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火車從西京到浦城,正好是一整夜的時間。他踏上火車,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才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很久沒回浦城了。具體是多久呢?他想了想,就知道也不是很久,還不到一年。“嗯,是的,不到一年”,他自言自語。但是轉(zhuǎn)念一想,不到一年,那就是快一年了啊!於是又覺得是很久了。
時間真的可以銘記一切,也可以淡忘一切嗎?不到一年的時間,在兩個人不同的世界裡,究竟會發(fā)生哪些變化?他搖了搖頭,“不知道,不知道。”他怎麼突然就有了自言自語的毛病?難道是要見到那個人,就莫名其妙地緊張?或許是,或許也不是。他想起來了,原來不管是很久,還是不是很久,都會因爲(wèi)牽掛而變得很久。不過還好,現(xiàn)在他很快就可以見到那個人。可是,那個人還值得他見嗎?不都說分手了嗎?不是一直在電話裡爭吵嗎?他越想,就越是覺得頭暈。“算了,不想了,見了就知道了。”他雙手抱頭,對著自己的心,小聲地說。
這個時候,火車便開動了,他望向窗外,殘陽映照著黃土,給人一種踏實的感覺。也許火車會把我送進希望,他又想起來,哦,不過,也許是失望。可是,如果沒有希望,又哪來的失望?算了,最折磨人的,是給了你希望,又讓你失望。
火車越跑越快,太陽也落了山。彷彿是火車把太陽甩到了背後,頑皮似的跑進黑暗。他於是什麼也不想,擡頭看了看自己小小的行李箱。他的行李箱很小,裡面只有幾件衣服,還有他給她準(zhǔn)備的禮物。
並不是所有的黑夜都過得很快,除非在你甜蜜的夢裡。他每過一段時間,就看一下手機,這樣看了十幾次,天色才微微泛白。不過,他已經(jīng)欣喜若狂,因爲(wèi)天一亮,火車就會到浦城。可是,他又爲(wèi)何高興起來?不是說分手了嗎?他見到她的那一刻,會是怎樣的情景?
火車越是接近浦城,他就越是激動,也越發(fā)緊張,心裡慌得很。可是,那一刻總還是要來,時間纔不理會你的緊張。
他走下火車,隨著人羣往出站口涌去。出站口盡頭是一片明亮的光,照得他心裡發(fā)虛,他握了握小小的行李箱的把手,說道:“反正都來了!”於是就加快了步伐。走出車站,他停下來,向四周看了看,看見了她,在她看見他的那一瞬。白襯衣,藍(lán)外套,牛仔褲,頭髮紮了起來,束在背後,看起來很成熟。那是她嗎?他疑惑著,呆在那裡。可是他的手卻被她牽住了。
“走啊!”她說。
他“哦”了一聲,就跟著她走了。不是說分手了嗎?那幹嘛還牽我的手,他想不明白。可是,雖然想不明白,他卻喜歡這樣的感覺。他知道,她也喜歡被他牽著的感覺。他們坐上一輛出租車,就去了她定好的酒店。
明湖酒店是浦城不錯的酒店,四星級。他沒想到她會定這麼昂貴的酒店。他被她牽著,也或許是她被他牽著,一起走進205房。他喜歡這樣的房間,大大的雙人牀,大大的彩電,臺式液晶電腦,懸掛式空調(diào),還有古色古香的傢俱,現(xiàn)代感中又融合著傳統(tǒng)的氣息。
“去洗漱一下吧!”她說。
他把行李箱放下,打開,他記起行李箱的密碼,正是她的生日。他拿出自己帶的毛巾、牙刷和牙膏,走進洗手間。她看了看他帶來的行李,就是些衣物,她的手指劃過行李箱的密碼鎖,看見了那串?dāng)?shù)字,她笑了。
洗漱過後,他看了看洗臉檯上的擺設(shè),都是一般酒店必備的,香皂、洗髮露、洗手液、剃鬚刀,不過還有一盒避孕套。他走出來,她說:“下樓吃飯吧!”
他隨她走下來,這次,她沒有牽他的手。他們很快就在一樓坐下,她點了幾個小菜,都是他愛吃的。飯菜很快就上來,他還是呆在那裡。她說:“吃啊!”他纔拿起筷子,吃起來。他一邊吃飯,一邊偷偷地看她。他看見了她的脖子,那條項鍊,已經(jīng)不是他當(dāng)初送的那條。
“你看什麼呢?”她問。
“沒看什麼。”他才察覺自己走了神,於是埋起頭扒了口飯。
他又開始看她,呆呆地,想著以前那些事兒。
“發(fā)什麼愣?”她又問。
“哦,沒什麼,吃飯吧。”他說著,卻沒有心思吃。
突然,她的手機響了。他聽得出這鈴聲是她的QQ信息。她放下碗筷,回那條信息,嘴角有一抹笑。
“會是誰呢?”他又開始想了,不過這次他變得很聰明,沒有被她察覺出任何異樣,裝作什麼也沒有發(fā)現(xiàn),只是低著頭吃飯。
點的菜本來就不多,卻剩下
不少。她去結(jié)賬,要了發(fā)票,說公司可以報銷。吃過飯後,她說:“我去上班了,你自己回房間休息吧,坐了一夜的車,也累了。”
他一個人回房間,並沒有睡。而是打開電腦,寫到:這究竟是做夢還是現(xiàn)實?他很想搞明白這個問題,可是這個問題其實很簡單。這明明就是現(xiàn)實,他就在浦城,前一分鐘,她就在他的身邊。讓他搞不明白的,是她還值得信任嗎?她還愛著他嗎?如果不愛,那爲(wèi)什麼她還讓他來浦城?她的確也說過,做不成戀人,還可以做朋友。可是他認(rèn)爲(wèi),他不需要她這樣的朋友,在他的生命裡,她的出現(xiàn),只能是一種角色,那就是愛人。無聊,他就開始玩起遊戲。玩過一會兒,就很困,於是便睡去。他一直睡到下午,起牀的時候四點多。他打開手機,有一條短信:“我中午不回去了,很忙,你下樓買些東西吃,別餓著,晚上下班回去。”當(dāng)然是她的信息。他看著這條信息,心裡暖暖的,很感動。她還是在乎她的,他想。
六點多一些,她回來了,帶了些吃的。她一進門,他便走過去,擁抱著她,她的發(fā),帶著清香,就在他的呼吸之間。他說,我想你了。他覺得人真是奇怪,本來兩個人什麼關(guān)係也沒有,可是有一個人,你一見到她就可以擁抱,而且絲毫不用疑惑。這個人,就是戀人。可是現(xiàn)在,她卻沒有反應(yīng),她推開他,說,我把包放一下,還有一些事情沒有忙完。
她放下包,打開一些文件,坐在桌前看了起來。她說:“白天睡了吧?還累嗎?”
“不累。”他坐在牀上,說道。
“你中午沒吃東西吧,我?guī)Я诵┏缘模愠园桑〕酝耆ハ磦€澡!”她說。
他看了看那些吃的,依然是他愛吃的。他吃了一些,給她留了一些,然後便去洗了澡。
他洗完澡出來,只穿了短褲,跑進被窩,打開電視,調(diào)了很低的聲,無精打采地看著。其實他是在看坐在電視機不遠(yuǎn)處的她,她在認(rèn)真地看文件。過了很久,她才忙完,也去洗了澡。她出來,穿了套白色的睡衣。她走到牀的另一邊,躺下去,背對著他。
他不知道該做些什麼,因爲(wèi)他不確知她的想法。他是很久都不知道她的想法了,因爲(wèi)不知從哪天起,她便不願意和他說她的事。可是,他覺得總不能就這樣睡去,就轉(zhuǎn)過身,從背後抱住她。她身子一顫,掙脫他,頭埋在枕頭上,哭了。她一直在哭,還不給他看見。他突然察覺她的委屈,一直以來,都是他不懂她,都是他在抱怨,都是他要求太多。他慢慢靠過去,輕輕抱住她**的肩。她突然翻過身,緊貼在他懷裡,她的雙拳,不停地捶著他厚實的胸。他嘆息了一聲,想到,果然是分不成的,以前的那些話都是氣話。可是,爲(wèi)什麼明明兩個人相互在乎,卻還要彼此傷害?
過了一會兒,他把她從懷裡抱起,看著她的眼睛,吻她,她的身子又蜷縮在他的懷裡。我又吻到你了,他想。所有之前的不快,都在這甜蜜的吻裡化爲(wèi)烏有。他們很快便睡去,她像以前一樣,蜷縮在他的懷裡,緊緊地貼著他的胸膛。
夜裡兩點半,他突然醒了。他的第一反應(yīng)就是摸摸身邊的她。哦,她還在,原來這一切都不是夢!他在夢裡嚇出一身冷汗,他怕醒來之後,這一切,又只是一場夢,猶恐相逢在夢中!現(xiàn)在他放心了,她就在他的懷裡。有時候他想,只要她在自己懷裡,他就擁有了全世界。於是他又把她緊緊地?fù)碓趹蜒e,靜靜地看著她,看一會兒,就輕輕吻一下她的脣,看一會兒,吻一下。他像是得到了一個價值連城的寶貝,一刻也捨不得讓她離開自己的懷抱,好似他的吻就是在偷偷地確認(rèn),她是他的,而且只能是他的,不是別人的!大約過了半個小時,她被他吻醒了,她問他在做什麼。他說:“沒什麼,只是想看看你,靜靜地看一會兒。”她卻突然精神起來,爬起來壓到他的身上。
有時候,他常常想,他和她,究竟是誰委屈了誰?她一個女孩子,剛過二十歲,就要面對那麼複雜的人際關(guān)係,那麼繁重的工作,不是很困難嗎?而且她剛進這家公司,很多事情都身不由己。與她相比,他的委屈又算的上什麼呢?
早晨五點鐘,他又突然醒來,因爲(wèi)她說早上八點上班。他看還早,就沒有叫醒她,於是又偷偷地看著她,她睡著,很安心的樣子。七點鐘,他叫醒她。
“你該起來上班了。”他說。
“哦。”她淡淡地說,看著躺在身邊的他,又說道,“我爲(wèi)什麼叫你來,你就來了?我們還有什麼關(guān)係嗎?真是的!”
“呃……”他不知道
該說些什麼。其實他是想她,他也知道她想他,他們整天說的分手,一見了面,卻像磁鐵,粘在一起,所有的分手都是先前的任性。
“我想和你說一件事。”她說。
“嗯,你說,我聽著。”
原來,四月份他們鬧分手的時候,一個一直很喜歡她的同事向她表白。可是她說,她對那個人沒有感覺。最後她的同事也覺得很無趣,就去了另外一個城市。走之前,同事對她說:“只要你的一句話,我就可以留下來。”然而她什麼也沒有說。
說完這些,她問他有沒有生氣。他說,沒有。是的,他的確沒有生氣,因爲(wèi)他在乎的是心,是愛。只要她愛的那個人是他,他不在乎她和誰一起逛街,和誰一起吃飯。因爲(wèi)他知道,她有很多時候不能自己決定一件事情。
兩個人又沉默了一會兒,只是對視著。
她看著他,突然說:“想要我嗎?”
“什麼意思?”
“我想把自己完全給你。”
“會疼的哦,以後再說吧。”
“以後就不給了,你只有這一次機會。”
他想起了洗手間的那盒避孕套,又看了看身邊的她,平靜地說:“那我放棄。”
愛一個人,就是寧願自己承受所有的苦,而給她所有的甜。他不會圖自己的一時之快,他知道,屬於他的,終究是他的。他愛她,當(dāng)然也愛惜她。
她突然緊緊地抱著他,吻他的脖子,吻得他好痛,吻得很久,直到他脖子上留下一個血紅的月牙印。
“對了,我給你帶了些東西,在我包裡,我拿給你。”
他走下牀,打開行李箱,從衣服下面拿出一個包裝精緻的禮盒,說道:“打開看看吧!”
她打開,“是手鍊啊?”
“嗯,是玉質(zhì)的,戴著對身體好。”
“我不想戴這些東西,上次你送我的項鍊,還在我公司的住處,這條項鍊是我小姑送的,前幾天去見她,她非讓我戴上。”
“對了,還有一個東西。”他又想起來什麼,在行李箱裡翻起來,找到了。
“這是什麼啊?”她問。
“是金銀花,你在南方工作,那兒暑氣大,容易上火,要常常泡著喝。”
她把金銀花和手鍊收了起來。
“該上班了!”他提醒道。
“你送我上班吧!”她說。
“你公司也不遠(yuǎn),打個的士很快就到了。”
“不要,就要你送!”她撒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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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
他們開始穿衣服,很快便洗漱好,走出去。
他們坐在出租車的後座,相擁在一起,他握著她的手。
車很快便到了公司。
她說:“我要走了!”
“去吧!”他說,可還是握著她的手。
“嗯。”她說著,慢慢抽出手,她的手慢慢劃過他的手心,然後是指肚,接著是指尖。
她走下出租車,她的背影漸漸遠(yuǎn)去,只是他沒想到,這次離別竟然是他們這次見面的最後一個句點。
他一個人回到酒店,便打開電腦上網(wǎng)。中午,她發(fā)來短信:“對不起!中午回不去了,好多事情還沒有忙完,下午公司又有一個培訓(xùn),要到七點鐘,你下午回西京,我不能送你了。”
他看著短信,不知道該回什麼。可是,他已經(jīng)知道她的心,便不再那麼憂慮,就回信道:“沒關(guān)係,你中午吃點東西,我下午自己走就是。”
下午六點,他來到浦城火車站。
六點二十分,他進了站臺。
六點半,他又一次踏上火車。火車從浦城出發(fā),駛向他來時的那個地方。
七點多,她來到火車站,站在候車室,呆呆地看著銀幕上已發(fā)車的通告。她拿出手機,打開發(fā)件箱,寫著短信:“你走了吧,對不起,我沒有好好陪你。”寫著寫著,幾滴淚就落在屏幕上,進而是止不住的淚水。
這世間,最痛苦的事,也只不過是離別。如同電影《羅密歐與朱麗葉》裡的那句臺詞,Partingissuchsweetsorrow(離別是甜蜜的傷)。
不一會兒,她收到回信:“我們是戀人,沒有必要說對不起。我們需要的是一個信任的眼神,一個溫暖的擁抱,和一個甜蜜的吻。”
火車又一次溜進黑暗。他看了看時間,已是深夜,這個時候,她該睡了吧,他想。想著想著,就把她想進了夢裡。
(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