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救起後的第十天,司空擎終於醒了,躺在病牀上的他,臉色蒼白,脣瓣乾澀。
虛弱地睜開雙眼,環視了一圈周身的環境,明白自己回到了家,正躺在神殿的私家醫院裡。司空御,西凌薇和司空雨夕正圍著他,殷切的眼神在看到他睜眼的那一刻,都分外驚喜。
西凌薇握住兒子的手,聲音哽咽而激動,“擎,你終於醒了,媽媽快要急死了。”
司空擎微微扯動了下脣角,聲音低沉而虛弱,“媽,對不起,我又讓你擔心了。”
這是他第二次讓母親如此煎熬,第一次發生在四年前,雖然他覺得他必須這麼做,但真的對不起母親。古人都說,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可他任性得有一點過分了。
司空雨夕也跟著母親不停地掉眼淚,“哥,你到底什麼時候纔會長記性,爲了南宮馨雅,你真要把自己折騰死嗎?”
司空擎淡淡地垂眸,“雨夕,你還小,很多事不明白,不要摻合了。”
司空雨夕不服氣,但看著哥哥著此時如此虛弱,也不敢再頂撞他。
司空御一直沒有說話,臉色十分冷冽,俊美的雙脣一直緊緊地抿著,他是深沉的,也是蓄勢待發的,他的兒子在穆昊澤手下傷得這麼重,他豈能嚥下這口氣?
穆家人未免太不把司空家放在眼裡!
當他司空御很好說話嗎?
龍城左翼上將又怎樣,司空家要滅這世上任何一個家族,都不是不可能的,只要他想,就可以調動一切勢力,一切手段,讓整個穆家都在這個星球上消失。
穆家在龍城威風八面,但司空家全世界都有勢力。司空家要滅穆家,只要南宮夜不插手,那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穆昊澤雖然死了,但這不足以平息他的怒火,穆家要爲他兒子的傷付出代價!
司空擎認真地看著一語不發的父親,看得透他眼底的殺伐與情緒起伏,剛想說什麼,醫生快步走了進來,爲他做各種檢查。
檢查過後,醫生欣慰地看著司空御,“掌教,少主已經過了危險期,萬幸。”
西凌薇和司空雨夕同時鬆了口氣,相視而笑。而司空御雖然心裡懸著的大石頭轟然落了地,但他的表情還是如先前一樣冷冽,誰都知道,這是他動怒的表現,他垂在身側的一雙大手,隨時都可能翻雲覆雨,掀起生死之戰。
司空擎輕輕地呼了一口氣,在西凌薇的幫助下,坐了起來,半倚在牀頭,“媽,雨夕,你們先出去,我想單獨和爸爸說幾句話。”
當房間裡只剩下父子兩人,司空御嚴肅地看著兒子,責怪的意味很濃,“想說什麼?”
那是他的兒子,他從小就疼愛至極的兒子,他對他了解入骨,雖然他腿傷未欲,但他還有睿智無雙的頭腦,怎麼可能把自己陷入被穆昊澤一槍打入大海的境地,除非他有意而爲之。
而促使他這樣做的,一定都是因爲馨雅。
他雖然從來不反對他瘋狂地去追逐馨雅,但他也從來不期望他拿命去搏。
司空擎淡淡地笑了,“我知道,我做一切事都瞞不過你的眼睛,我的確有意挨穆昊澤這一槍,只有硬生生挨下這一槍,他和馨雅才能劃上句點,我們三個纔可以有個了結,馨雅不用再覺得愧對他,我也算還他一筆債。”
他認真地看著自己的父親,“我知道拿身體去了結這場紛爭,讓你痛惜了,但這是最快最有效的方法,我追了馨雅二十年,不想再等了。”
“我答應你,這是最後一次,以後我再也不會拿身體解決任何事了。”
是的,他知道穆昊澤一定不肯罷手,而馨雅亦對穆昊澤不忍,所以他們三個人之間必須要以一種慘烈的方式做一個了結,那麼他挨穆昊澤這一槍是最好的選擇。
奪妻之恨,總該在這一顆子彈裡消散了。
他沒有拿命做賭注,在礁巖涯上時,他所站的位置,和穆昊澤保持的距離,是他經過精準計算的。他是天才,博覽羣書,知識豐厚,智慧超羣,在穆昊澤開槍之前,他已經通過距離和風速,還有各種因素,算準了子彈的未來趨勢。
所以,當子彈飛來時,他只是稍稍錯了錯身,便躲過了致命的地方。而落下大海,他也是有意而爲之,因爲不落,穆昊澤一定會開第二槍。
穆昊澤自認爲槍法極好,有信心要了腿傷在身的司空擎的命,但他忽略了一點,司空擎是個天才,他的智慧勝過他千百倍。
司空御冷冽地錯開了眼睛,“知道就好,再有下次,我們就斷絕父子關係!”
愛之深,責之切,倘若兒子總是這麼不要命,他不如沒有這樣的兒子好,太操心了,太心痛了。
司空擎還是淡淡地笑著,“爸,你當初追冷阿姨的時候,不也是很不要命嗎,要怪都怪你傳給我的基因不好。”
司空御責怪地看著兒子,面對他的笑容,突然覺得無可奈何,“你是不是還有事跟我說?”
司空擎點點頭,“放過穆家吧?”
司空御冷哼,顯然不願意改變主意,“穆家如此不把司空家放在眼裡,居然敢對我司空御的兒子開槍,我豈能嚥下這口氣!”
司空擎虛弱地靠著牀頭的枕頭,輕輕地嘆了口氣,顯然有些疲憊,“爸,算我求你一次吧,我不想馨雅爲難。”
在他的認知裡,他挨下穆昊澤這一槍,那麼他和馨雅就再也不欠穆昊澤什麼了,事情就可以這樣解決了,他還不知道穆昊澤已經死了,他和馨雅其實並不如他想象中順利。
司空御看著虛弱疲憊的兒子,終是不忍,上前扶著他再次躺下,“好了,爸爸尊重你的決定,好好休息吧,儘快恢復身體,腿部還是需要治療和康復訓練的。”
司空擎終於如釋重負,輕輕點頭,“爸,馨雅呢,她回了龍城還是在西凌?”
司空御並不準備把穆昊澤的死訊告訴司空擎,“馨雅被穆昊澤帶回龍城了,身體有點虛弱,這幾天一直在調理,今天就和若冰來西凌看你。”
司空擎疲憊地閉上了眼睛,脣角卻勾起暖暖的笑意,“好,馨雅到了你叫醒我。”
“好,你睡吧。”
司空御坐在牀邊,看著兒子,微微嘆息。
他的兒子用身體來解決三個人之間的紛爭,本以爲從此會和心愛的女孩長廂廝守,可是穆昊澤偏偏因爲馨雅死了,他的兒子挨這一槍恐怕白捱了。
穆昊澤的死,在馨雅心裡一定成爲永遠過不去的坎,她不太可能接受司空擎了,哪怕她愛他。
當一個男人爲一個女人去死的時候,那麼他的死,會永遠印在那個女人的心裡,那個女人會銘記他一輩子。
司空擎睡著以後,司空御吩咐所有醫生護士,收起全部電子設備和一切報紙資訊,不能讓司空擎看到任何關於穆昊澤去世的新聞。
他能猜到穆昊澤的死會讓馨雅改變決定,司空擎自然也能猜到,他不希望這些新聞影響到兒子的康復治療。
中午的時候,馨雅和冷若冰到達了西凌神殿,得知司空擎已經度過了危險期,雙雙鬆了口氣。
就在這十天之間,馨雅消瘦憔悴了很多,也沉默了很多,像是突然洗去了一切鉛華。
司空御第一眼看到她,便忍不住心痛了,這雖然不是他生的女兒,可卻是他實實在在的女兒,他本來以爲她會永遠幸福快樂,會在他們的寵愛下無憂無慮一輩子,可是今天她承受了大悲痛,他卻無能爲力。
所以,剛見面他就將馨雅抱進懷裡,無聲地安慰。
西凌薇雖然心疼兒子,但她終歸是個明事理的人,明白這一切都不是馨雅的錯,沒有怪馨雅的意思。
可司空雨夕畢竟年齡小,從小又驕縱慣了,看到馨雅難免有些小怨怒,並不像從前那般熱情了。
馨雅急著去看司空擎,下了飛機問候過司空御和西凌薇後,便要往神殿深處的醫院跑,卻被司空御攔下了,“馨雅,司空爸爸有話跟你說。”
馨雅跟著司空御來到一處安靜的院落,站在兩棵高大的木棉樹下,她憔悴和疑惑地看著他,他憐惜又無奈地嘆息。
“馨雅,司空爸爸從來都知道感情的事不可勉強,我也並不想勸你什麼,你和擎相愛讓我很欣慰,但今天這樣的局面也讓我很無奈,穆昊澤的死都出乎我們的意料。”
馨雅沉默地低下了頭,“司空爸爸,對不起,我害擎受傷了。”
司空御憐愛地摸了摸馨雅的頭髮,“這不是你的錯,從始至終,都是兩個男人在爭奪,而你是個無辜者,他們任何一個人受傷或是死亡,都不是你的錯。”
他嘆了口氣,繼續說,“司空爸爸知道,你爲了一個五歲時的約定可以堅守這麼多年,是個重情重義的女孩子,穆昊澤的死對你觸動很大,你恐怕也不太可能那麼容易和擎在一起,但不管你最終做了什麼決定,司空爸爸還是自私地求你一次……”
他看著馨雅的眼睛,沉痛至極,“暫時不要離開擎,也不要告訴他穆昊澤的死,直到他的槍傷痊癒,直到他的腿徹底康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