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朱樉與朱棡仍舊一派老死不再相往來模樣,連早膳也各在一邊吃。
待用了早膳,二人各走各路,更險些因搶著出去而鬧了起來。朱棣隔開二人,將朱樉先行拉走。朱棡整了整衣冠,冷冷一哼。
留在屋里的三姝之間氣氛也不大融洽。
鄧氏顯是與朱樉一條心,見著謝臨清也是鼻子一哼,扭頭就走。謝臨清本就不待見她,這下更是冷面相對。徐長吟夾在中間,左右為難。
書房里,徐長吟邊研墨,邊琢磨如何讓朱棡、朱樉釋謙。盡日在一個屋檐下,她可不愿處于夾縫中做人。
這時,謝臨清端了碗蓮子羹進來。
徐長吟正欲開口,謝臨清已嘆道:“王爺已經(jīng)決定要搬出去。”
徐長吟一愣,又聽她頗含不屑的朝東廂一瞟:“那鄧氏方才過來告訴我,他們也打算搬出去。”
徐長吟無言。
“王爺與秦王雖為兄弟,然脾氣都不好。昨日之事想必也只是開端,再住在一塊,矛盾必會更深。”謝臨清不舍的拉過徐長吟的手,“我也不想為難你與四弟,你與四弟都是好脾性的人,無需參合進來。”
徐長吟也不舍的握住她的手,“事情或許不會到那一步,眼下都只是在氣頭上,過些日子便會好了。”
謝臨清苦笑,“王爺?shù)钠馕伊私狻⒆嘀拢顺墒峭鯛斔鶠椋赝醪豢煲矊僮匀弧M鯛斦f,秦王也打算參他一本。這梁子是越結(jié)越大,一時豈會化解?”
徐長吟聞言唯有嘆息。那二人當(dāng)真是王見王,死棋一著。還真難得他們先前和睦相處了那許久。
“只是舍不得你,雖只相處了這些時日,但卻與你極是投緣。”謝臨清難舍不已,“才將這兒打理好,便要離開,當(dāng)真是舍不得。”
徐長吟輕嘆,也不知如何勸留的好。
臨午,朱棡領(lǐng)著七八人回來,一來便將東西往外搬。看來,是當(dāng)真要搬出去了。
鄧氏在廊下冷笑,扭頭回了屋里。
東廂,徐長吟幫著謝臨清收拾。朱棡在旁不耐煩的道:“那些東西不必帶上。”
謝臨清咬唇,徐長吟低問:“是搬到哪去?”
“離此處不遠(yuǎn),倒也不是大宅大院。”尚算朱棡有所顧忌,盡管一時在氣頭上要搬出去,仍不敢太招搖。
待收拾完,將東西都搬出去之后,朱棡總算露出了一絲笑,微抬下巴,對徐長吟說道:“待安頓妥當(dāng),我再請四弟與四弟妹前去做客。”
徐長吟心中長嘆,面上維持著禮貌的微笑,輕輕頷首。
送走朱棡與謝臨清,屋子里似乎空當(dāng)了許多。徐長吟站在院里,心中悵然。
事不過一日。朱樉也搬了出去。
寂靜安詳?shù)囊梗覆仕A。小院里梨樹青聳,濃蔭搖曳,披月帶銀。
年過五旬的王德忠長相福泰,總是笑瞇瞇模樣。他提壺替朱棣斟滿,笑道:“今夜能與王爺賞月小酌,實是有幸。”
話落,他四下一掃,笑瞇瞇的道,“今日倒是安靜了許多。”
朱棣端起酒盞,眼底盛滿了然:“想必王大人業(yè)已將此事傳回京中。”
王德忠笑得誠摯:“下官奉皇上之命來中都,無論事大事小,都會一律上稟皇上。”
“王大人以為父皇對此事會有何看法?”朱棣銳目微掃。
王德忠仍是一派笑面:“圣意難測,下官不敢妄自揣測。”話頭一頓,他又道,“不過,下官倒是知道,晉王殿下已早下官一步,將此事上書回京。”
朱棣也未露奇怪之色,淡淡一笑:“三哥心思玲瓏,素是如此。”
“是。”王德忠晃了晃酒盅,眼一抬,又是笑瞇瞇模樣,“不過,皇上讓三位王爺擇此宅所居的用意,似乎只有王爺明白。”
朱棣緩緩一笑,神情莫測。
眨眼已過三日,徐長吟也習(xí)慣了獨處。每日用一二個時辰打理好菜圃與花圃,又用一二個時辰看書寫字,午膳后小憩會,馬氏便會過來串門,與她說些街巷趣事,或是教她新做幾道膳食,時辰也過得快。馬氏問及謝臨清等人,徐長吟自不便明說,只道原只是暫住,如今尋著住處,便搬走了。
日暮時分,朱棣回來。用了膳,便在院里飲茶小坐,滿院幽靜芬香里,二人話不見多,卻也別有一股融洽的氛圍。
這日午后,春雨霏霏,潤澤萬物。
霏雨初霽,留下清甜的香氣。徐長吟深吸口氣,愜意的取書走入院中。擦拂去竹椅上的雨珠,又鋪了薄衾,她舒適的躺下。
花事繁茂、林木蔥翳時節(jié)。遒勁的枝干上,報春芳菲的梨花峭立枝頭,一朵朵,一枝枝,團團簇簇,盡情的綻放著素雅風(fēng)華。清風(fēng)忽來,嬉戲花間,撲落玉潔的花瓣,霎時云漫雪舞,更將透骨的清香縈繞了滿院。
梨花瓣點綴的地上尤見雨水積成的淺淺水洼,朱棣踏過水洼,微一抬目,驀然見得梨花樹下有抹淡綠裙襦的身影,青絲半挽,襯得顏如白玉,正手捧書卷凝神讀著。面前的木案上煮著茶水,清香裊裊,升騰如霧中梨花瓣紛灑飄落,落于身上,遙遙望著,綺麗若畫。
朱棣情不自禁的放輕了腳步,定定地望著如籠薄霧的徐長吟,怔然出神。
饒是徐長吟微一掀眸,便已望見了她。她瞬即彎起清眸,笑盈盈的道:“今日怎地回來得早些?”
朱棣回神,走了過去。“京里來了消息,五日后魏國公即赴中都。”
徐長吟訝然,放下書冊,“父親當(dāng)真要來了?”前些時候,他曾提及會請父親來中都,沒曾想父親竟然真的要來了。
朱棣點頭,“屆時或許會與我們住在一起。”
徐長吟又吃了一驚,忙起身道:“那得趕緊將廂房收拾出來。”
朱棣淡笑,安撫道:“此事尚未定下,況且還有些時候,不必著急。”
徐長吟吁了口氣,“實在是有些突然。”
“如若魏國公住進來,往后倒是難能‘欺負(fù)’你了。”朱棣似笑非笑。
徐長吟嗔笑:“那是自然,看你往后如何輕薄……”
輕薄二字一出,她倏地紅了臉,又嗔怒的瞪他一眼,“所以往后安份點,當(dāng)心我告訴我爹!”
朱棣不怒,反而暢笑起來。
徐長吟呶唇,終也噗嗤一聲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