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到頤和園,月亮烏啼。
梁非白知道我過來的越來越晚,吃完晚飯后便有心問道,“阿姨最近好嗎?”
“不好。”
他巡視過來,探凝著我的眼,宛若將我所有的情緒感同身受般,目光憐惜疼憫,他張開寬大的胳臂擁抱我,低垂頭顱靠在我耳根處低喃安撫,“生老病死每個人都要經歷,別太難過。”
是啊,歲月統共就那么多,能給你浪費的又有多少呢。
掙出他剛勁有力的懷抱,我強顏歡笑著做出一個假設,“要是有一天我死了,你會不會難過?”
那溫柔的大掌摩挲在我的面龐上,他低頭嘆氣,“傻瓜。”
“我認真的,你說你會不會難過?”
“會。”
“有多難過?”
他猶豫著要不要回答,最后將臉移近直接吻上。
陽光透過高低不齊的云層射下來,照耀著底下的金融大街,金燦燦的世界像醉入火海的王國,光芒萬丈的同時在經受烈火的錘煉。
“林年,過來一下,”聶子遠從辦公桌上站起來,似要出去,“拿好資料,隨我去趟城西。”
“是有關林建國工程建設的事嗎?”
“嗯。本來今天一早他就該差人拿合同書來的,現在都沒個影子,我怕他臨時變卦……”聶子遠眉心暗擰,神色困擾。
“電話呢?不先問問嗎?”
“沒人接,林建國的私人手機也一直是不通的狀態。”
“怎么會這樣。”聶子遠在這件事上可謂下足了工夫,那邊要反悔也不可能這么突然……難道是姚董?
可他說過不會阻止聶子遠在這件事上的沖勁兒,他還想看看聶子遠到底有沒有能耐,有沒有與他抗衡的實力……
到城西澄明路的時候,昂頭可見林氏集團的大門口外,清一色停著炫黑的長風老爺車,且車旁都立著一個人高馬大的戴墨鏡的男人。
誰蒞臨林氏?弄這么大陣仗。
聶子遠也疑云重重,在走進林氏時側目瞅了瞅兩邊的黑大漢,與我悄悄咬耳,“看來林董是攤上了事兒。”
誰說不是呢,這些人隨便看過去都身強力壯,好像專門練過的打手,尋常時又怎么會站在這里,且看他們露在外邊臂膀,各自刻著張牙舞爪的青紋虎豹,其人來勢洶洶,來意不明。
林氏的大廳內,此時除了幾個前臺人員面色惶恐不安,其余人倒是各在其職,似乎也并不知道林氏董事長正被人拿刀架在脖子上的事。
“你好,我們找林董。”遞出名片的一剎那,只見對方忽然像遇到菩薩般喜極而泣。
“聶總,您一定要救救我們林董,我們林董……”
聶子遠兩步走上前,只聽人說道,“剛上午我們林董到公司不久,隨后就來了一幫來路不明的人聲稱是工商局的,他們沒有證件證明自己的身份,我們不讓進他們很快掏出槍火,里里外外都讓他們控制了,我們現在也沒法報警,你們是怎么進來的?”
聶子遠有些愣,“沒人攔,直接就進來了。”
“你們進來就出不去了!聶總,他們人現在就在林董辦公室,上去半個時辰了,不知道我們林董現在……
”人說著,一邊指引我們上電梯。
到樓上,幽閉的走廊里又赫然站著一排穿戴西服的男人,整整齊齊個個面色嚴肅,好像風吹不動的門神,嚴厲的面孔上又不失幾分滄桑。
就這一會兒,我已經看到其中幾個人熟悉的面孔,原來還真的是……
可海哥什么時候和林氏集團杠上的?
一個白道,一個黑道,本來各有所愛,陽光道與獨木橋,又不是無路可走偏要擠到一塊兒,怎么就掐上了。
“干什么?”見我們靠近,這時候一道聲音移走過來,有攔路不讓前進的意思。
聶子遠毫無懼色,挺立胸膛道,“我找林董,你們是?”
碰上這事聶子遠同樣犯難,他現在可謂是不救人不行,這邊合同沒簽上,就意味著林董還有救下的意義。不過這要是晚一天出事,他也不用管這茬事了。
對方將視線移開,徐徐落在我身上,勾唇輕笑一聲道,“林小姐,怎么是你?”
隨著他的這一稱呼,聶子遠遞過來疑惑的視線,聲音淡淡的,“認識?”
當門從外邊打開,里邊本該是驚人的兇殺案現場,可入目的景象卻一派和諧,只見兩個大男人正襟危坐地在茶幾前喝茶聊天。林董看到我們,繃緊的臉上泛出一絲悲愴的喜悅。
海哥詫異地看過來。
他是愣了許久才接受我突然的出現,凝出一個寬厚的笑容招招手叫我過去,“怎么到這兒來了?”
“海哥,你在。”
“嗯。我這不……找林董處理點私事嘛。”他說著,眸光看向一旁始終大氣不敢出的林建國,其中威脅畢現。
聶子遠走過來先是和林董點頭招呼,而后視線就像了利劍般射向一直不看他的男人身上。
“林年,不介紹一下?”聶子遠朝我說來,臉上的笑意淺淡。
“海哥,我一個朋友。”這頭說完,正想向海哥介紹聶子遠的時候,海哥卻突然打斷,抬眸笑起來,“聶子遠,我們年年的上司?”
他自己問出來,虎眸灼灼地對上聶子遠,其中暗藏的火藥味卻明顯地不可小覷。
“是上司,也是男朋友。”聶子遠忽然莫名其妙地強調。
他意味深長地看我一眼,隨即曖昧地抬手攬了攬我的肩,放下手說道,“我一直就聽說年年有個兄弟是道上的,今日一見,果然氣度不凡。”
海哥聞言,并沒回他的話,伸出粗大的手拿起桌上的茶水放在口邊抿了抿,低低亨笑。
其實他倆早就暗中交手,上次海哥受鄭先生所托,在城東牽制聶子遠的建樓工程,那回一個在暗一個在明,這一次算是正面交鋒了。
一直沒有出聲的林建國這時候慷慨地邀請聶子遠坐下,帶一分懼色地掃了海哥一眼,“聶總坐下來喝杯茶吧,有什么事都在這里直說沒關系,海哥不是外人。”
林建國笑著,狐貍一樣的面孔不知道在兜釀什么注意。
林董一側的助手會意,出去置辦起了茶水。聶子遠坐下,當作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海哥假冒工商局上來逼迫林董的事,開口就直接談起生意來,“林董想必知道我的來意,本來今早就要簽的合同的,林董似乎貴人多忘事。”
“是,我記得了,這不海哥突然來這做客,耽擱了嘛!”林建國說說笑笑,一瞬間仿佛什么都不怕了一樣,放開地喝起茶水來。
海哥自然也注意到,斜著眼拎了他兩把,沒說話,卻是看了看我。
“怎么了?”
“林年,你先出去,我們談點事。”海哥突然一臉嚴肅,說出的話不容置疑。
我剛有移步的意思,身邊的聶子遠卻陡然拉住我,他哈笑起來,“海哥,就讓年年在這里吧,她不是外人。”
其實我不知道他們會談什么事,但聶子遠這話一出口,我立馬意識到此事若非與我有關,也必定很嚴重。
海哥凝眸睨向聶子遠,兩眼冒著毫不遮掩的火光。
平和的室內,猶如充滿硝煙的戰場,我只覺得到處都是子彈在飛,在亂竄,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誰中槍。
當聶子遠頻頻要求林董拿合同來簽的時候,林董又頻頻看著海哥,為難地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海哥終是索性說了出來,帶點笑話的意思,“我以為是誰要做林董這筆生意,原來是聶總。”
聶子遠此刻已經明白問題的所在,接話道,“海哥有意見?”
“你問問林董,他剛才是怎么答應我的。”海哥談笑自若地拿出煙把,點燃一根叼在口上。
林董收斂了下自己得意的姿態,如實說道,“海哥對這塊地也有意承包,所以……”
聶子遠怔忡半晌,臉色漸而轉黑,勉強扯了下嘴角才道,“海哥這算什么,半路打劫說的過去嗎?”
“呵呵,”男人抽煙吐納,香煙裊娜在沙場,“聶總這是輸不起,還是為人太鉆,難道天下還就只剩城西的這片黃沙了?”
隨著海哥的話落定,聶子遠的手已經暗暗攥拳,他自問努力過,這份項目也勢在必得,對方不過是憑著腰上揣了把槍支,便順利虎口奪食。
實在欺人太甚!這口氣,任誰也咽不下。
“海哥何必跟我爭這一塊,凡事都有個先來后到,海哥何不成人之美?”聶子遠強笑著,心里的那口氣始終順不下。
“聶總執著啊,可是寶貝只這么一塊,我不爭取又怎么對得起自己的心,咱們還是論真功夫的好。”
聶子遠爭鋒相對,“說實話,這塊地我是勢在必得的,沒想到海哥給看上了,海哥義氣,何不成全我,我也權當欠海哥一份人情,海哥覺得呢?”
男人搖搖頭,嘆氣輕笑,“勢在必得?我看不見得,沒到最后關頭,這鹿死誰手還不一定。”
聶子遠張張嘴,又閉合。人顯得有些氣悶,胸腔起伏不定,焦躁的視線在對上我的時候,卻是突然凝了兩眼。
“海哥,你看年年很快就是我的妻子了,何不看在年年的份上……”聶子遠說得小心翼翼。
海哥聞言后,果然是神思一頓。
我不知道他突然怎么了,只是將威懾的目光遲遲移到我身上,好像突然間排山倒海的力量消退了般,他變得氣餒,爭搶也變得毫無意義。
撤回神,他總是松了松口,“沒問題,不過……”
海哥頓了頓,擰滅煙蒂,嘴角勾撩起來,“聶總恐怕要答應,和林年分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