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生煙被帶走之後,世界頓時恢復了原有的安靜。
只是那副猙獰面容與淒厲哭嚎仍然烙在蕭易寒腦子裡縈繞不絕,令他頭疼?! 〈藭r天色已有些亮了,濃重的夜色退去,變成了水一樣淡的魚肚白。
雨也停了。
一夜的雨,清晨時,空氣中本應該是露水混著青草味道的香氣,但此時的空氣裡,只是死人和血的腥臭味。
那女孩子走到他們三人面前,她一笑,眉眼間更是英氣十足,更似男兒。
她抱拳道:“我受公羊國師所託,前來了結此事,其實本應該幾個時辰之前就到此處的,只不過天降暴雨,耽誤了找你們的行程,讓各位受驚了。”
蕭易寒與百里調笙向她回了個禮。
蕭易寒疲倦地扯出一個禮節性的笑,緊鎖了一個晚上的眉頭此時終於舒展開來:“姑娘客氣,大恩不言謝,今日多謝國師與姑娘相救,也多謝各位兄弟,否則我等怕是走不出此地了。”
女孩兒頷首,轉回去翻身上馬,臨行時她拽著繮繩,向蕭易寒他們道:“也不必感謝,國師說她此次派人來,一來是掐中你們此番有難,兇險異常,念著幺小姐,她少不得要幫上一幫。更重要的是,她在紅塵之中還有一因果尚未了結,此番救你們一命,算是了了因果,下一世也就不用償還了。”
她又用馬鞭指指這四周的屍體,說道:“這些自會有人處理的,你們還是早點回城休息吧?!?
說罷,她就領著那一隊人打馬離開了。
那姑娘走之後,蕭易寒算是想起來了他手上的傷,雖說已經不是流血如注,但是畢竟淋了雨,還是趕緊包紮上爲妙。
只是他也是夠草率,撒了一層金瘡藥粉,扯了衣袖一條,緊緊一系,就是算可以了。
除了撒金瘡藥的時候他蹙了下眉尖,剩下的時候,對那切得極深幾乎露骨的傷口他竟然都泰然處之。
那完全不是當初那個手腕只有提筆的力氣的書生了。
百里調笙看著,回城的馬蹄竟也有些輕快,他本想搖著摺扇點評點評他的表現,找了半天,才發現自己的扇子早就折成木頭條了,心下不免發笑。
“撿回一條命的感覺怎麼樣?”他笑著問蕭易寒。
“真累?!笔捯缀患偎妓鞯鼗卮?。
百里調笙噗嗤一下笑出了聲音,他挑挑眉,目光望向雨後清澈的天空。
“此後,你也可以說,你是一個經歷過生死的人了?!?
走江湖的人,總是要看慣生死的。
“我也不想,”蕭易寒聳聳肩,“只是在那一瞬間,我突然明白了一個道理。”
“什麼道理?”
“人的生命究竟有多麼脆弱和不堪一擊,毀滅也許只是一揮手的事兒,生如浮萍。”他的目光突然就變得沉重起來,“可人的生命也可以無比堅強,我曾見過那麼多食不果腹,卻仍然吃著樹皮活下來的人,連天災都擊敗不了人的意志,但是強權和暴力可以,說到底,最後摧毀你的,還是人自己?!?
所以,該如何定義呢?是堅強還是脆弱?是不屈還是妥協?
百里調笙嘆一口氣,卻仍然笑著,他的笑容是對世事的通透與練達。
“這世間的事,萬物的章法,不是我等凡塵中人能肆意定義的,多思無益,人生苦短,只求活在當下,隨遇而安便是了?!?
他明白,沒有什麼比現下更重要的了。
可蕭易寒卻搖了搖頭。
“不,”他否定說,“既然活在世上,總應該有些作爲,看到人們被強權迫害,又怎麼能坐視不理,當做未聞呢?我只求能爲他們做些什麼,但願能夠停止這一切?!?
百里調笙沒有說話。
這就是所謂人生觀念的不同吧,沒有對與錯之分,自己的活法,有自己的道理。
本來就是閒聊,百里調笙又沒再接話,這個話題就風輕雲淡地過去了。
蕭易寒的馬早就被嚇跑了,所以此時蕭易寒和江漪珠騎得是一匹馬。
照常來說,曼陀羅花雖然會讓人昏迷,幾個時辰以後,藥效就會過去,江漪珠自然也就該醒了,但是此時,她好像仍然是昏迷狀態。
蕭易寒覺得不對,手背貼到她額頭時,卻發現她額頭燙的像塊熱鐵,再看她人,臉上一點血色也無,卻透著一股不正常的潮紅。
怕是因爲淋了一夜的雨,發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