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xué)校天臺上，黃詞靜靜看著眼前熟悉的一切，心裡五味雜陳，無數(shù)零散的回憶又劃過腦海。
“真想不到，你們這種乖乖女也喜歡翹課？”一旁的楊子七淡淡笑道。
本來他是打算送黃詞回教室的，但小姑娘堅持要到天臺上來看看，拗不過她的楊子七隻好陪同。對於楊子七來說翹課早已是家常便飯，有個美女陪伴，何樂而不爲呢？
“我看著像乖乖女嗎？“
“不是嗎？至少長得挺乖的?！?
黃詞笑了，“謝謝誇獎咯?！?
楊子七一臉正經(jīng)，“實話實說罷了，我不是一個喜歡說假話討好別人的人?！?
“這倒是聽我大哥說過，他經(jīng)常提起你?！包S詞笑笑，轉(zhuǎn)而又拉下了臉。一想到顧晨夕至今還下落不明她就高興不起來。
楊子七看著她的表情，心中亦能感同身受，隨機轉(zhuǎn)換話題。
“對了，我想起我還差你一個道歉呢?！睏钭悠叩溃罢媒裉煊袡C會，必須鄭重的跟你說聲對不起?！?
在黃詞的腦子還沒轉(zhuǎn)過彎來的時候，楊子七轉(zhuǎn)身正對著她，雙手抱拳，九十度鞠躬道：“對不起?！?
“七哥，你這是幹什麼？”黃詞連忙去扶楊子七，楊子七卻是紋絲不動。
他重重道：“以前跟你不熟，聽信了一些流言蜚語，以至於對你的印象一直不是很好，甚至於在晨夕面前也說了一些不好聽的話。本來我最反感的就是那些在別人背後嚼舌根子的人，結(jié)果到頭來，自己做了自己最反感的事，成爲了自己最看不起的人。”
“實在對不起，在此，鄭重向你道歉?！闭f罷，楊子七的腰彎得更低了。
黃詞聽完，大致清楚了是怎麼一回事，心中自然有一些不高興，但現(xiàn)在她不看重這些。還有，對於楊子七這樣鄭重其事的道歉，黃詞還有點受寵若驚。
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楊子七這樣敢於主動承認錯誤，爲自己的錯誤行爲買單，更多的人甚至於根本認識不到自己的錯誤。
大哥說的對，楊子七真的是一個人物，是可以深交的朋友。
顧晨夕不止一次在黃詞面前提到楊子七，說他多厲害多厲害，人又好，又講義氣，爲朋友兩肋插刀。從那時起，黃詞就想見見連自己大哥都讚不絕口，給出那麼高評價的人到底是一個怎麼樣的人。
而如今所見，確實如此，他楊子七擔得起那麼高的評價。
黃詞想要把楊子七扶起來，可力氣太小，完全扶不動。
“七哥。你先起來再說嘛。”
“在得不到你的原諒之前，我是不會起來的?！睏钭悠邎詻Q道。
“那我原諒你了，你快起來吧?！?
“真的？”
“那不然我還騙你?。俊?
楊子七終於起身，看著黃詞，還是有些疑惑。“真的原諒我了？”
黃詞無奈笑道：“當然啊，這又不是什麼大事，又不是血海深仇的，有什麼不能原諒的？”
楊子七思考著，黃詞又接著說：“還有，這種事不是很常見嗎？別太放在心上，再說我已經(jīng)原諒你了。”
“那可不行，一個男的被別人這麼造謠都會忍受不了，更何況你一個女孩子，心裡肯定難受得不行?！?
黃詞無聲一笑，轉(zhuǎn)過頭望向天空那朵白雲(yún)，輕輕道：“習(xí)慣了?！?
楊子七愕然，身邊女孩一襲白衣，潔白如雪，美麗的側(cè)顏讓人不禁沉迷淪陷。
名叫青春的東西被她隨意的捏在手裡，舉手投足間，攝人心魂。
她如花般美麗，如花般脆弱。
就是這麼一個美妙動人的小姑娘，卻遭到了如此不公平的對待，楊子七不禁握緊了拳頭。
“七哥?！霸跅钭悠叱錾竦臅r間，黃詞拿出了她原來藏好的兩個板凳，正招著手讓他過去。
楊子七走過去，接過板凳。
“以前，我和大哥經(jīng)常翹課來這裡，他在這邊打拳，我在這裡看書?！?
黃詞滿臉笑容的指手畫腳著，以前的場景彷彿歷歷在目。
“確實像他的風格?！皸钭悠咄话l(fā)奇想，笑著道：”想不想聽聽你大哥以前的故事？“
黃詞一聽，雙眼放光，毫不猶豫道：“想！“隨即雙手托腮，像個小朋友一樣做好準備。
楊子七坐下，瞇著眼回憶著往昔，緩緩道：“晨夕啊，記得第一次見到他是……初中的時候，初二，還是初三記不太清了?！?
“那時候的他啊，又矮又瘦，像根竹竿一樣，給人一種被風一吹就要倒的感覺。那時候的他還帶著一個眼鏡，斯斯文文的，一副好學(xué)生的樣子。“
“我大哥現(xiàn)在也是一副好學(xué)生的樣子。“黃詞接話道。正經(jīng)的臉上完全沒有偏心二字。
楊子七一臉無奈，接著道：“本以爲他是一個好學(xué)生，但沒想到打起架來這麼的瘋，瘋狂到讓人害怕。那時候他還沒現(xiàn)在這麼厲害，那時候的他還沒開始練拳呢，全部都是一些上不了檯面的賴皮招數(shù)，打架戰(zhàn)鬥力完全就是一個弱雞，但他完全不膽怯，不害怕，還有不要命?！?
“你能想象一個160都沒有的小矮子敢和一羣180的壯漢叫囂，打架嗎？”
黃詞想了想，搖搖頭，這差距太明顯了，正常人就光看著恐怕腿都要被嚇軟。更何況去和他們打架了。
就像她之前面對王蘭，看著王蘭那麼龐大的身軀，她說不害怕是假的，怎麼可能不怕。
面對肉眼可見比自己強大的敵人從而感到膽怯是所有生物的本能，天性。
由此可見，顧晨夕當時是有多大的勇氣與氣魄。除了瘋子，只要是正常人都做不到吧。
黃詞皺著眉，不安道：“那他豈不是被打的很慘？”
一想到差距這麼明顯的戰(zhàn)鬥，那慘烈的畫面讓黃詞不敢再想，眉頭更皺了，快要成一個川字了。
楊子七點點頭，“當然，很慘，很慘。慘到我都以爲他可能要被活活打死了?！?
楊子七掏出一根菸，緩緩點上，看著一旁臉色怪異的黃詞笑道：“他就是個瘋子，沒長腦子的瘋子。事情的起因就是那羣人要收保護費，在一個地下游戲廳裡面，現(xiàn)在的城東路重百超市下面的負一樓，在以前就是遊戲廳。當時在那邊有個體校，體校的一些人就喜歡在附近欺負一些年齡小的學(xué)生，收收保護費啥的，收保護費還是說好聽了點，實際上就是明搶，體校那些雜碎，個個人高馬大，看著就讓人害怕，所以很少有人反抗，你大哥顧晨夕是第一個，也是反抗得最激烈的一個?！?
楊子七彈掉菸灰，臉上神采奕奕，“我真的挺佩服他的，他具有其他人都沒有的勇氣，連我也沒有，不管他被打倒多少次，都強撐著爬起來，繼續(xù)衝上去捱打，當時我就在現(xiàn)場，但我沒有管，因爲不怕你笑話，當時那些人和我關(guān)係還不錯，我沒理由出手，當然即使出手，可能也無濟於事，那些雜碎可不太喜歡聽人話。我就這樣看著他被打倒，又爬起來，又被打倒，又爬起來，直到最後徹底爬不起來了才結(jié)束。你是不知道當時那場面，血濺了滿地，顧晨夕躺在地上，渾身是血，我都以爲他被打死了，上去查看才發(fā)現(xiàn)還有口氣，這才趕忙送他去醫(yī)院。那是我第一次見他，從此我就記住了他。”
“說到底，他就是一個倔強的死小孩?！睏钭悠叱橥曜钺嵋豢跓?，看著眼含淚水的黃詞，真心羨慕顧晨夕找到了一個好妹妹。
黃詞擦了擦淚水，說道：“大哥跟我說過，不管是打架還是做事，只要你認爲是正確的，那就要堅持到底，如果有‘小丑’跳出來想攪局，就把他牙齒打掉，再扔出去?！?
黃詞揮著拳頭，一臉傲然。
“是那臭小子的風格，他也一直是這麼做的。“楊子七道，”後來啊，我和他又有幾次機緣巧合相遇了，那小子就是個惹事精，幾乎每次碰到他，不是在打架，就是在去打架的路上，剛開始他總是一個人單刀赴會，但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他身邊多了一個人，一個看上去更文弱書生的人?！?
“誰？“黃詞問。
“你應(yīng)該聽說過這個名字?！皸钭悠哳D了一下，”他叫吳小北?！?
黃詞在腦海中搜索著這個名字，但怎麼也想不起來，她正要發(fā)問，卻是猛然想起。
“之前我們學(xué)校出事，死了個學(xué)生，那個人好像就叫‘吳小北’。“黃詞驚訝道。
楊子七點點頭，表情有些黯然，“就是那個人，他也是一個倔強的死小孩，和顧晨夕兩個人一對難兄難弟，以前顧晨夕一個人捱揍，後來變成兩個人捱揍，吳小北也是真夠義氣，從沒有放任顧晨夕不管，再痛的打也咬牙挨著，如果是我，跟著顧晨夕整天除了捱打就是捱打的話，我早就甩開他了，這還不甩，不就純純有病嘛。但話雖這麼說，我真的挺羨慕他們之間的友誼，草了，啥好事都讓顧晨夕遇上了?！?
“可惜了，兩個都是沒長腦子的死小孩?！皸钭悠哒玖似饋?，活動了一下身體，瞇著眼望著天邊，眼神迷離道：”可死小孩也有朋友啊，雖然又是一個死小孩，可那個死小孩，陪著你大哥度過了最黑暗的時光啊?！?
黃詞愣住了，腦中突然想起那天的寒冷刺骨，在那個人潮洶涌的街頭，淚流滿面，哭得撕心裂肺的顧晨夕，那不就是一個死小孩嘛，像被人遺棄在街頭的孩子，他一定是想起了另一個死小孩吧，所以哭得那麼傷心，那麼孤獨。
死小孩走了，只剩下一個死小孩了，他一定很……孤獨吧。
“有天，他突然問我，問我要是有人把你最好的兄弟殺死了，而那個人又是你打不過的，你該怎麼辦？“楊子七低下頭，看不見表情，”我回答說，那就宰了他，打不贏就練，總有一天會打贏的。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黃詞呆呆的看著楊子七。
“所以，我想說顧晨夕突然消失肯定有他的理由，有他必須要去做的事，可能是去報仇，也可能不是，我們除了相信他，爲他禱告，其它什麼也做不了?！?
“更何況，他這人屬小強的，打不死，所以別擔心。“楊子七大笑，看向黃詞，”雖說我發(fā)誓不再打架了，但顧晨夕的妹妹就是我楊子七的妹妹，妹妹被欺負了，做哥哥的要是一句話不吭，那還配當個男人嗎？晨夕回來不找我拼命纔怪?！?
黃詞想說些什麼，卻說不出來。
楊子七張開雙臂，昂起頭，宛如降世的天神，一股淡淡卻又能清楚感覺到的威壓瞬間填滿空氣，讓黃詞有些喘不過氣來，臉脹得通紅。
“天晴了，雨停了，我楊子七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