的工夫木炭局洗衣坊把克扣了多天的木炭積壓了多天不肯洗也不肯還回來的衣服都送了過來,就是每天不按時辰送來的飯菜也都正常了。
同心又來了希望,露出數天困窘后難得的歡喜。
我點頭道:“隨你怎樣玩去!你跟著我都是吃苦受累,一天的好日子也沒得過。”
同心笑道:“姑娘怎么說這見外的話!明天你怎樣?”
我道:“王爺今晚請宋嬤嬤,宋嬤嬤邀我也去作陪。”沒有明天,我的明天已經不知道在天涯海角逍遙自在了。
不管怎樣,都是到了該走開的時候,不能再次的淪陷。貪戀得不到的東西,最后得到的只會是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