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凈羽還是單手挾住上官云,開始一步步向著崖上而去。刑邪對此倒是沒有多少副反作用之類,至于怕冷便更是沒有的事情了。
但上官云不知怎的,他的修為起碼也有化血。但好似經(jīng)過此些個事情功體有些弱化,便是修為也好像倒退了。面對著這漫天冰雪的極北之地,他早已縮成一團,面色發(fā)白,嘴唇烏青。
在刑邪的挾持下,更有些不住的瑟瑟發(fā)抖。再凝合一身略顯骯臟的囚衣,便更像是一個臨到行死刑之時的囚徒,然后百般貪生怕死的模樣。
刑邪并未理會他的感受,而是直直挾著他向崖頂而去。眾多守山和知客弟子見狀,也只是微微驚詫,并未上前阻攔他們的行徑。
一路無阻,刑邪直帶著上官云去了崖頂?shù)耐屡_那里。因為上官雨虹所在的地方并不能算是九玄圣地之機密所在,想刑邪和上官云還是可以去的。更何況此些事情,應該事先便是靈一師太安排好的,沒有受到阻礙也不甚奇怪。
在山腹通道的盡頭,刑邪將手伸進墻壁里按動機括,頓時轟隆聲響起。接著,原本平淡無奇的冰壁上開始出現(xiàn)一個門戶,上官云面帶驚恐,訕訕的想里面望了一眼。
眼神略顯無主,可是在為自己犯下的過錯而真心懺悔?刑邪轉(zhuǎn)過身來,淡淡的道:“雨虹就在里面,你自己進去吧!”說著,他默然轉(zhuǎn)過身去,想山腹外圍而去。
眼見刑邪走遠,身影消失在黑暗之中,上官云這才回過神來??粗锩媛杂袔追譄艋鸸饬恋谋?,身軀竟是無法遏制的顫抖了一下。
好似在剎那間,某些東西再次給他帶來了心靈的震撼,他真的錯了么?臉上帶著些許苦痛,微微扭曲,是否因為在二十年后回想過去,會為自己所鑄下的大錯而感到莫名的心痛?
不知何時,布滿皺紋的老臉已然燭淚橫秋,順著有些干嘠的臉頰汩汩滴下。直到因為洞中常年陰寒的冰凍將淚珠凍成冰渣,他才緩緩抬起自己那早已變得沉重無比的雙腳,然后一步一個踉蹌的向里面走去。
好似每走一步都會因為某些東西而全身顫抖,僵硬,無法自我。直到真正見到上官雨虹尸身的時候,那一刻,再也無法忍受罪惡的折磨。
終于拋去一世梟雄的風姿,絲毫不受控制的大哭出來,沉寂已久的眼淚奪眶而出?!坝陜?..,”聲音顫抖,早已因為極度哽咽而模糊不清。
上官云猛的沖了過去,直直跪在上官云的尸身所在的冰臺面前,于上次邢凈羽所做的動作一般。接著拿起上官雨虹的左手,細細端詳那張帶著幾分安然而寂靜的微笑白皙臉龐。
這一刻,好似時光真的被牽扯回了二十年前。那依然永久閉上雙目的臉部倫敦,好像仍和二十年前一般模樣,絲毫未有改變。
許久之后,刑邪再度來到上官雨虹所在的冰室面前,發(fā)現(xiàn)沒有了上官云的氣息。便是先前那撕心裂肺的痛哭聲和自責聲也沒有再次聽聞到。
發(fā)覺這一異象,刑邪立時暗呼不妙?;琶Υ蜷_冰室機關,然后猛的沖了進去。乍一走進里面,上官雨虹的尸身依舊安靜的躺在冰臺之上。
只是,地上多了一具尸體,正是上官云。身體蜷縮成一團,嘴角嘔出許多鮮血,在那冰面上依然凍結(jié)成了血快,那般驚艷和刺眼。
邢凈羽身軀一震,然后沖了過去,一把扶起上官云的身體。緊接著運轉(zhuǎn)天罡護體,不斷往里面輸送自己的真元內(nèi)力。
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會見到這一幕,剛才的確是他自己太過粗心大意。本來一直都盼望這個人能夠被千刀萬剮,可是此刻見到他躺在地上心中竟又莫名一痛,難道這便是人生么?
昔年機關算盡而又英明一時的一代梟雄,不想?yún)s是落到了舉手自斃的下場。世界上還會有什么東西能夠令他拋妻棄子而又通敵賣國,難道僅為了金錢和權勢而已么?
一直不斷的往上官云身體內(nèi)輸送真元,時間一久,刑邪額上開始浮現(xiàn)涔涔虛汗,便是呼吸也變得粗重起來。忽然,他覺得自己很羨慕上官云,來去自如,無牽無掛,這難道又不是自己想要的么?
許久,上官云仍沒有起色,沒有辦法了。刑邪一把抱起上官云那已然冷卻的身體,然后拼命向外面跑去。一直跑到靈慧殿門口,正好碰見靈一師太。
刑邪急忙道:“師太,快,救人?!币姞?,靈一師太一驚,而后疾步走了過來察看一下,接著從懷中拿出一個精巧的小瓶倒出兩粒乳白色藥丸,道:
“此乃‘九玄寒冰凝霜丸,’有舒經(jīng)活脈之奇效,快快給他服下?!贝绦敖o上官云灌下兩顆藥丸的時候,靈一又道:“先送他去待客房,我隨后就到?!闭f著,他急忙轉(zhuǎn)過身去,向著靈慧殿而去。
刑邪沒有多做停留,抱起上官云便往崖下疾步走去。九玄門待客房在半山腰上,不多時,刑邪和上官云便趕到那里。這時,有兩個巡守弟子也趕過來幫忙,給上官云安排了房間。
隨后,靈一師太及時趕到,手上又多了幾個藥瓶。給上官云服下諸般藥丸之后,靈一師太又強行給他輸送了不少真元,上官云的面色這才好些了起來。
靈一師太望著躺在床上的上官云,搖了搖頭道:“唉...,事情怎的會是這樣?難道你沒有看好他么?”刑邪一驚,然后搖了搖頭,淡淡的道:
“不是,我本來想讓他們父女單獨相處,可怎么也沒有想到事情會發(fā)展到這般樣子?這樣?他會好起來的么?”
靈一搖了搖頭,道:“那寒冰石室里極度陰寒,便是活人也不可在里面呆的太久。這上官施主一時迷糊犯下大錯,又被那寒氣侵入身體。他沒有像雨虹那般被我施加了保護禁忌?!?
“且不說他會不會醒來,即便是醒了過來,也肯定會失去人之五覺,恐怕以后便廢了?!甭勓?,刑邪身軀大震,立時激動起來。
三兩步走到靈一身邊,急道:“難道這真的沒有希望了么?”靈一搖了搖頭,接著重重嘆息一聲,然后轉(zhuǎn)過身去,逐步走出了待客房。
邢凈羽面色低垂,神情更是顯現(xiàn)出了難以訴說的萎靡,事情竟是這般樣子。假如那床上的真的成了一個廢人,難道要他對一個半殘的人下手么?
輕輕轉(zhuǎn)過身來,然后向著外面走去。他沒有走下山的方向,而是邁著自己那沉重而又緩慢的腳步,向著崖頂而去。每一個從他身邊經(jīng)過的人都會忍不住向他頭來好奇的目光,更甚者,有的還有抬手指指點點,說一些毫不沾邊的閑言蜚語。
許久之后,望月崖崖頂?shù)暮抑校蟽粲鹩只氐搅松瞎儆旰缢诘谋依?。不知何時?也不知為了什么,此刻的他竟是淡淡的笑了起來。
剛才的低垂和萎靡早已不見,居然變作了甜美的微笑。雖然有些勉強,但那確確實實屬于微笑。他沒有對早已死去的上官雨虹說有關上官云的事情,只是說一些有關他自己的事情。
極北之地,天地蕭索,漫天雪花伴隨著秋風呼嘯,輕輕飄落在每一寸空間里。溫柔而充滿情意,愛無悔!凜冽空氣里,好像又再度傳來了刑邪的怯怯低語,
“在這如此蹉跎的歲月里,你是否依舊徘徊在輪回的邊陲?這寒冰石室里陰寒之氣頗重,可有凍傷了你?這么許久了,你有念及過我么?”
“你看,這是魔將傳承給我的兵器?它的名字叫‘忠義索命環(huán),’恩,你也覺得這個名字很拗口,不好聽是不是?那我便再給它起個名字吧!”
天人兩隔,陰陽兩相望,伊人愁斷腸。疼痛如斯,疼得揪心,痛如剜心?!氨憬兴嘈陌?!好,我們以后便叫它剜心,多么惆悵的名字??!”
“雨虹,我要走了,梵音寺已經(jīng)發(fā)出聯(lián)合信,要集結(jié)修真界正邪兩道的門派,共同聯(lián)手抗敵。唉......?!闭f著,刑邪重重的嘆息一聲。
而后又道:“這次的敵人聽說很厲害,乃是大魔界的妖皇親自統(tǒng)兵而來,據(jù)說有百萬妖兵,我們玄黃世界又要遭殃了...,”刑邪不禁一聲苦嘆,而后搖了搖頭。
“世上總會有那么許多人不會安分守己,每日你打我殺,你爭我奪,你來我往......?!?
“斗爭難道永遠都無法停止么?......?!痹据p聲的一句話語,竟是穿得老遠。
猶如浩蕩魔音一般四散開來,然后一直激蕩在望月崖四周,久久不能散去。
不知什么時候?原地已經(jīng)沒有了刑邪的身影,唯獨剩下上官雨虹那蒼白而獨膽身影,寂靜的躺在冰臺之上。臉上裹帶著幾分淡淡的笑容,甜蜜而安詳。
諸般世事和人情變故下,他正在試著去接受自己的信仰和使命,慢慢在尋找屬于自己的歸宿。他不再是先前那個初出師門的懵懂小子,變得多愁而善感。
當萬千之人皆沉寂在自己的悲歡離合之中的時候,他卻已然認可了自己的最終命運,妖,便是妖。決計無法做回真正的人類。他所要的,也只是一份情而已。
直到昨天以前,或者說是更早以前,他已經(jīng)慢慢適應了自己的新名字,或者舊名字。一個充滿邪氣和霸氣的代號,魔將會被喚醒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