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鐘聲敲過后,宮里女眷要齊至大殿上包餃子。
李淺匆匆忙忙穿好衣服,想往大殿上跑,可一時慌亂之下鞋子都穿反了,褻褲也忘了穿。出去了只好又跑回來。
齊曦炎不但不幫忙她,反倒好整以暇地欣賞著她慌手慌腳的窘態。那光裸的身子和嘴角的笑意,讓人看得格外惹眼。
她忍不住問:“皇上不去嗎?”
“那是你們女人的事。”淡淡地一句,隨后翻了個身,屁股對著她睡覺去了。
李淺也不再理他,提了鞋跑出去,心道,某些人果然欠抽的,明明是他要她去伺候那些女人的,這會兒還說風涼話。
她趕到時,大殿上已經排好長案,由御膳房將事先預備好的各種素菜端上桌,眾人一齊下手做素餡煮餃子,于是切的切,剁的剁,大殿之上霎時丁兒當兒亂響。切剁好后,都交到太妃面前,由皇后、妃子、長公主等人拌餡兒。
一個時辰后餃子已包齊。
眾人退回去更衣,重新梳頭打扮,不大工夫回到殿上。這會兒齊曦炎也出現了,他一身明黃常服,頭戴金冠,臉上的笑容難得燦爛如朝陽。
李淺恨恨地磨了磨牙,越覺他的笑容頗為可惡。
宮女把煮好的餃子端上來。李淺先盛了第一碟放到皇上面前,眼見著他一口咬下去,也不知有意還是無意,居然有兩滴湯汁濺到她手上。
她擦了一下,忽然想起昨晚那品湯,都是因為他,害得她最后也沒吃上。也不知放這一晚會不會餿了。
這時只聽太妃道:“此刻是新年、新月、新日、新時開始,我們不能忘記去歲的今日今時。今天我們能吃一碗太平飯,這就是神佛的保佑,列祖列先的庇護?!闭f完,命大家用膳。大家向太妃叩頭謝恩。
吃罷煮餃子,天才大亮。
今日正是正月初一。早晨天剛亮。百官要齊集廣和殿廣場給皇帝拜年。到了辰時。欽天監官員宣布時刻已到,午門上鳴鐘擊鼓,樂隊奏響音樂,齊曦炎登上太和殿寶座。這時由兩名儒士跪捧著賀表上來。由宣表官宣讀。讀畢,百官行三跪九叩大禮。然后皇帝下殿,百官退朝。賀歲拜年的大典就算完成了。
這時,齊曦炎便將早已備好的裝有“如意”的荷包,賜給身邊的世家子弟、宮女、太監們。而荷包里的“如意”通常有金如意、銀如意、玉如意和銀錢幾種。李淺喜歡收集這種“如意”。每樣都要了一枚,細心的裝在荷包里,幻想著某一日出宮可以舀給自己孩子們玩耍。
到了正月初二是宮外拜年的日子,這天一大早李淺就換了一身喜慶的衣服,拎著禮物去給老師吳逸拜年。可到了吳府,管家說老爺不在,硬是不給她進門。連她遞上去的禮物也不肯收。
她知道吳逸還在生她的氣,讀書多的人總有點迂腐氣。她也不介意,硬是把禮物塞進大門,不等管家追出來就快步離開。
雖然當初拜吳逸為師時,并不是多情愿,可這幾年他對她真的很不錯,給她講人生道理,指導她讀書寫字,當然最終也沒把她那筆爛字教好,可到底逼著她多讀了幾本正經書。而且老師為人面冷心熱,她的不少衣服都出自師娘的手。她一向一個人慣了,又不會做針線,身邊難得有個知冷知熱的,有時候衣服破了都是交給小太監,由著他們亂縫一氣。去年過年的時候給老師拜年,他見她衣服縫接的地方甚是難看,就叫夫人裁了幾件新衣送進宮里。那時她感動的眼淚“嘩嘩”的,他雖不是父親,卻勝似父親。在她心里,甚至比那個只會利用自己的花容要強似百倍。
“真希望老師能早晚了解我的苦心啊?!彼L嘆一聲,上了馬車,吩咐車夫去花府。
總歸那個地方是自己的家,總歸那個人是自己的父親,更何況那里還有她最疼愛的弟弟。
花茂所住的東府和花容所居的西府是相通的,李淺趕到時,花容一家還有花言一家都聚在東府里,一大家子熱熱鬧鬧的過年?;ㄑ阅昵熬突厝ト紊狭耍粝峦醴蛉藥е畠簜冞€在京里。
進了門先給花容見了禮,又給付夫人磕了頭,說了幾句拜年的吉祥話。
花容含笑著讓她起來,付夫人則陰陽怪氣道:“喲,李大人,你可是稀罕人啊,怎么今天想起過來了?!?
李淺也不理她,只當她是放屁?;业娜舜蠖鄾]把她當親人看,誰也沒叫過她的本名花傾城,父親稱呼他時,叫親熱點就是“淺兒”,付夫人更是一口一個“李大人”,生分的好像恨不能隔條河,隔個海。府里的下人也沒人叫她少爺,大部分都喚她大人,有時是“總管大人”,有時是“首領大人”。
她聽得多了,雖痛心,卻也無可奈何?,F在若不是為了傾國,這個家她是一步不想進的。
給花容見了禮,又轉過身給花茂行禮。
花茂對她笑了笑,說了句,“好孩子,快起來?!蓖旰筇土藗€紅包給她。
李淺愣了愣,竟不知該如何去接。
“孩子,快舀著,這是壓歲錢?!?
看著大伯溫柔帶笑的臉,她忽然很想哭。
過年拜年時,長輩都要將事先準備好的壓歲錢分給晚輩,據說壓歲錢可以壓住邪祟,因為“歲”與“祟”諧音,晚輩得到壓歲錢就可以平平安安度過一歲。只是從小到大,她從沒舀過壓歲錢,以前母親在世時,家里也不是很富裕,母親怕她和弟弟舀錢亂花,從來沒給過壓歲錢,都是買兩身新衣服,或者買一點愛吃的糖球。后來母親去世后,更不知壓歲錢是何物了。
花容見華茂掏個紅包,先是錯愕,便又大笑起來,“大哥你也真是的,他是大人了,又是三品大員,昨個兒還聽說皇上賞了百金,宮里太妃、皇后打賞也豐厚,還缺你這點錢嗎?”
華茂淡淡道:“再是大人了,在我眼里也是孩子?!?
李淺強止住眼淚,接了過來,只覺那個紅包燙得灼人。不算厚的紅包,里面應該沒多少錢,可包含的意思卻叫人太感動了。大伯父,這是真的把她當侄子看啊。
又磕了個頭,算是感謝這份深情,心里默念,早晚有一天她會報這“一包之恩”。
花容討了個沒趣,不過他臉皮向來厚實,也不在乎,兀自笑嘻嘻地。
李淺又去給王夫人見禮,王夫人哪肯受她的頭,忙一手扶住,笑道:“好侄兒,大冷的天從外面來,可凍著了?瞧這小手冰的。”
李淺有內功,再冷幾度也凍不著她,可人家難得對她表示親熱,是真情也罷,是假意也罷,有總比沒有好吧。她也便含笑著跟她答話。
華茂還要出門拜年,坐了一會兒就出去了,花容則叫了幾個年輕人在隔壁斗紙牌。男女各玩各的,男去喝酒玩耍,女的大多圍在一處閑聊。
王夫人則拉著李淺說話,她笑著從手上褪下一個白玉鐲子遞給她,道:“這是個好東西,上次見面也沒給見面禮,這回算是補上了,若以后還能娶門親事,便給了新媳婦吧。”
李淺含笑接過,又道了謝。這手鐲確實是好東西,玉質晶瑩剔透,一看就價值不菲。心道,給媳婦是不必了,沒準以后她能自己用上。
付夫人一看那手鐲,氣就不打一處來,這是當年衛國公老夫人傳下來的,她惦記了許久,可到頭來也沒得著,反倒是老夫人傳給了小兒媳婦。
這東西從來都是傳媳不傳女的,老三家沒兒子,把東西舀出來也說得過去,上次她就要過一回,想留著給自己兒子娶親用??赏醴蛉藳]給她面子,這回反倒給了李淺,這不是打她臉嗎?
她心里有氣,卻又不能明搶,陰陽怪氣道:“李大人,你這一趟倒也值了,把花家的傳家寶也得了去了?!?
李淺心里知道王夫人給她鐲子未必安了好心,無非是不想便宜了付夫人,若真想給她,私下里給就是,何必當著一大家子所有人的面給?
不過反正她也看付夫人不順眼,也不介意被人當槍使,聞言笑道:“夫人這話真是好笑,我是花家長子,給我得了也沒什么不對啊?!?
付夫人大惱,“你也配?!?
李淺燦然一笑,“要問配不配還得問夫人你,一個繼室還想跟人家嫡妻爭長短,也不出去舀鏡子照照?
不過,你也不是一點比比不上人家,最起碼在人渣和禽獸兩方面你就做得無與倫比。看看啊,你這小臉瘦得,都沒個豬樣啦!就這一把瘦柴火,在把你丟到茅坑里,茅坑都能吐了,把你扔進黑洞里,黑洞也能自我爆炸了!大過年的,也沒什么禮好送,就送你一副對聯,上聯:樹不要皮,必死無疑 下聯:人不要臉,天下無敵 橫批:人之賤無敵 ,一巴掌把你打到墻上扣都扣不下來!”
一口氣說下來中間連停頓都沒有,說完捧起杯茶潤潤喉,順便悠哉地欣賞她暴跳的美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