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后的晚上,李府張燈結彩,一掃往日的死氣沉沉,人人臉上都煥發出了精神,一團喜氣。
秦嫂收拾停當早早出去,沒有特別吩咐我什么。
我站在小院門口遠遠看見外面熱鬧,由不住慢慢走了出去。
正門上大明角燈兩溜高照,各處皆有路燈。上下人等皆打扮的花團錦簇,一夜人聲嘈雜,爆竹聲絡繹不絕。
我停在人跡熱鬧出,有人喊道:“老太太賞錢了!”
兩個女人抬著一籮筐皮錢,像眾人撒來,一時盡是皮錢落地的聲音。各處燈影飛轉,嬉笑叫嚷聲連綿不絕。
一個皮錢兒“咣當”落地,從人群腳邊的縫隙里鉆出,滾到了我腳邊停住。
我彎腰撿起,送到眼前,印花的被面雍雍正正端著兩個字,莘孝。
這是屬于誰的時間?是多少年前的某年某月某一天?抑或是多少年后的某個夜晚?在這個時空的夾縫里,我捂住嘴不讓悲戚外溢。
如果我不懷有不相稱的希翼,也許還能堅持的更久一點。
“轟”的一聲,煙花綻滿半個天空。我抬頭望天,有顆流星從天邊劃過,我目光追隨到它隕落的方向。
在彩燈打不到的角落里,有人打著一盞燈站在那里,燈光只照到他的腳邊,語笑喧闐的人群讓那個黑暗的角落更顯孤寂。
他慢慢從黑暗的角落里走出來,燈光打在他的頭頂,消隱了面容。這個場面我宛若在什么時候見過。
我放開捂著嘴的手,屏住呼吸。
他輕輕走過看著熱鬧的人群,靜悄悄的從我身邊經過。我跟在他身后,隨他轉過角門,過了游廊,進了小院。
下臺階時,他似乎發現了我,打著燈回轉了半個身子向我這邊望過來。
我默默站住,在黑暗里無聲與他對望。他才靜靜向前走,進了一個小小的祠堂,放下宮燈,雙手從架上取下一座燭臺,從門邊的燭臺開始點亮燭火。
我跟過去,伏在門邊上。看他將陳列在祠堂內的一排排燭臺上的燭火一一點亮,所有的事物都沐浴在溫黃的柔光中。
我道:“為什么要點這些蠟燭?”
祠堂中盈盈燭火,微微微顫。
他身形一頓,去點燭的手驀地停在了半空中,最后答道:“替故人祈福!”
我道:“故人若是現在已經死了,什么福氣都沒用了!”安龔慢慢回頭盯住我的臉,不動也不說話。
我撲過去摟住他,安龔用顫巍巍的手扶住我的頭,將我拉到眼前,慢慢道:“我就知道老天爺會保佑我的玉兒!”
我再忍不住,大聲哭道:“壞蛋!騙過你已經死了,你若死了,我也不想活了!”安龔慢慢摟緊我,道:“生老病死最是人間尋常事,想不開的都是傻瓜。”
我叫道:“你才是傻瓜!最笨的傻瓜安龔!”
安龔輕輕笑了起來,我見他兩腮殷紅,呼吸頗重,時有輕咳,不由道:“你怎樣?傷好清了沒有?”安龔笑道:“沒事!”
這時,一個細小的聲音在門旁叫道:“爺!”一個清瘦俊俏的少年站在門邊探頭向里面看,我一回頭,正好與他打了一個照面。
他比安陵略高,略瘦一點,一對大眼睛卻是一樣的晶瑩剔透。
少年一面目不轉睛的盯著我,一面向安龔道:“爺,該回去吃藥了!”安龔點頭,他走進來扶住安龔的手臂,身體有意無意的緊貼著安龔,看我的目光也有些不自然。
安龔向我伸手道:“玉兒!”
我急忙從另一側扶住安龔的手臂,那少年身上似乎有點奇怪的東西,我忍不住一直盯著他看。終于,我一轉身從前面邁到另一側,將少年從安龔身上推開。動作一氣呵成,我將他推到一旁后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么。
那少年一臉委屈的看著安龔,一時三個靜靜默立。
安龔道:“小夕先回去。”
少年垂首慢慢退了出去。
安龔撲哧笑了起來,我惱道:“笑什么?”安龔道:“小夕是陵兒送來的,不過是有讓他替陵兒照顧我的意思,你吃什么醋?”
我心里奇怪他的用詞,道:“吃醋?”
安龔止笑,道:“傻瓜!屬于你的東西別人是搶不走的。”我道:“那我現在還想抱抱我的東西?不知道可不可以?”
安龔靜靜看著我,慢慢彎下腰緊緊抱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