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在那荊棘深處,一個東西隱隱地閃著綠光,那是我鑰匙上的天線寶寶。
幾步走近 。不知怎麼我只想一步走到,撿起就回。
爬上墳頭,那綠光藏在荊棘深處,手夠不到。我四處看看,墳側扔著的象是個花圈,雖然風吹雨淋的早變了模樣,僅剩的幾片白花也已成黑花。啪的一聲脆響,我過去折了一截竹棍拄著,像個盲人似的一步步爬上墳頭,用竹棍撥開荊棘,把胳膊探了進去,差一點,還差一點!
荊棘們以爲自己是樹呢,都長得根粗枝狀。撥開還真是費勁。
我使勁伸著胳膊,唉,我要是長臂猿多好。夠到了!可只是指尖夠到了。那硬塑料的天線寶寶按著怎麼軟軟的?
我縮回手,指尖溼溼的。
“小心!”一個聲音突然在我懷中響起:“別讓老婆聽見了!有你電話!”
這是我的手機鈴聲。每回在人羣中響起時,總是驚起一圈人。沒辦法,我就好這點樂子。
我穩穩心神掏出手機,那邊已掛斷了,我一看是個陌生的號碼。據說這是一種話費騙局,等你打電話過去,只能聽見一段極爛的廣告。
我生氣了。爲什麼人家總遇到貴人,我總遇到騙子?我幾腳踩倒礙事的荊棘,左手持棍,右手按亮手機,來,讓我看看是個什麼東西。
手機的光很是微弱,得湊近了看。我把臉貼著手機,挨近墳頭。
在手機小小的光圈中心,那個綠色的東西竟泛出黃色。
再挨近點看,光圈下那東西怕光似的開始收縮,縮成了一道縫。
又猛地睜大了,那是一隻眼睛!混濁而佈滿血絲的眼睛!
我渾身一震,毛骨悚然,右手丟掉手機,縮回來捂住與它對視的雙眼,左手緊握的竹棍下意識地朝那眼睛死命戳了下去。
“啊!”霍地一聲慘叫!尖利的慘呼聲瞬間扯斷了我的每一根神經。我聽不見了!我跌跌撞撞地剛轉身,就覺得什麼東西在我身後呼地躍起,落了我滿頭的土。
我一步跳下墳頭,求生的本能讓我沒命地逃開,跑!慌不擇路,什麼東西扯住衣領,我猛地掙脫,荊棘劃破了胳膊,也覺不出疼,三四米高的崖畔一躍而下,只揀有月亮光的地方跑,可陰影卻越來越重,原來慌亂中卻跑進了巨大的溝裡。
跑,一個粗重的呼吸聲一直就在我身後,就在我耳畔。心臟幾乎要爆炸了,前面又是一道斷崖,我擺好姿勢往下一看,又及時收住了:黑暗中幾乎深不見底!
月亮鑽進雲層,四周暗了下來。
我握緊竹棍,大喊一聲轉過身來,身後空空。追著我的只是自己的呼吸聲。我一下癱坐在地,又瞬間跳了起來,大聲地罵開了。罵自己。誰知道是把什麼看花眼了,差點把自己嚇個半死,還差點摔死,還在墳上那麼響亮地叫了一聲。罵了幾句嗓子疼,算了,我想:身體可鍛鍊了。
渾身是汗。我緊緊攥著那根竹棍,攥得手都疼了。我一擡手準備把棍扔了,就看見在棍的端頭吊著一滴粘稠的黑色,猶猶豫豫地落了下來,在我的鞋上濺開。
那是血,一股子腐臭味從鞋上散開,也從我身後飄來。我一步躍開,背靠土崖,以棍做劍護在胸前,然後轉過頭去:身邊空空。
只是在我躍開時傳來啪啦啦的聲音,那聲音在我頭頂。
我舉棍護住頭頂,擡頭看去。
一隻白色的風箏正飄在我的頭頂。那是我的風箏,尾巴只剩半截,肚子上一大片被撕開了,正在風中啪啦啦地擺著。
風忽然又小了。風箏左一擺右一擺,然後一頭栽了下來,落在離我不遠的地方。
我咽口唾沫,屏住呼吸,似乎聽見了悉西簌簌的聲音,那是來收風箏的。
靜聽又沒有了。也許只是幻覺。風一大就把風箏吹起來了,這很正常。
人在過度緊張中就會出現各種幻視幻聽,這是能夠解釋的。我得活動活動放鬆一下,這馬步蹲得腿都快抽筋了。
剛一擺肩膀,就覺脖子上一緊,再一擺又一緊。我不敢動了,慢慢擡手摸向脖子:脖子上纏著一圈繩子。我一拉,連著那隻風箏。
我摸索半天解不開,只好扯進嘴裡把線咬斷了。我攥緊竹棍,攥得關節咯吱直響。心想:真是到三月了,還都愛放個風箏。
我想:來吧。
又想:風箏線就橫在荊棘間,剛纔慌亂中繞在線裡了?
起風了。那隻風箏在地上動了一下,又動了一下,呼地翻了個身,卻又被旁邊的棗刺掛住了。風漸漸大了,風箏的斷尾啪啪地擺著,似乎拼命地想掙脫,想逃開。風把崖上的浮土吹進了我眼裡,頓時一片模糊。
我急忙去揉,一邊輪流睜開一隻眼飛快地四下查看。
猛地就看見了地上的影子,在我左側有一個黑影,正緊挨著我。
我大叫一聲閃電般跳向右邊,面前就是崖畔,一股冷風朝腦後襲來,我縱身躍下。
在失重的那一瞬間,我忽然感到全身一陣放鬆。
我把臉向上仰起,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