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醒來,手機里亮著同一號的多個未接電話。
是翠娘。
打過去,那邊一接通就開嚷了,“我還以為你不干了,打那么多個電話都不接下!”
這是我很小時候的一個玩伴,外號“癟嘴”,那時候她因為嘴巴老癟著,她爺爺沒事就給取了這么個名,后來大家知道就笑叫開了。
沒讀過幾年書,人現在卻是江北夜總會的管理,大家都叫她一聲翠娘,我也就跟著喊。現在要喊她癟嘴還是很需要勇氣的。
我是這幾個月才接手夜總會的工作,接觸的人已經不少,因為錢來得快,短時間內還不想跳職。
“記住今晚來啊!不然老娘打斷你小腿!”翠娘現在稱王稱霸,在業里算有點名氣,認識的人上至官員下至土鱉,那些去玩的不管哪個見了她還都給三分薄面。
我數了數,早年兒時的那些玩伴現在是個個混得比我出息,還真像王小波在黑鐵時代里說的,人笨才讀書,聰明的人早就入住江湖,混得一片風生水起了。
“知道了,我今天再趕一幅畫出來,到時候還得拜托你幫我張羅。”我事兒多麻煩,和我做朋友的大概都有一副倒霉相。
而大家對我不離不棄讓我很感動,我也一直在想什么時候也能為他們做點事,而不是總這樣一味兒地索求,連睡覺都不得安分。
翠娘吹起口哨,“行了,去忙你的吧,晚上記得來就成,上次那姓聶的富二代對你印象蠻深的,今晚好好表現。”
晚上六點鐘,江北夜總會。
琉瑩般的燈光點綴著這個漆黑的夜晚,紙醉金迷的氣味覆蓋了整座城市的味蕾。
我坐在化妝間,腦子回蕩起楊老師昨晚說的話。
她以為我平日不化妝,輕易愛上自己化妝后的樣子,我想她要是知道自己的學生一到黑夜……就成了妖孽,大概會哭笑不得。
“發什么呆,聶公子可來了。”翠娘裊著腰走過來,手里夾著支煙,恩恩額呵的,別是曖昧,她想什么我也知道。
做三陪的,陪吃陪喝陪聊……
沒那么純粹的。夜總會里不缺房間,有些事你情我愿,時機成熟了舒服就好。
“年年我跟你說,聶公子家世不錯,未婚,你要是嫁給他絕對幸福死你,別傻了,快走快走,我給你加油!”
翠娘的心思我明白,女人不管怎樣也逃不過嫁人生子的命數,總要有個依靠,按她講的,與其嫁給那些還在起跑線上的,不
如找個已經有點家底的。
我穿著夜總會定制的簡裝,踩著高跟鞋到了包間,里面烏煙瘴氣的已是一派熱鬧。
身上是銀閃閃的束身露肩上衣,下邊一條超短牛仔,恰到好處的展露著我玲瓏的身段。腿下是一雙七公分的高跟,走起路時發出噠噠的清脆。
沙發上的男人穿一件硬質的白外套,白褲子,脖子上掛著一條銀色的鏈子,前額的頭發倒豎著,看起來玩世不恭,卻似乎很會裝深沉。
“你好啊,紅玫瑰?”姓聶的男人眼神一斂,身邊的幾個妹子很快退下,看樣子是專門給我讓位的。
我坐下,搭起雙腿,端出微笑,眼神魅惑地迎向他,“你好啊,聶先生。”
像這種有違自我的俗媚,胃里邊已禁不住在翻江倒海。
忍著惡心,又不得不一次次地催眠自己——在這里的目的就是要使出渾身解數去討好!讓那些豪商巨賈心甘情愿地掏錢!
沒得選擇的!
“紅玫瑰今晚又這么漂亮了?”男人笑起來,手里的煙移到我嘴邊。
我拿手接著,認命地吸起來。
想起最初,客人給煙的時候還只有推拒的念頭,不想吸,也不會吸,吸一口嗆一口,后來還是翠娘教得好,我也孺子可教。
把煙輕輕吐出來,視線追隨它們裊裊飄遠。等忖度出姓聶的心情,我也放心道,“看聶先生好興致,是又有什么高興的事了?”
“是啊,每次見紅玫瑰心情都格外的好,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呢?”他開心地笑,傾身拿起桌前的酒瓶,往兩只高腳杯中倒下,一杯遞給我。
紅酒,醉人的東西。
這些日子也不知喝了多少,從開始的小酌,到現在千杯不醉,我還真相信了那個人的話——這個世上,沒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香煙愛上火柴,王子變成青蛙,范偉和林志玲……
“紅玫瑰上次說要給我看畫?怎么,紅玫瑰還畫的一手好畫?”聶子遠兩眼放光,臉上好奇,整一副對我興味濃厚的樣子。
我正好帶了畫過來,本來一直是托翠娘推銷,奈何醫院那邊錢催得緊,我也只好趁這種時候自己尋機做客人的生意。
知這又是一單,內心瞬時歡喜起來,“聶先生您等等,我去拿給您看。”
然而不能直說是我畫的。像這些高雅的東西不該陪酒女有的,就不該有。
我找翠娘將畫拿出來,拿到聶子遠跟前,展開。
“是潑墨畫啊,你畫的?”聶子遠還在追問畫的出處,看他那個樣子,該是希望我畫的吧。
撩撩發,我搖搖頭,笑道,“我哪會這些,不過是幫人做買賣。”
他盯著畫掃看起來,良久也不出聲,眼角揚起,是在認真欣賞的樣子。
算算這么久,最多的一次是一幅畫賣了五千,那會兒真是高興了蠻久,還堅持要請翠娘吃飯,盡管她并不喜歡被我請客。
大伙都知道我是真窮。
“畫風飄逸,筆簡墨淡,山水奇偉瑰麗,畫面引人入勝,好啊紅玫瑰,你有這么好的東西竟然藏起來獨個兒欣賞!”他贊嘆起來,聲音嘹亮,聽得出是發自肺腑,何況言語里還夾趣著帶一絲責備。
“是嗎?聶先生喜歡就好。”
“你那畫家朋友出價多少?”仿佛著急似得,他開門見山地就談起了價錢。
最是喜歡這樣利落的,不像一些人,跟你聊了半天的畫,卻張口不提買賣二字。
“她……她也不知道可以賣多少,聶先生喜歡就看著給吧。”我這樣說,雖然聽聶子遠滿口好評,可還是怕開價高了,人不要,又毀一樁生意。
聶子遠玩味兒地笑了笑,精銳的眸子里發出睿智的光,“不知道嗎?她就沒跟你說個底數?”
他那樣洞察地將我看著,讓我不免心虛,只好端起酒杯一口一口喝起來,慌慌張張地掩飾那份從心底騰起的激動。
“那……三千,聶先生覺得這個數可以嗎?”三千是一般的價,我的畫雖比不上名家大作,買回去偷梁換柱,附庸風雅還是蠻可以的。
“三千?”他驚疑著,嫌我獅子大開口似地人也坐直了來。
“高了?”我慚愧,本來就不該自己標價的。
一直都是客人愿意出多少是多少,幾百都成的。總好過放在角落里沾灰啊。
聽說他也是富二代,怎么三千還很高嗎……
看他搖搖頭,滿是笑意的嘴唇動了動,“我這是要送給人當見面禮的,你這個數未免低了些。”
低?
抿了抿唇,“那聶先生覺得……”
他痛快地比出五個手指頭。
“五千?”價值五千的作品又要誕生了嗎。
“五萬。”
耳邊飛過他輕飄飄的聲音。
還不待我怎么反應,跟著就見他掏出一張卡來,“這里邊正好五萬,你拿著,這畫你幫我裱起來,我下次過來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