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叫苦,這大約就叫做聰明反被聰明誤了,暗暗思索現在再去剝橘子是否未為晚已。
安王卻已風回路轉,“還是我來。我們這七小爺最是沒良心,縱平日對他千般好,這一日不順他的意,單會記得你駁他事的那一回!”
我聽了以后又是大出氣,還來不及松松繃緊的神經。那二王爺看著我,笑說:“這不是老國舅府上的玉兒嗎?我先時還疑惑,打量著半天,果然是她!”
我含笑躬身福了下去。
安王冷笑道:“他老人家行事越發的飄忽不定!若單是看我府上人手不夠,打發一兩個丫頭來服侍也就是了,偏偏等不得我回來。兩個月前,我還在軍營里喝西北風呢,他老人家千里迢迢送了一封書信去,說送我兩個貼心的丫頭。我心里感慨,再好的人兒我也無福消受,總要夠得著才行啊!”
幾人都笑了起來,我也忙咧開嘴跟著笑了。
二王爺笑道:“還不是怕四弟你回來不買他的賬,這幾日父皇正查他呢!四弟倒是穩賺了!這丫頭琴棋書畫色色好,模樣也是極好的。”
我只覺前后受刺,笑容僵在臉上不敢拿下來。兩位這些話直譯成現代人沒心沒肺的說辭就是:“那老東西愈發能見風使舵,老奸巨滑地不成樣子。你就死心吧,還指望著他給你撐腰跟我爭?兩個月前他就對我送禮送女人了!不過我才不屑領他的情,跟這樣的小人為伍。”
另一個就說:“我早就知道那老東西靠不住,不過他也沒幾天可活了,皇帝已經開始懷疑他了。他送你的美貌丫頭,你最好來者不拒,到時候跟著他倒霉。”
安王似笑非笑問:“二哥怎憑地知道得這樣清楚,莫不是在她身上下過功夫?”我一個緊張,所有的心思全都回來,緊緊盯著二王爺的嘴,聽他怎樣說。
二王爺“哈”“哈”干笑兩聲道:“不瞞四弟,這丫頭先前我還向老爺子討過,多少是不給的。他老人家眼里可是極看好四弟呀!”
安王抿了一口茶,放下耳鐘,風輕云淡的笑道:“二哥喜歡她,我將她轉贈你如何?”我頓時心提到頭頂上,雙手捏緊盤托。
二王爺連忙擺擺手笑說:“君子不奪人所愛!四弟一番好意我心領了。”安王道:“二哥跟我客氣,我的也是二哥的!”
我聽著他們討價還價,命自己不要造次,暗暗告誡自己:“身處被剝削階級,一個人的反抗是無力的!”默默忍受著生平第一次當找自己的面被人打包成禮物送人的可恥境遇。
二王爺笑起身道:“四弟的美意我心領了,叨饒了大半天的功夫,該回了。”安陵吃吃笑道:“二哥就是要我也不給。”我心道:“我又不是你的玩具,傻子!”
二王爺道:“七弟不要打趣!我這就告辭了。”
我見二王著急撤退,知道自己是有驚無險。撫了撫胸中的怒氣,冷笑著看安龔送二王爺出水閣。
安陵也笑著起身相送,到閣子外就先回來了。我看見他坐著吃茶手里還握著我給他的玉,更覺得如鯁在喉。
若想取之必先予之,這個道理我還是懂得。拿出腰牌笑著向他道:“這東西奴婢險些忘了還七小爺。”安陵在我手里看了看,道:“我有了好的,這個不要了。”
他不按規則亂出牌,我一點辦法都沒有。裝作剛好看見他手里的玉,道:“咦?這個好像是我那日撂下的!想必七小爺也玩膩了,不如還給奴婢吧?”
安陵把手里的玉攥緊些,抬頭看著我笑說:“人家送給我的定情物,怎么能輕易還回去?”我“咯”“咯”笑道:“七小爺怎么在人前打趣奴婢?”剛說完,安陵一擺手,一旁站著的美女乖巧的俯身退下。
我看著她裊娜纖巧的背影,嘆了口氣笑道:“奴婢將玉送出于原是一時魯莽,事后十分后悔。并不是七小爺認為的那樣,您怕是誤會奴婢了。”
安陵收了笑容,認真道:“送者送也,定者定也。我若出爾反爾豈不讓人瞧不起。”
我道:“奴婢自然不會向別人提起,沒人敢看不起七小爺。而且也不是小爺您出爾反爾,都是奴婢的錯就是。”安陵捏了捏玉,我看他有些猶豫,連忙把腰牌送到他面前,道:“趕明個奴婢送給小爺一塊會發光的石頭。”
若是傻子自然會上當了吧?我試探著去拿他手上的玉。安陵一撤手,笑道:“你人是我的,你的東西也是我的!發光的石頭自然也都是我的。”
我又急又氣,忍耐力達到頂點,把腰牌扔到安陵身上,恨道:“都是你的!這玉是你的定情物,你還不藏好放嚴實。小心鯉魚銜了去!老貓捉了去!大鷹刁了去!”
我把方才的怒火全潑到安陵身上,跟傻子還有什么道理可講!心里卻暗想:“安陵應該好欺負點。”
他果然不生氣,笑道:“你還不承認,玉都給我了。” 我等他說完,沒好氣地道:“玉兒連娘都沒有,哪來從小戴大的玉!七小爺要是喜歡,老王爺賞了一大堆在那里呢,都拿來給七小爺玩也無妨。”
安陵點頭道:“好啊!”
好?莫逼急了我,狗還跳墻呢!我頭上竄出了幾道黑線,拿出嚇唬小孩子勢頭,陰霾的命令道:“還我!”玉在安陵手上,待會兒安王問起那晚的事來,我的罪名只怕不僅僅是抗令不尊這一款了。
安陵向我這邊看了一眼,一言不發眼睛盯在玉上,豆大的淚珠涌了出來。我急忙回頭,安王不知何時已站在晚荷亭前。
我急了,忘了自己的身份立場,指著安陵先告道:“他裝的!”
安王上前撫安陵的背,“別哭了!”
安陵賭氣擺開他,手伸進懷里,顫巍巍向外掏出一個精致的宮裁玉色荷包,把玉塞進荷包里,哭道:“被魚銜了去怎么辦?”安王道:“魚銜不去。”安陵道:“被貓捉了去?”安王幫他把荷包裝進去,道:“捉不去!”安陵不放心,說:“鷹來刁怎么好?”安王說:“鷹不敢來,它若來了,有大弓把它射下來!”安陵道:“玉兒來討呢?”
我本來已略有相信安陵心癡,聽他這樣一問,心里冷笑說:“你就好好裝吧!”
安龔冷冷得盯著我。我趕緊表白說:“借奴婢十個膽子,奴婢也不敢要小爺的東西。”安陵將信將疑的看著安龔,安龔軟語安慰道:“玉兒不敢。”
安陵將荷包塞進自己懷里,按了按,又掏了出來,塞進安王的袖子里,這才放心。
我垂首不敢再抬頭看安王的臉色,單是那天晚上已是糟糕之極,誰料還有今天的雪上加霜!
安王慢慢說:“我從西漠帶回來幾樣稀罕的玩意,還沒入庫。陵兒去瞧瞧可有喜歡的,叫人抬回去玩。”安陵點頭,道:“謝謝四哥。”我把目光從別處轉到自己的腳尖上。他打發了安陵,是要給我做最后定刑了。
安陵從我身邊經過時,突然急轉身形回頭對安王道:“哥哥,我想``````。”想做什么?我心里萬分著急,強忍住抬頭看他一眼的沖動。不知道安王用什么表情讓他住了嘴,安陵沒說完便慢慢轉身走了。
心跟著向下沉去,我盤算著說些什么狡辯一下,終是想不出什么好的借口,自己慢慢放棄了。我是蘇國舅送給他的,他總要權衡左右,至少我應該不會有生命之憂。原來我不是玉兒也是玉兒!我就是玉兒。若想在這個世界上生存下去,必然要明白這一點。
安王走到我身邊,很想抬頭鎮定的盯著他,可惜我的眼睛根本沒敢在他身上停留,腳卻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與他保持了一定的距離。
安王說:“還能安然無恙站在這里,你可想過是為什么?”他聲音問的輕柔,我聽不出有什么情緒。迅速抬頭打量他臉色,正對上他的眼睛。
他眼睛極其專注的看著我,里面似有一潭秋水,清冷冰澈入骨。我唬了一跳,忙低了頭,心頭狐疑道:“為什么?”
安王冷冷道:“你還能好好地站在這里是因為安陵他``````。”他頓了頓,似乎覺得沒有必要隱瞞,“安陵他很喜歡你,你應該知道安陵對我來說意味著什么。”
我知道自己根本沒權利辯解,抬頭沒情緒的盯著他得臉。“奴婢記下了,奴婢一定放聰明點,絕不打七爺的主意。”
他眼中略有差異一閃而逝,淡淡開口說:“難怪蘇景在信里說了那一篇好話,你倒是真不一般!若非天奪之魄,怎會生出如此聰慧的女子!”
我形式的對他咧咧嘴‘笑’了一下,“王爺過獎!”不愧是帥哥,挖苦起人來聲音還是很好聽的。
安王認真說:“我原不是在夸你,你難道聽不出來?”我臉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再笑了,心里實在很抓狂,實在很受傷!
他說完轉身出亭子,走了幾步,回頭盯著我。我連忙擠出一個笑臉,笑到一半,想起自己根本沒露出什么不良的表情。實在笑不出來,就慢慢放棄了。
我和他對視三秒后,才反應過來,抓起桌子上的扇子披風,快步跑上去。把披風向他身上一罩就要系帶子。他站住沒動,不冷不熱地說:“這是安陵的!”我強忍住打個死結的沖動,訕訕地把披風拉了下來。
安王伸手把扇子從我手里抽了去,定了一下,把披風也拿了過去,對我道:“有事沒事在書房呆著,不要毛手毛腳的到處惹事生非!”
我在心里替他補充說:“不要去勾搭安陵!”
我躬身送他離去,目送他出了水閣,走進游廊,遠的瞧不見了時,長長出了一口氣,讓我逃過去了。
不得不承認安王的面貌除了第一眼的驚艷以外,陰柔的氣質散發一種無形的壓力,讓人不敢逼視。不過看他對安陵的服小低就,與大奸大惡還是有具體區別的,傳言果然不能盡信。
我自言自語道:“別以為我稀罕你那寶貝弟弟!”看好四周無人,拿出怒發沖冠的氣勢小聲道:“我不希罕!”一下子從幾天的擔驚受怕中走出來,豁然開朗。干凈利索的收拾好茶具,三步兩步出了水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