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維軒以戟拄地,彎著腰發出粗重的喘息聲。羽軍輕騎剛剛全軍撤離,遠道而來的夏寧姍也並未窮追猛趕。艱難的初戰總算是熬過去了,他從心底裡感到慶幸和疲乏,若非夏寧姍及時率軍來援,只怕朱雀營是要落個出師未捷身先死的下場了。?
“砰!”不遠處傳來重物倒地的聲音,維軒轉目望去,卻是第七標隊的中隊長之一劉成,單膝彎曲,以一個奇怪的姿勢栽倒在地上,背上還插了一枝羽箭。?
維軒急忙扔下鐵戟,快步跑過去,只見劉成側躺在地上,鮮血在他身下蔓延開來,他左手捂著胸口,雙眼微閉,臉上滿是痛苦的表情。?
“劉成!你怎麼樣了!”維軒用力掰開他的左手,胸口上一條長達七寸的大口子赫然跳入眼簾,皮膚外翻,觸目驚心。?
方纔的一場惡戰,第七標隊打得最勇猛的中隊長就數馬玉和劉成兩個人,馬玉倒還好,只是有點脫力,坐在地上喘氣,劉成的中隊剛纔卻是頂在正面,受到的壓力也最大,沒想到他一直帶傷指揮作戰,直到此時纔不支倒地。?
劉成指了指傷口,張張嘴,卻沒說出話來,兩眼一翻就暈了過去,因爲失血過多的關係,臉上一片慘白。?
“大夫!大夫在哪裡!”維軒拼命喊叫起來,他能感覺到劉成的生命在急速流逝,身軀也漸漸冰冷。?
“大夫在這裡。”一個冷冰冰的聲音響起,維軒擡頭,一張黝黑清瘦的臉龐赫然出現。?
“方連若?”他疑惑道,“你怎麼在這裡?”?
“徐指揮命我過來巡視一下,免得你這個菜鳥見不得這種場面,生離死別搞得太悽慘。小子,你還真是來頭不小啊,能讓徐指揮這麼看重。”方連若淡淡道。?
“這是我自己的事情,不用你管。”被他這麼一說,維軒的自尊心有些受不了,他從小孤苦伶仃,見慣了也恨透了別人同情的目光,特別是方連若還一副等著他感激涕零的樣子,看了就讓人來火。?
“那好啊,求之不得。”方連若轉身就走。?
“等等!”維軒忽然想起了什麼,趕緊叫住他,“你會治傷?”?
方連若的黑臉上浮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略懂。”?
聽他這麼一說,維軒也不好再堅持,跟劉成的性命比起來,自己的自尊又算的了什麼。他低著頭,硬著頭皮咬牙道:“請你幫幫我,治好他,你要我做什麼都行。”?
“真的做什麼都行?那你不做這個標隊長了,到我們第四標隊來,賞你個小隊長做做,如何?”方連若冷冷道。?
“你!”維軒漲得滿臉通紅,怒視著他。?
“哼,做不到的事情少胡亂許諾,軍中無戲言。”方連若哼了一聲,見好就收。?
他走到維軒面前,彎下腰翻了翻劉成的眼皮,又仔仔細細檢查了一遍傷口,眉頭擰了起來,半天沒有動手。?
“快點包紮止血啊,還等什麼?”維軒急了,這麼耗下去劉成就兇多吉少了。?
“嚷嚷什麼。”方連若擡手翻了翻劉成的傷口,指給他看,“你自己看,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支撐下來的,幾寸長的刀尖都卡著骨頭斷在了裡面,上面還淬了毒藥。要是貿然包紮,纔是真正害死了他。”?
“那怎麼辦,在這兒乾等著?”維軒急道。?
“需要先將刀尖取出,再用特製的草藥敷在傷口內側,然後用棉線縫合,最後才能包紮。”方連若緩了口氣道,“本來倒也只是麻煩,並不棘手,可方纔軍中的醫用物資被羽國蠻子一把火燒了,此刻卻是沒有備用的草藥了。”?
“這草藥很難搞到嗎?”維軒問道。?
“不難。”方連若搖了搖頭,“只是牛尾花,金魚草等幾味常見草藥混合而成,名爲清毒散,軍中一般都有配備,我們這裡的被燒光了,說不定夏花營那裡有。”?
“好,我這就去討要,你在這裡等著!”維軒聽他說完,起身就跑。?
“喂——”方連若擡了擡手,剛打算提醒他什麼,忽地又將手縮了回去,自語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讓你吃些苦頭也好。”?
維軒心中焦急,一路小跑著穿過戰火未熄的戰場,直奔正在收兵整隊的夏花營而去。?
“站住!”正要跑進去,一個軍官模樣的人喝住他,“什麼人!敢衝撞大軍!”?
“這位大哥,我是朱雀營第七標隊的標隊長維軒,有緊急軍情要面見你們夏將軍,還望高擡貴手,放我過去。”維軒頭腦一熱,隨口胡謅了一句。?
“可有信物?”那個軍官打量了他幾眼,一臉狐疑道。?
維軒哪有什麼信物給他看,他急得滿頭大汗,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見他這副樣子,那個軍官更加懷疑了,伸手想抓他。?
“快看,大雕!”維軒擡手指了指天上,軍官下意識地擡頭望去,只是那麼一瞬,維軒就像一條泥鰍一般滑過,靈活地鑽了過去。?
“給我站住!”那個軍官立刻反應過來,大吼一聲,“抓姦細!”?
半盞茶的時間過後。?
“啪!”維軒整個人捆的像個糉子,雙手雙腳都被綁起,被丟在夏花營最高統帥,夏寧姍的面前。?
“報告將軍,方纔這個奸細想要趁亂混進軍中,已被我擒獲!”那個略有些胖的軍官不無得意地指著維軒道。?
“唔——唔——”維軒的嘴裡被塞上了一塊布,他心裡惦記著急等用藥的劉成,滿臉通紅地掙扎著。?
夏寧姍何等精明的人物,見這個所謂的“奸細”一身破破爛爛的御林軍服,腰牌若隱若現,還有那不似作僞的神情,一眼就看出了他不是什麼狡猾的探子。?
“把他放了。”夏寧姍冷冷道,金屬面具下是冰霜般的表情。?
“將軍,他神色慌亂,又說想面見您,卑職怕……”?
“怕什麼!”夏寧姍打斷他,“本將軍會怕這麼個乳臭未乾的小子?趙平,你是不是皮癢了?”?
“是!”趙平屁都不敢放一個,趕緊替維軒鬆了綁。?
“呸呸!”維軒吐了幾口唾沫,急道,“快!快!人命關天,求將軍救命!”?
“怎麼回事?把話說清楚。”夏寧姍皺眉道。?
維軒顧不得有些語無倫次,結結巴巴地把事情講了一遍,夏寧姍聽得哭笑不得,就爲了區區一箇中隊長,這小子竟然異想天開,就這麼魯莽地一頭撞進來想要見她,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四個字是怎麼寫的,還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也不知道害臊。?
“多謝將軍救命之恩,來日若有用的到的地方,卑職定當還報。”維軒一拱手,轉身就想走。?
夏寧姍想擺出一貫的嚴肅表情,可實在是被這小子給氣樂了,差點沒笑出來:“站住!你當這裡是你家後院,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咦,誤會都消除了,將軍還有什麼事嗎?呃,最多,我向那個趙將軍賠個不是嘛。”維軒一臉天真道。?
“國有國法,軍有軍規,你爲了雞毛蒜皮的小事,貿然衝撞軍陣,所幸沒惹出什麼大亂子,否則剝了你的皮都是輕的!”夏寧姍身旁的副將厲聲道。?
沒想到維軒比他還要激動,跳起來道:“什麼雞毛蒜皮的小事?都說人命關天,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知道嗎!這一仗我們朱雀營損失了多少弟兄,那可都是一條條鮮活的生命啊!我怎麼還能眼睜睜地看著我的兄弟在我眼皮子底下因爲缺少藥物而離開這個世界嗎?你們夏花營的兵都是人命,難道我們朱雀營的便都是豬狗,活該去死麼?”?
“呃——”副將被這個憤怒的青年的氣勢給嚇了一跳,一時間還真找不出什麼話來反駁他。?
“啪!”維軒話音剛落,臉上就捱了一記鞭子,立刻腫了起來,火辣辣地疼。?
“這一鞭,是替你爹孃管教你的。”夏寧姍的口氣無比冰冷,“夏花營的每一個士兵都是我親手挑選出來的,他們有的是部隊精英,有的是百戰老兵,他們這輩子打過很多的硬仗惡仗,誰沒有戰友,誰沒有兄弟,誰願意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兄弟去死?”?
維軒被她說得一愣一愣的,只有聽著她繼續說下去:“軍隊,爲什麼要有軍規,爲什麼要有紀律,你,說來聽聽。”?
“爲了打勝仗吧……”維軒小聲道。?
“錯,是爲了不死人,少死人。”夏寧姍打斷他道,“今日若真是羽國奸細混進來,死的或許便是我夏花營的弟兄了!你知不知道其中的輕重!”?
“是……卑職知錯了。”維軒被她一頓訓斥,垂頭喪氣道,心裡開始後悔自己的莽撞。?
“自己去領二十鞭子。回去告訴你們徐指揮,讓他好好管教手下,別再出來丟人現眼。”夏寧姍揮了揮手,便不再理會他了。?
維軒只有自認倒黴,一臉衰樣地去領鞭子,一邊走一邊小聲嘟囔著:“那麼兇幹什麼,女魔頭,母夜叉,祝你嫁不出去……”?
他雖有些小聰明,骨子裡卻是地痞習氣,順嘴說的這些倒也不是出自本心,只是不服氣的碎碎念罷了,卻沒想到夏寧姍耳聰目明,聽了個一字不漏。?
“加二十鞭。”她冷冰冰地吐出一句話。?
維軒傻了眼,這娘們下手還真狠,這大冷天的,赤條條脫光了吃鞭子可不是什麼好玩的事。可事到如今還能怎麼辦,滿腹的委屈只有憋在肚子裡,免得再被抓到什麼痛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