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非白走後的幾天,周圍一直很平靜。
只是聽翠娘說海哥的手下前兩天在江北城東區(qū)逮著了一幫外來的混混。
江北黑道勢力一直由海哥歸管,卻不知何時流進了一批目不識丁的雜種,據(jù)說對方已經(jīng)在江北安營紮寨了個把星期,那天抓到人還是在海哥旗下的一個賭場裡,那些個初生牛犢,進了虎穴還天真地玩黑吃黑。
我並沒把這事放心上,卻不料這其中的人……
老媽做完化療後,老爸立刻就聯(lián)繫了市裡的老中醫(yī)。
上午,在三輪車後邊鋪上一層幹稻草,放上一張涼竹蓆,撲上一牀被子,我和老媽就躺在三輪車上,讓老爸帶進了城裡。
到一個藥鋪前,老爸將車停下。
藥鋪裡,一張桌子放在入口的位置,一個看起來年近古稀的老中醫(yī)正在“望聞問切”。
外邊是一長排的隊伍,傳說中身帶“各種病”的人。一見我家這狀勢,幾乎所有人都捲舌唏噓,紛紛諒解似的讓我們先瞧。
老中醫(yī)也親自離座,沒讓我媽下車,出來門外看了老媽兩眼,跟著就開始搭脈。
“你是肺有問題啊,現(xiàn)在引起的小腿錐心疼,臃腫。”
老爸一旁附議,“是是是,老先生你說的太對了!我老婆現(xiàn)在就是小腿疼得厲害……”
賽華佗轉世嗎,那老媽這下有救了吧!
抓好藥,聽完老中醫(yī)的囑咐,老爸樂得將車子都開快了,回去的時間只有出來時間的一半。
下午,我正在家裡煎藥,不逢聶子遠突然過來。
他人一進門就不住地嚷,“好在我的車身小一點啊,大點的車還不一定開得進來。”
他的話讓我想到什麼,看來樑非白的車子是開不進來的。
“你怎麼會過來?”滿手都是補品……
“怎麼,我們這麼久都沒見過面,你就不想我的?”他故意說道,眸中一片柔光。
我低下頭,指著地上的補品,“以後你再過來就空著手,再買東西我就過意不去了。”
他搖搖頭,淬一口茶道,“你看你多瘦,不光你媽,你也要補才行,這不是正長身體嘛。”
“……”誰還長身體啊。
“那些東西趕緊地都吃了,不夠還有,別我送來你都屯著。”
“你不用對我這麼好。”
因爲太久地把自己封閉進過去的那一段情,以至於現(xiàn)在還不能習慣來自其他人的關心。
假裝看藥的情況,走開到廚房。
聶子遠跟了過來,高大的身影立在我身後,然而不知什麼事竟引得他樂哈起來。
“怎麼了?”
“我發(fā)現(xiàn),你還沒有進入角色,每次我近你一分你就退一分,我可不可以理解爲,你這是害怕我?”他說著又故意湊近。
無形的壓迫感一漫上來,我本能地後退。
他笑笑,不再捉弄,悠悠轉出客廳。
差不多的時候,聶子遠這纔開口表明來意,“明天陪我去參加一個酒會吧,你告訴我尺寸,我晚上讓人送禮服過來。”
我惶恐地望著他。
好像看出我的情緒,他寬慰著,“不用緊張,我們就去湊個數(shù),主角不是我們。”
聽他這話,是連拒絕的機會都不給我了
。
儘管沒有正式參加過酒會,但那種場面我倒也見得不少。之前迫於生計,在酒店裡勤工儉學待過一段時日。
無論大場面、小場面,總歸都是酒池肉林,一羣吃貨。
沒有退卻,想著自己已經(jīng)欠了他很多人情。
隔天夜裡七點。
聶子遠接我一同到露西酒店,他身上白色的西裝讓他稍稍一勾脣就帶一股蠱惑人心的味道,然而年齡到底也賦予了他一層紈絝之氣。
酒店會場裡,中西合璧的佈置,長條的桌子繞著大廳鋪開,空出中央一大塊兒舞臺,桌上放著些頂級英文字紅白酒,以及琳瑯滿目的珍饈。
此時賓客盈門,我和聶子遠亦穿梭在人羣裡,除他偶爾舉杯和人碰酒,就是陪我一直吃吃吃。
主持人站在臺上吆喝,說著感謝來賓的問候語,讓大家盡情隨意。
聶子遠讓我別顧著聽人講話,往我盤子裡擱下一塊牛排,說我太瘦,多吃點。
當視線從舞臺上挪下來,我卻再提不起胃口。
身邊的人拿手拍拍我的肩,褐色的眸子垂望著我,低語道,“待會兒我?guī)闳タ匆粋€人。”
我?guī)缀趿⒖虛u頭,“不用了。”
聶子遠一愣,笑道,“我還沒說誰呢,你拒絕得是不是太快了?”
不就是樑非白麼。
本來能避則避,可怎麼偏偏近來我到哪裡他就在哪裡。
舞伴……他帶了誰過來……
“你去哪兒?”聶子遠跟上幾步,將我拉住。
我一怔,這才察覺自己已經(jīng)朝著會場出口的方向走,後背也隱約爬上些冷汗來,我問聶子遠,“是不是來這裡的男士,都要求帶舞伴?”
聶子遠點點頭,“大體是這樣,不過也不乏天生沒女人緣、一個人過來的傢伙。”
腿下一軟,聶子遠伸出手將我扶住。
“怎麼了?”
“沒事,忽然覺得有點悶而已,我出去透透氣。”落荒而逃。
不該來,不該答應聶子遠答應地那般爽快,我林年到底不是萬能的,這世上終有讓我怕地連呼吸都會忘記的東西。
走廊外,裡邊的聲音終於弱了些,望著那裡邊不屬於我的一切,誰在張燈結綵,誰在推杯換盞,誰又在呦呦鹿鳴……
正躊躇是不是不厚道地撇下聶子遠先走一步,耳邊響起一道擔憂的聲音,“臉色蒼白,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聶子遠也跟了出來。
雖然他一直都說這場酒會與他無關,可要真的無關緊要,以他堂堂聶家大少的身份和脾氣,何必抽空來這裡。
我搖頭,“有點呼吸不上來而已,過一會兒就好……”
想讓聶子遠先進去,餘光一瞥,門口的一道黑影已經(jīng)移過來。
身形款款的玉面郎君,今日卻鬱鬱寡歡,樑非白一個人兩手插兜地走出來,站定,扯嘴一笑。
聶子遠被他笑得有些發(fā)毛,“你小子怎麼也出來了。”
“看你行色匆匆,我還以爲你要走了。”他笑靨如風,明眸皓齒毫無瑕疵,簡直就是偉大的畫家傾其所能也無法完成的一筆畫作。
“她有點不舒服,你找我有事?”
“沒事就不能找你了?”
聶子遠仍舊保持著扶
我的姿勢,沒有急著介紹我,只問樑非白道,“怎麼又一個人來,倩倩就沒鬧?”
樑非白的笑容漸漸淡下去,眸光瞥著我,“她什麼時候會出席這樣的場合了?”
她沒有來……
呵,那個女人沒有來。
“給你介紹一下,樑非白,L.N的總裁,之前我跟你推薦的那家建築公司還記得?買你畫的也是這傢伙。”
空氣微妙起來,我倆四目相對。
樑非白淡淡地將目光移向我,兩手仍插在兜裡,似乎並不想結識誰。
還是我先伸出手,“你好樑先生,沒想到拙作能入樑先生的眼,樑先生也算是我的伯樂了!”
他這才抽出手來,毫無眷戀地輕握一下,“你好,伯樂算不上,林小姐的作品本來就很有市場潛力。”
“蒙樑先生厚愛,我以爲自己目前的水準,要達到樑先生說的那個高度,還差點火候呢。”
“林小姐謙虛了,樑某等著看林小姐一飛沖天。”
一直站一旁的聶子遠突然插聲,“非白,我還沒開始跟你介紹,你怎麼知道……是林小姐?”
本就幽靜的走廊,一時間死寂般地沉。
樑非白愣怔之後隨即笑起來,“這有什麼好奇怪的,你送我的那幅畫上自然印著林小姐的簽章。”
“是嗎,我怎麼沒看到。”
“那就要怪林小姐過分低調了,我也是用了放大鏡纔看出來。”
聶子遠看著自己的好兄弟,還有些不辨真假,最後只嘆口氣道,“我還以爲你們認識。”
“你是以爲我調查過林小姐吧。”
聶子遠再不懷疑,“懶得理你。”
進到會場,我跟在聶子遠左右,樑非白則在我倆身後一米的距離跟著,不用看也知道他是在盯我。
無奈我走不是,留也不是,只能暫時拋開一切靜觀其變,希望他不會鬧出什麼事來。
身旁的人貼近我,低語調笑道,“想什麼,是怪我沒把你介紹清楚?”
沒等我反應過來,他一邊從桌上拿酒遞到我手裡,一邊解釋道,“你是我女朋友這事,遲早是要公開的,這段時間你就好好適應。”
“……”他還有這種打算。
他是當真了嗎,我們明明只是……
場內忽而響起一首西方音樂,舞會正式開始。
聶子遠看看我,脣角一勾,我遲疑著將手放到他手中,隨他步入舞池。
我刻意避開身後那道凜冽的目光,卻是沒避過聶子遠突然親吻上我的額頭。
他笑道,“專心點。”
“……”
聶子遠風度翩翩,舞步瀟灑而激揚,我這個醜小鴨面對他的慷慨激昂,心裡只有深深的悲涼,只因爲人羣中有樑非白,他的目光熟知我的一切,他知道我曾是那麼地卑微。
“小姑娘真是多才多藝,怎麼辦,我發(fā)現(xiàn)自己對你更加著迷了。”迷離的燈光垂打在聶子遠的頭頂上,他溫柔的眸子看著我。
角落裡輕蔑的目光焦灼到讓我無法忽視,他越是知道我的底細,我就要越加暢懷地讓他知道,他不要的我,有人卻當做寶!
我笑迎聶子遠,手放在他堅毅的肩頭。
聶子遠眸光一怔,緩緩地靠近,垂下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