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朝最大的英雄居然還記得她。李淺激動的眼淚差點下來,哽聲道:“正是。”
“雍王府的人為什么在這兒?”聲音雖低,卻帶著一種威嚴,讓人不由自主的惟命是從。
李淺很聽話,并“老老實實”的把前因后果交代了一遍,她道:“小人前段時間一直在做一個夢,夢到觀音菩薩跟小人說,我們王爺跟冀小姐是天作之合,讓小人一定要玉成此事,否則就要被天打雷劈,還不得好死。小人雖無才,卻還知道忠心護主,于是潛入府中把王爺?shù)南嗨紓鬟_給小姐,以報王爺知遇之恩。王爺天縱之才,卻要忍受相思之苦……”
說到這兒輕吟一句,“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然后順勢滑下兩行清淚。
這淚表面為一對多情戀人所流,其實不過是她被狗嚇完之后的后遺癥。從此以后她可能再也不敢吃狗肉了。嗚嗚嗚嗚……
古往今來,有多少男子能夠癡情如斯,冀朋也甚為感動,對身后婢女道:“去看看小姐睡下了嗎?沒睡下就請到這兒來。”
“諾。”丫鬟應聲下去。
不多一會兒屋外響起輕盈的腳步聲,冀蘭興奮的從外面跑進來,叫道:“爹爹,好美啊,那些紅燭是你叫人擺的嗎?”
冀朋假裝慍怒,“深更半夜了還不睡,在干什么?”
冀蘭吐吐舌頭,“白天睡多了,晚上當然睡不著,都怨爹爹不讓出門,害得女兒無事可做。”
“行了。坐下吧。”冀朋寵溺的看她一眼,眼神轉到李淺時,卻多了幾分凌厲,“時候不早了,李公公就請回吧。”
“諾,諾。”她知道他們要說私房話。雖然很想聽。卻不得不退了下去。一面往外走,一面想著,冀朋到底會不會同意呢?
她自回府不說,只說屋里的父女才兩個。
冀朋拉著冀蘭坐在身邊。未語先是一聲長嘆:“蘭兒啊,你娘親死得早,爹又常年在外征戰(zhàn)。這一晃十幾年,你都成大姑娘了。”
冀蘭輕聲道:“女兒十六了。”
“是啊,都十六了。也該嫁人了。”他嘆息一聲挽住她的手問,“蘭兒,父親若把你嫁給雍王你可愿意?”
事實證明,李淺這些日子的努力沒有白做。冀蘭臉微微一紅,頭垂的低低的,露出一片雪白的脖頸。
沒拒絕,就是默認了。冀朋忍不住又是一聲長嘆。他一直不希望女兒嫁進皇家。就算齊曦炎再好,再出色。也終究不是良人。打滾官場這些年,看多了是是非非,不管雍王是真情還是假意,她以后的路都不會走得平坦。他本想把她嫁給齊曦鵬的,奈何昨日特邀東魯王來府,她對人家不冷不熱的態(tài)度已表明了心意。
她長這么大從沒跟他要求過什么,既然看上了雍王,那便成全于她吧。只希望將來他能看在冀家扶持他登位有功的份上,善待蘭兒。
他摸著冀蘭的頭,輕聲道:“夜深了,你去睡吧。”
“諾。”冀蘭脆脆的答應一聲,轉身就跑了。她還要去看那一片用“心”完成的紅燭,這會兒可別燃燒干凈了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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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冀朋協(xié)同衛(wèi)國公花容一起面見皇上。由花容向皇上保媒,冀朋親自為女兒請婚。隆章帝不好駁他們面子,自然點頭允準。隔天后皇上下旨為雍王和冀蘭賜婚,婚期就定在來年五月。
冀家自然感恩戴德,齊曦炎心里也很高興,連日來對李淺很是和顏悅色,并問她究竟怎么讓冀朋同意婚事的?
冀朋的心思他很了解,他不愿卷入皇家紛爭,想做個旁觀者,獨善其身。所以要讓這個老頑固點頭,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李淺自然不會把自己被狗追的糗事說出去,抽了抽鼻子,搖頭晃腦道:“可能他怕被觀音菩薩怪罪,會遭天譴吧。”
她笑著把編造觀音說他和冀蘭是天造之和的事說了,聽得他連連大笑,罵她真是個皮猴,觀音的話都敢胡謅。
對于他的興奮,李淺微有些失落,也說不上因為什么,大約真怕造了孽,會被老天爺懲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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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悠閑了,時間便過得飛快。轉眼已是冬天了。
這一日正是大雪,接連幾日濃云密布,朔風呼嘯,鵝毛般的大雪從天而降,下個不停。透過窗子向外望去,便見好一株梅花!
李淺住的院落離梅樹很近,一到梅花盛開時,只遠遠遙望,便見好一番如詩美景。那枝頭上含苞欲放的花蕾,綻放的花朵,火紅的花瓣,淡黃的花蕊,尤其雪片落到花瓣上,紅里帶白,白里透紅,煞是好看。即使隔著一座屋,一堵墻,依然能聞到沁人心脾的清香。
去年梅花盛開時,蓮香釀了幾壇梅花酒,就埋在梅樹底下。一看見這花,她就不由想起那酒,饞得哈喇子都快流下來了。若是能在花樹下燙上幾壺酒,烤上一塊鹿肉,飲酒賞花,踏雪尋梅,那才是人生美事。
光想是沒用的,得付出行動才能見成果,所以一大早,李淺就偷偷跑進梅園,想找蓮香埋酒的地方。
一進梅園,一陣陣清香撲鼻而來,使人心曠神怡。這時候的白梅花大多都是含苞欲放的,有些梅花的花瓣翩翩而飛,和著雪花一起落下,顯得很是嬌柔可愛。
難怪幾千年來詠梅之詩,描梅之詩不歇,那美而不艷,香而不膩的冰清玉潔,那堅強的意志與頑強的生命力,曾使多少文人墨客為之陶醉,為之贊頌啊! 只可惜現(xiàn)在對李淺誘惑更大的不是梅花,而是梅樹下面,土里的東西。
蓮香埋酒時她曾偷看過,按著記憶在地上刨了一陣,果然看見一個壇子頂。她興奮的歡呼一聲,正要抱了出來,卻聽身后有人問:“你在做什么?”
李淺回頭,見是齊曦炎,不由露齒一笑,酒主人來了,她還有什么好懼的?
王府里她最怕的其實是蓮香,有時比齊曦炎更勝。因為不管她做什么,她都能找到理由發(fā)飆,罵得她直想找個地縫藏起來。所以只要不是她,誰來都好。
“王爺怎么來了?”她問。
齊曦炎笑道:“看你鬼鬼祟祟的溜進梅園,一時好奇便跟來了。”他確實跟著她之后來的,除了欣賞這雪后梅花,還想看看她要做什么。
李淺正愁回頭蓮香發(fā)飆時不好應付呢,正好把他拉進來。她詭異的一笑,指指地上的酒壇小聲道:“王爺來正好,我正偷酒呢,你要不要嘗嘗?佛祖不是曾說過,偷來的酒最香。”
齊曦炎有些好笑,“哪家的佛祖這么說過?”
“我們李家的。”
她笑著俯身抱出酒壇,拆了封印,立刻聞到一股撲鼻酒香,帶著淡淡的梅花香氣,沁人心脾。
吸吸鼻子,強忍著肚里的饞蟲,把酒壇遞給齊曦炎,“王爺先嘗一口。”
齊曦炎本不想喝的,可看她饞得流口水的樣子又忍不住好奇,這酒有那么好嗎?鬼使神差之下,他接過酒壇灌了一大口,任酒香遍布唇齒,不由笑道:“果然偷來的酒好喝。”
李淺搶過酒壇,連灌數(shù)口才滿足的嘆息一聲,“那當然了。”
兩人坐在梅樹下,剛下了雪的地很涼,鋪上齊曦炎的白熊皮大氅便也不覺屁股冷嗖。他們就像小時候在祈年殿后的梅林一樣,一邊喝著同一壇酒,一邊賞著梅花。
記得那一次的梅花開得很好,心情卻很糟。他們喝了很多酒,醉的東南西北都分不清,后來躺在雪堆里呼呼大睡,共蓋一件皮裘,凍了兩個時辰才被宮人發(fā)現(xiàn),送回了房間。
李淺身體好,一點事都沒有,他卻感染了風寒,咳嗽連聲,鼻涕橫流,大大損了他的皇子形象。
而今日,坐在這梅樹底下,心情無比的平靜,有一種安逸,甚至一絲淡淡的甜蜜。很想和她一起就這樣坐下去,哪怕醉了,睡了,凍僵了,心也是快樂的。
坐在雪海里,輕撫著微微顫動的花枝,能強烈地感受到了春的脈博,春的生機。李淺心中涌起陣陣暖意,感慨道:“這里的梅花真好。”她指的是樹。
“是啊,這樣真好。”而他,指的是……
兩人說著同時嘆息一聲。
“你喜歡梅花?”
“喜歡。”
看她盯著頭頂?shù)拿分Γ桓毖垧挼臉幼樱R曦炎折了一支紅梅遞在她手中,輕吟道:“折梅贈與心上人,白首不離一生緣。”
李淺一聽,也不知想起什么,突然像被開水燙到一樣跳起來,“好詩啊,好詩啊,這樣的梅,這樣的詩送給冀小姐表達情意,她一定會高興的不得了。”
她嚷嚷著,匆忙甩出一句,“王爺我替你把花送到冀府去啊。”竟拿著那枝梅花跑了。
齊曦炎在后面喊了她好幾聲,都沒喊住,不由有些惆悵。
是他太貪心了嗎?想要的太多?他自嘲的笑笑,對一個太監(jiān)動了心,果然是老天對他殺孽太重的懲罰。
也不知站了多久,雪被輕輕踩動,陳沖走了過來,輕叫一聲,“王爺。”
齊曦炎扯了扯嘴角,略有些苦澀,“回頭告訴蓮香,她的酒是被本王喝了。”
“諾。”
心想,他認了,便不會再找李淺麻煩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