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賢從外面走了進來。我從床上坐起身來,道:“這么晚才回來?”
“姐姐還沒睡?”書賢笑道,“王爺今天在書房睡,所以回的晚些。書銘陪銀燕姐姐留下當班。”書賢邊說邊換了一身衣裳,坐到我對過床上燈影下梳頭。“姐姐晚上又沒去吃飯?”
我道:“不餓!”
書賢笑而不語,梳完頭,又用溫水凈了手,笑嘻嘻的走到我面前,把背在后面的手向前一伸送到我面前。她手上有一個干凈的白四方手絹,不知里面包了什么。
我聞了聞說:“好香。”書賢笑道:“就知道姐姐餓了!”
我向前坐了坐,解開手帕,見里面是一塊的乳白元寶狀點心。書賢笑著送到我面前,道:“一起吃!”
我去掰那點心,手剛碰到它就一分為二。我捏了一塊,見那乳白色里邊是青褐色的餡,綿綿軟軟香氣撲鼻。
我試著咬下一點,本以為很甜,誰知松松滑滑入口即化,才放心咬了一口。“這是什么?真好吃!”
書賢坐到床上得意笑道:“是北殷國的貢品!叫楞不勒雞打盹糕。”我“噗嗤”笑道:“叫什么?”書賢用手捂著嘴笑道:“我也不知叫什么,是王爺賞的!”
我問:“什么不賞,卻賞了一塊點心?”
書賢咬了一口笑道:“王爺晚上吃飯,看見這點心,拿起來掰開一看,竟是甜的。王爺最不喜甜食!只掰了一小塊,剩下的隨手遞給了我。”說完指著她那塊點心上缺著的一個小角給我看。
我看她一幅得意洋洋的表情,不由也高興起來,笑道:“鬼丫頭!”
書賢道:“我知道姐姐不想和銀燕她們碰面才不去吃晚飯,這樣下去怎么能行?”我道:“你不是拿點心給我吃了嗎?況且我也不是很餓。”
書賢放下點心,鄒眉道:“這才多大一點東西?又不能當飯吃!”我忙笑道:“傻子,我若餓了。莫說銀燕,就是金燕也攔不住我吃飯睡覺。”見她還要問,只好隨口編道:“怕胖!”
書賢聽了想一想,嘆了一口氣,把剩下的點心用手帕包好放到書銘的床頭。我把手里的這份掰成兩半,遞一塊給她道:“你若不吃,我也不吃了,一個人吃好沒意思!”書賢含笑接過。
我笑問:“你和書銘可是親姊妹?”書賢笑道:“我們不是親姊妹卻是同鄉又是前后村!都是那年鬧饑荒被賣到王府來的。正好又都分進了書房,又住一塊兒。我們的名字還是王管家一起給取得。”
我笑道:“怪不得和親姊妹一樣!”書賢笑道:“可不是!本來書銘比我還大兩歲,后來她卻喊我姐姐,你可知道是為什么?”我奇道:“為什么?”
書賢笑道:“那是我和書銘倆個剛分到書房第一天,偏偏王爺那晚就在書房歇,那天晚上出奇冷,又要加碳火,又要遞手爐、奉茶水什么的。書銘死活都不肯上前。”
我奇道:“為什么?”書銘拍手笑道:“害臊唄!看見王爺時臉都紅了。姐姐若不信,等書銘哪天在王爺跟前伺候時,你再看書銘臉色。你看她紅不紅臉。”
我伸手點她額角道:“你好好背后瞎編派人!看我明個告訴她。”書賢笑道:“姐姐不信?咱們走著瞧就是!”
我道:“后來呢?是不是她央你去奉茶送水,你便趁機占了她便宜,變成了姐姐?”
書賢得意道:“她也不吃虧呀!我那年年齡小,又是個不害臊的,足足替書銘在跟前當了一個多月的差。”
我笑道:“怪不得張公公這么器重你,王爺也是一會兒書賢這,一會兒書賢那的。原來是從小這般來的!”
書賢道:“先前是這樣的,王爺對我們好,張公公也重用我們。后來頭上那位主兒來了,在王爺露臉的事自己全攬了。我們先前的反落到去做掃書房這樣的粗活!權杖著自己是太子府上過來的,橫行霸道的。”
我知她說的是銀燕,不由嘆了口氣,暗想:“我惹不起躲得起。”
書賢道:“先前太子府過來的還有三位姑娘,就她一個愛出風頭,又會察言觀色的。張公公就留她一個在王爺身邊伺候,剩下的``````。”我笑道:“剩下的都笨手笨腳的和我一樣,被分去打掃后園是不是?”
書賢見我笑也笑道:“她們容貌皆不如姐姐。不過,雖然不受寵但也沒去打掃后園。一般身邊也還有一兩個丫頭伺候著。”我只笑了笑。
書賢打量我道:“姐姐?”我見她吞吞吐吐的,笑道:“有什么話盡管說,就咱們兩個人,你還要把話咽回去不成?”
書賢遲疑道:“我覺得姐姐好像對王爺的事不怎么上心!”我看著她。書賢肯定的點點頭道:“那一次,王爺從書架上取了好幾本書,叫我拿著。一面還要找別的什么,又說渴了。正好只有姐姐站一旁,也不知道聽見沒有,反正站著沒動。還是小喜子跑過去給爺端了杯茶來。”
我‘喔’一聲道:“有這事?”心里暗道:“莫不是我走了神,這樣大大的不好,得空就改了吧。”
“果真是沒聽見!不知怎的,爺對姐姐脾氣好得很,見使不著姐姐,眉頭都沒皺一下。接過小喜子端來的水喝一口就算了。我當時還怕爺生氣來著。”書賢笑道,又湊到我耳邊,“姐姐該不會有別的心上人了吧?”
我忙否認道:“鬼丫頭,才多大!就知道套人家的話了!”書賢不死心道:“真沒有?”我笑著搖頭道:“以你的理兒,凡是做丫頭的不關心王爺就是有心上人了,那關心王爺的莫不都是拿王爺當心上人了?”
我本是無心說這話,反把書賢說紅了臉,心里有些后悔。書賢拉住我的手道:“姐姐別笑話我!這事我從沒和人說過,書銘都不知道。我們這樣的丫頭,相貌平平的,能呆在王爺身邊都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從沒有別的不該有的念頭。”
我沒想到她會向我說出心事,又想憑安龔的相貌招女孩子喜歡也不是奇怪的事。不由想起我的現代朋友,讓她們說愛誰只怕和吃飯喝水一樣簡單。而在這個時代,書賢和我說這些話已是不易。
我心中感慨,對她坦誠道:“我先前也喜歡過一個男子。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遠的不用力想就好像已經遺忘了一樣!”
書賢目不轉睛的盯著我,見我不向下說,不由推推我道:“往下說呀!”
我笑道:“是上輩子的事,你想聽嗎?”書賢道:“上輩子的事這輩子怎么還能記得?”我怪道:“所以我已經忘了,你還要聽!”書賢不樂,撇著嘴道:“姐姐不想告訴我!”
書賢的揭開被子鉆進來趴到枕頭上,機靈古怪的道:“我今天和姐姐同榻,咱們說話。”一面用胳膊捅捅我道:“向下說呀!”
我睡倒想了想道:“你想知道什么?你問,我再告訴你就是。”書賢托腮想了想道:“姐姐也像我一樣偷偷喜歡他嗎?”我點點頭道:“是。”
書賢道:“他也不知道是嗎?”我搖頭道:“他知道。”
張陽為了讓我向小宮表明心跡,慫恿我當著晚宴上所有人,對著麥克風向他示愛。而且那時我才十九歲,一個十九歲少女對一個三十歲成熟男人的愛意,是從心靈直達眼睛的狂熱。他怎么會不知道不了解!
書賢半響才道:“那他喜歡姐姐嗎?”
他愛我嗎?我記得和他一起抱著大盒的爆米花在電影院看電影,我記得和他一起騎馬行使在蒼茫的壩上。我記得被他抱起開心大笑的樣子``````,就是忘記他到底愛不愛我。
“不記得了!永生永世都不可能再知道。”我為什么會來到這個世界?
書賢道:“姐姐沒問過他?”
我幽幽笑道:“怎么會不問?我故鄉的風俗也和這里的不一樣。我家鄉女子若歡上一個男子,一定要大膽的說出來,而且還有一個愛情魔咒。”
書賢道:“什么咒?”我笑道:“女子若愛上這個男子,若在他下車左腳踏到地面上的那一刻,飛快的跑上去,盯著他的眼睛,很大聲很大聲地告訴他你喜歡他。說話的時候千萬不能眨眼睛,他一定會喜歡你。”
書賢眨了眨眼睛,失神道:“是不是眨了眼睛就不靈了?”我道:“若閉上眼睛他一定不能喜歡你了。”
書賢道:“要那么大聲說出來,會不會有人笑話,罵這女子不知廉恥?”我搖頭道:“不會!所有的人都會祝福她。”
書賢嘆了口氣,一臉憧憬,抬頭看著我道:“姐姐家鄉真好!我若能去姐姐故鄉該有多好!”
一滴冰冷的淚水無聲的點在我的手背上,我扭過頭不讓書賢看見,起身將床頭蠟燭吹滅,放下簾子。一面笑道:“如果我還能回去一定帶上你!”
書賢問:“那個男子最后對不起姐姐,是嗎?”
“不是!”我身體僵直在黑暗里,聲音冰冷而平靜,沒有絲毫心傷,從我嘴里說出又不像是我說的。
是我跑過去問他時不夠大聲,是我閉上了眼睛,所以上天罰我再也見不到他了。甚至讓我忘記是否與他別離。有什么東西我想不起來,它壓縮在我腦海里的一個細胞中,意念一碰觸到就會刻骨銘心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