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出帳篷。柳白衣已經(jīng)等在外面,依舊是一身黑色長袍,領(lǐng)口袖口處皆紋了些繁雜的圖案,素日里隨意綁束的長發(fā)今日卻編挽成類似殷族男子那般繁雜的發(fā)式,發(fā)根處掛著一串精致的無心金鈴。一眼望去,他絕美平和的容顏竟因這樣的裝扮無故添上了幾分犀利顏色。我看得出他這樣著裝應(yīng)與殷族祭祀有關(guān)。
他沒有回頭,道:“你考慮的怎么樣?”
我想起了他昨晚將我從地牢帶出來的路上說的那番話。“有我在一日誰都不能勉強你做任何事,不過,你自己要想清楚。德沃曾說他是藏默多派來的使者,雖是一句馬屁逢迎之詞,卻說中了他在殷民心中的地位。的確是他在殷國人一籌莫展的時候救了殷國人。即便抓住他,殷王也不可能蠢到殺了他的地步!如果能將他一輩子留在殷國留在草原上,大則可保殷越兩國三十年不動兵刀,小也可成全姍姍自己。”
將他一輩子留在草原上?
我一搖頭打斷思緒,道:“謝謝你把我從地牢里救出來。你,你昨晚為什么要跟我說那些話?”
柳白衣靜默一會兒,道:“姍姍之所以覺得我做什么事都應(yīng)該有目的,是因為曾未愛過我。”
我無話可答,只得搖頭道:“他不會樂意的!”柳白衣冷笑道:“他不樂意也不由他說的算!就像平康封太子,難道是他樂意的?”
我道:“如果你這次肯放過他,我原意用自己的性命向你保證殷越兩國三十年不動兵槍!”
柳白衣皺眉道:“你要跟他回越盛?你忘了當初是為什么才逃出來的嗎?”我搖頭,道:“白衣不也說過想得到必然先要付出嗎?”
柳白衣冷笑道:“我那是說他!他若肯放棄皇位就可以得到姍姍。他若不肯就回他的越盛去!不過,我還想問問他為什么千里迢迢追過來破壞別人的幸福!”
我搖頭道:“不是他!”
柳白衣冷笑道:“不是他?如果他不來劫婚,你是真心愿嫁給我。這樣的話不是你親口托瑯蘭王爺轉(zhuǎn)告我的?我為了讓你避開他的耳目跟我平安來到殷國,你知道我背后做了多少事!就是當日追趕你的那個龍云集,他回到安王府只怕也未敢告訴安王遇見過我!沒想到最后他竟然還能挖空心思的找來,煞費苦心的毀掉我們的婚禮。”
我拉住他衣袖道:“這只能說明我們有緣無分!”
柳白衣冷哼一聲,道:“有緣也罷,無緣也罷。我心里從來就沒想過用你當人質(zhì)誘他上當,哄哄東芝鄂蘭那個老匹夫還行,我自是不屑為之!今晚我必然要親手抓住他,還了東芝鄂蘭寶琥的三個人情,然后我就帶你離開。”
他一拂衣袖甩掉我的手。
我跟在后面,道:“白衣!他若為階下囚,我必然相伴左右。我不會跟你走的!”柳白衣頭也不回的走遠,侍衛(wèi)攔住了我。
我心亂如麻,突然瞥見帳蓬的拐角站著兩個丫頭縮頭縮腦的向這邊看,其中一個好像是珂?zhèn)悆耗沁叺摹?
我轉(zhuǎn)向她,大聲道:“求求你幫我轉(zhuǎn)告珂?zhèn)悆何蚁胍娝 ?
那丫頭連忙低下頭疾步走開,我沿著防馬護欄追著她連連重復(fù),卻不知她能不能聽懂。直到她拐進一處帳篷后不見了,我才原地愣住。
侍衛(wèi)走過來說了句殷語,我回頭向他道:“你去告訴柳白衣,如果他真那么做,我不會原諒他的!我一輩子都不原諒他!你快去呀!”
柳白衣自早上一去也再沒有露面。
我不知他想用什么方法對付安龔,恍恍惚惚過了一天,到了晚上已是如坐針氈,外面稍有些風(fēng)吹草動具是心驚受怕。
煎熬到黎明時,依舊沒有半點消息。
我掀大帳向外看,天色陰沉,烏云密布。東方的天幕上只有一塊巨大的亮白云彩,狀似天缺,而大雨則像是隨時會從那塊破口處傾盆而隕。
外面的哨兵開始換崗,看來這一夜是平靜無事的度過了。
我放下門氈剛要松口氣,外面有一陣輕微的響動,幾聲兵刃相接的聲音,隨后又是一片寂靜。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字眼上,正要怎樣,已經(jīng)有人沖了進來。
進來的是一個五十來歲的男人,殷國服飾,神色峻厲。不待我開口,他先道:“想回越盛就跟我走!”
我疑道:“你是誰?”
他道:“赫連。”說完扔過來一套衣衫,掀開簾子走了出去。是一套侍女的衣服,我來不及多想就把衣服套在身上追了出去。
帳外不遠處剛剛還在的一隊哨衛(wèi)這時已經(jīng)不見一個。我出來的時候,正有幾個持刀的人快速按照原先的隊形站好。
潮濕的空氣中飄來一股凝重的血腥,大地陰沉。
我快步跟在赫連身后,邊走邊道:“是安龔派你來的?他在哪里?”赫連道:“這里不是說話的時候,我現(xiàn)在就帶你去見他!”兩人一前一后,雖不能步伐急匆,卻也是盡力大步向前。
我低著頭疾走幾步,穿過一塊重哨區(qū)才放慢了腳步。赫連低聲催促道:“趁換崗時刻防備松懈,快點!”
我這時停下道:“我為什么要信你?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沿這條路走下去只會距殷王大帳愈近!”
赫連上前一步,我抬起手拇指按在扳指的玉上,道:“你若想嘗嘗國師親手喂上巨毒的銀針,不妨再向前走一步試試!”
赫連一驚站住還未說話,突然轉(zhuǎn)身向右側(cè)走去。遠遠地從那邊走來一隊人馬。我措不及防,急轉(zhuǎn)到一處帳篷后。
赫連走過去與那隊人馬的頭目打了一個的照面,徑直走了。他這一走,我竟無法再做別的選擇。待那隊人馬離去以后,我從帳篷后出來,略一躊躇,一咬牙向赫連離去的方向走去。
我心里已經(jīng)像是著了火,走路卻只能學(xué)著赫連,不緊不慢,遇見的清晨換班人馬或以打瞌睡的動作掩面走過,或裝作睡眼迷蒙索性視而不見,一路蒙混過關(guān)。
走到一處豪華大帳前,路分兩條,我一時不知該向哪個方向走。
大帳外的守兵見我略露踟躕,向我大聲問了一句什么話,我沒有聽懂,直覺卻告訴我只能向前。
守兵見我走過來,放下敵意,又用殷語問了一句什么。我一面向前一面在心中暗道:“怎么辦?”
就在我快要走到跟前的時候,赫連一閃身出現(xiàn)在帳篷旁邊,我轉(zhuǎn)身向他問安。赫連點頭向守兵說了一句殷語,守兵急忙打開防馬護欄。
我跟在赫連身后走了進去。就在這時,四面突然警鼓聲大作。我暗自心驚,守兵在身后大喝阻攔追趕了過來。
赫連面色大變,手握抓在腰間刀柄上。我急道:“等等,聽他怎么說!”
“出了什么事?”大帳氈門被人掀開,從里面走出來一個人。
赫連躬身道:“王子!”阿忽臺?我心中暗叫不妙。
阿忽臺伸手將我拉到身后,漫不經(jīng)心的問:“何事警鼓?”
那守兵轉(zhuǎn)用官話恭敬道:“小人不知出了什么事,聽見警鼓聲響起,所以不敢讓外人驚擾王子。”
不待阿忽臺說話,有士卒飛奔來報:“珂?zhèn)悆汗鞑灰娏耍 ?
阿忽臺道:“廢物,公主不見了,你們還都在這里做什么,快去找!”
那士卒飛奔而去,阿忽臺攬住我的腰走進帳篷,一面向身后吩咐道:“繼續(xù)鳴鼓,告知各部尋找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