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漆黑的男人緩慢的走在林間小道上,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能去哪里,這座城市沒有屬于他的地方,相比這座繁華無比,燈火輝煌的城市,他家傍邊的狗窩可能更舒服一點。
他漫無目的的閑逛著,走到哪算哪。
不知不覺間,他走到了一座小橋上,小橋雖小,可一看就有些歲月了,邊上欄桿都沒有。
男人停了下來,隨意的往橋邊一坐,雙腳蕩在橋外,從胸包中掏出一包被蹂得不成樣子的香煙,抽出一根,緩緩點上。
下面是一條小溪,很淺,溪水潺潺,看得男人出了神。
直到一個小男孩的闖入,打破了寧靜。
小男孩手里拿著一個巴掌大的棒棒糖,歡快的在前面一陣瘋跑,而媽媽在后面追。
“澤熙,慢點,看著點路。”
媽媽焦急的喊道,可怕什么就來什么。
小男孩一個踉蹌摔倒在地,手里的棒棒糖不受控制的甩了出去,落下了橋。
男孩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媽媽嚇了一跳,連忙跑過來查看情況。
“澤熙,摔疼了吧寶貝,來媽媽看看。”
還好,只是擦破點皮,媽媽松了口氣,溫柔道:“來媽媽吹吹,吹吹就不疼了。”
可男孩還是一直哭,女人怎么哄都哄不好。
這時,男孩眼前出現了一根棒棒糖,他睜眼一看,是剛才自己丟的那根,他一下子就止住了哭聲,連忙雙手抱住糖果不松手,笑了起來。
女人抬頭一看,一個身穿黑色大衣,帶著墨鏡,身材壯碩的男人半蹲在地。
男人面帶笑容,輕輕撫摸著小男孩的頭。
女人一把拉過孩子,護于身后,神色緊張的看著男人。
男人笑了笑,沒說什么,起身向黑暗走去。
走出不遠,他緩緩回頭,那對母子已經走遠,或者說跑得很遠。
男人遠遠看著那個小男孩,視線不覺的模糊。
……
……
幕煙塵選了一個比較偏僻的小攤入座,叫了一碗炒粉,兩串面筋,特辣。
此時正值晚高峰,街上人來人往,不時有人目光往這邊瞟來。
雖然幕煙塵已經戴了一個帽子,刻意遮住那如禍國殃民的容貌,可那婀娜多姿的身材,隨便往哪里一放都能讓人目不轉睛。
女人對此毫不在意,甚至還有點欣喜,并不是那些男人對她的喜愛讓她欣喜,而是一想到自己會是他們永遠得不到的女人,就有種莫名的興奮。
這種近乎于病態的想法從她很小的時候就有了,她本就是一個病態的人。
炒粉端上桌,女人吃了一口,眉毛上揚,還不錯。心想那臭小子果然沒騙我。
之前顧晨夕向她提了一嘴,說他家前面那條街的小吃超級好吃,幕煙塵半信半疑,這次親自嘗試,確實不賴。
可她這次可不是專程來這里吃東西的,她還沒有這么閑。
幕煙塵抬手看了看時間,估摸著快了。
果然,沒過一會兒,一男一女的身影出現在攤位面前。男人身穿一套有些折皺的短袖,短褲,腳踏一雙掉了色的人字拖。胡子一看就有些時日沒刮了,中年油膩大叔是什么樣?這就是典型。
可讓人最生氣的是,他長得這般模樣,牽的姑娘那叫一個漂亮。漂亮到什么程度?如果顧晨夕在場,一定會毫不猶豫給出了85文的超高評價。那頭緋紅色長發,讓人摞不開眼睛,心中五味雜陳。
兩人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幾乎每一個路過的人腦中都不禁會想這么一個問題:鮮花當真喜歡插牛糞?
幕煙塵一手拿串,一手肘在大腿上,動作瀟灑,姿勢豪邁,東北女漢子形象被她表演得淋漓盡致。
她向那對男女招招手,男人牽著女人,緩緩入座。
“什么風,把你吹來了?”男人笑著道:“我們有多少年……”
“十二年了。”幕煙塵也笑了笑,扭頭扯著嗓子對老板喊道:“老板,來兩瓶啤酒。”
男人連忙擺擺手,悄悄指了指身旁的女人,漂亮女人害羞似的倚靠在男人身后,手始終抓著男人的衣角不放。
幕煙塵長’哦’一聲,再次喊道:“老板,只要一瓶就夠了。”
回頭看看男人,再看看女人,輕笑道:“這么怕老婆可沒出息哦。”
男人撇撇嘴,“你懂啥?這叫怕嗎?這叫愛。”
幕煙塵一陣無語,把酒一開,獨自喝了起來。
“對了,這次找我啥事?”不等幕煙塵回答,男人連忙補充道:“別說單純敘舊,我不信。”
幕煙塵白了他一眼,沒好氣道:“這么多年不見的老朋友了,單純敘敘舊怎么了?”
“切,鬼才信你,你這種人沒什么事誰都不聯系,一聯系還見面肯定有事。”
“真沒有,單純敘舊。”
“鬼才信。”男人小聲嘟嚷道:“以前被你騙得還少了?”
“你是不是皮癢癢了?”幕煙塵拍案而起,咬牙切齒。。
“嚇唬誰呢?當我嚇大的?你現在行嗎?就你當年也不行啊。”
“試試?”
“試試就試試,真男人從不怕試。”
兩人劍拔弩張,誰都不肯低頭。巨大的聲響吸引了周圍人的關注,一看還有兩美女,更加挪不開眼睛。,
一直藏在男人背后的女人輕輕扯了扯男人衣角,男人先前還一臉蠻橫,兇神惡煞的表情,一秒換了臉,瞇著眼笑著問女人怎么了。
女人拿出紙和筆,緩緩在紙上寫道:“老公,別生氣,別打架。”
男人溫柔道:“沒事,老婆,我兩鬧著玩呢,開玩笑呢。我兩很多年的老朋友了。”
幕煙塵也附和道:“對對對,嫂子我兩鬧著玩呢,對了,嫂子我兩見過的,不過過了很多年了,你應該不記得我了。”
女人微笑著點點頭,“記得。”
幕煙塵一臉驚喜,“是嘛?”
女人又寫,“你有個弟弟。”
幕煙塵臉色突然一變,男人連忙扯過紙,拉著女人坐下,對著幕煙塵說:“那什么,這次組織又派給你什么任務?”
幕煙塵仰頭喝了一口酒,輕聲道:“沒事的,都過去了。”
見男人還是目不轉睛的盯著自己瞅,幕煙塵笑了,“真沒事,這次組織讓我帶一個小鬼回去。”
“小鬼?天賦很高嗎?”
幕煙塵撇著嘴,“垃圾得不行。”
她望著夜空,補充道:“不過心性還行,最后能到什么程度還是得看他自己。”
男人不置可否,只是看著幕煙塵自顧自的在那里吃串,不滿道:“這還有兩人你沒看見啊。”
“哦哦,來嫂子吃我的。”
“那我呢?”
“自己叫!”
“幕煙塵!”
“滾!”
……
幕煙塵獨自喝著酒,和男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卻是聊到了深夜。
街上的人已經很少了,只有一些習以為常的夜貓子還在嘶吼奮戰,站都站不穩了,還在那做無謂的抵抗,誓要與敵人同歸于盡才肯罷休。
反觀幕煙塵,啤酒瓶子已經擺了滿滿一地,她還絲毫不見醉意,只是臉有一點泛紅。不知是酒醉的,還是和男人吵架吵紅的。
“喂,老路,你后悔過嗎?”幕煙塵突如其來的一問,讓男人愣了兩秒。
他拿起那雙從一開始就牽著沒放過的手,在幕煙塵眼前炫耀似的晃了晃,滿臉笑意,一切都不言而喻了。
幕煙塵輕罵一句:“德行。”
接著繼續開了一瓶酒,男人勸阻道:“行了,差不多了,再喝就醉了。”
幕煙塵一把打開他的手,“你太看不起我了吧,這種酒再來十箱都不是事。”
男人只好點頭賠笑道:“是,是,那可不,我們幕姐誰啊,這點酒不能夠,不能夠。”
女人白了他一眼,出奇的沒有嘲諷一句,而是牛頭不對馬嘴的輕輕道了一聲歉。“對不起。”
男人愕然,放在桌上的手不經意的顫抖了一下。
他拿起一瓶酒,扭頭看著自己的老婆,絕美女人輕輕點頭。他咧嘴一笑,拿起酒倒了一杯,對著幕煙塵舉杯道:“都過去了,過去的事就別提了。”
男人一口干完,大吼一聲‘痛快。’
誰會想到,這個衰衰的中年油膩大叔,當年是何等的寫意風流,何等的豪氣云天。
現在卻是這般模樣,真是造化弄人啊。
一切都來源于十二年前的那場變故,那場本來可以安然度過的變故,卻是被眼前這個男人硬生生挑了起來,他用他全部修為,與全世界豪賭了最后一把,本是百年難遇的奇才,卻是如同流星一般,轉瞬即逝。
那場曠世大戰,幕煙塵卻是沒能趕回來,沒能跟他站在一起。
這些年來,這就像一根刺插在幕煙塵的心上,時不時就來這么一下,提醒著她曾經發生過的一切。
幕煙塵愧疚之余,一直替他感到不值,但男人不這么覺得。
他現在拉著她的手,那么這一切就都值得。功成名就?流芳千古?還是那天下第一?無論哪個在男人心中都不及自己老婆簡簡單單的一聲老公,即使她不會說話。
就算是要自己的命,為了自己老婆,他也絕不猶豫,何況一身修為,不要也罷。
練武練了幾十年,連自己喜歡的人都保護不了,練它干甚?
男人單手舉杯,對著那輪明月,朗聲道:“干杯!”
幕煙塵愣住了,低下頭嘴唇微顫。
他還是他啊,威風凜凜,豪氣依舊,只不過現在只是她一個人的英雄了。
或者說,從一開始,他就只是她一個人的英雄。
這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