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得知週六中午放假的消息,是在週五的晚上,教室裡爆發(fā)出一片歡笑,唯有我高興不起來。放了假,便見不到林夕,而且我又不得不去面對那個冷清的家。
第二天上午課間,我去樓上找林夕。
“什麼事?”
我把一小盒巧克力遞給她。
“沒什麼事,不能來看看你嗎?感冒好了嗎?”
“好多了,謝謝,真的沒別的事嗎?”
“呃,我想,等會兒放學(xué)了送你回家。”我小心地說。
“送我回家?爲什麼?我又不是孩子。”她像一個倔強的天使,一臉稚氣地望著我。可是這個天使最終被我勸服了。我們約定先去她家附近的餐館吃午飯,然後去海邊散步。
林夕的家在一個濱海小鎮(zhèn),從學(xué)校坐公車過去大約要一個小時。我把林夕拽進一輛出租車,只用了二十幾分鍾就到了小鎮(zhèn)的濱源酒家。濱源酒家不大,但潔淨雅緻。分上下兩層,下層是大廳和普通包間,與一般餐館並無二致;特色在上層,上層是一座閣樓,四面通風(fēng)。食客臨窗而坐,向窗外放眼望去,是一片浩淼的大海,視野開闊,浪聲滔滔。
入座後,服務(wù)員給我們倒了茶,然後遞來菜單。
“喜歡吃什麼飯?”我問林夕。
“吃米飯就可以了。”
“菜呢?”
“你想吃什麼就點吧,不過點得多了也吃不完。”
“好,服務(wù)員,我們要一份魚頭湯,一盤海蝦歌舞和一份雙椒魷魚;另外,請給我來瓶雪花啤酒,謝謝!”
服務(wù)員記下菜單,說了聲稍等就離開了。
“沒想到你對點菜這麼熟,一點也不像書呆子了。”林夕笑著說。
“沒想到吧?你不知道的還多著呢。”
“這段時間和你在一起,才發(fā)現(xiàn)看人真的不能只看一面。”
“當然了,人是立體的,有的人還八面玲瓏。”
“你也喝酒?”林夕問道。
“是啊,難道不可以嗎?”
“不是不可以,我只是覺得你不像會喝酒的人,文人嘛!”她笑道。
“誰說文人不喝酒?文人與酒還有很多故事呢。”
“是嗎?”
“你想想,王羲之寫《蘭亭集序》是不是在酒會上?
“李白是不是斗酒詩百篇?
“蘇東坡是不是在赤壁飲酒樂甚,扣弦而歌之……”
“好了,好了!劉大作家,吃東西吧!”她笑道。
吃過飯後,我們沿著一條公路一路向東,邊走邊聊。翻過一道海岸堤壩,海風(fēng)迎面送爽,眼前頓時開闊。遠處海天一色,幾艘航船正在海面上緩緩前行,海鷗、海燕在海面上盤旋,不時地掠起幾朵浪花,海浪像一羣頑皮的白貓撲向海灘。海灘上有不少遊人散步,還有幾個
遊人索性躺在沙灘上。海灘上還散佈著幾把巨大的太陽傘,傘下有一套桌椅,那是供遊人休息的。三五遊伴在傘下或小啜聊天,或打打撲克,不時地傳來幾聲歡笑。
我們沿著海灘散步。
“住在海邊很好。”我說道。
“是啊,在大海面前,一個人無論有多少傷感都不值一提。”林夕一邊攏著海風(fēng)吹著的頭髮,一邊說。
“面朝大海,春暖花開。大海總會給人帶來希望和力量。”我感嘆道。
我們在海邊坐下,看著海浪歡快地奔跑,不再有誰說話,而是盡情地享受著這個美妙的時刻。
我覺得大海給了我無窮的勇氣,使我拋棄一切雜念,當我們站起來的時候,我堅定地牽住了林夕的手,她的手嬌小而溫暖。她看了看我,微微一笑。
我問道:“你記得我寫過的那首詩嗎?《寄託》。”
“嗯,記得啊。”
“還記得最後那幾句嗎?”
“有婀娜的垂柳/常伴身旁/歡快的清流/漂多遠--/也不是流浪,是嗎?”她吟道。
“你知道它的含義嗎?”
“好了,不要說了,我們?nèi)ツ沁呑桑 彼壑型蝗挥幸唤z憂傷。可是她卻不知道,我多麼想,多麼想,如果她的世界裡充滿憂傷,就讓我成爲她的天堂。
我們租了一把傘,要了兩瓶水。
“我以前要是有什麼煩惱,就會一個人來海邊,唱歌或哭,唱完了,哭過了,也就好多了。”林夕的目光像是一個受傷的孩子在等待大海的愛撫。
“哦,那你現(xiàn)在還有什麼煩惱的事嗎?”
“沒有啦。”
“是嗎?阮韻偉,是怎麼回事?”我舊話重提。
我怕她又會生氣,可我還沒來得及後悔,她就笑了,“呵呵,阮韻偉,你怎麼又提起他了?”她喝了口水,娓娓道來,“他是我以前的男朋友,對我很好,可是後來不知怎麼了就沒了感覺,我們開始天天吵架,而且我越來越害怕,害怕其他人看我們的眼神,現(xiàn)在學(xué)習(xí)又那麼緊張,所以我就提出和他分手。”
“哦,那麼我呢?你現(xiàn)在也經(jīng)常和我在一起啊?你不害怕嗎?”
“這不同,我們只是朋友嘛。”她看著遠處的海面,說道。
原來,在她眼裡,我們也只是朋友。我轉(zhuǎn)向大海,海浪仍不知疲倦地涌向海邊。
“朋友?我們只是朋友嗎?可是有好多人都以爲你是我女朋友。”
“這也沒有辦法,清者自清。你記不記得?有一次我們?nèi)ベI肉夾膜,那個阿姨就把我當成你的女朋友;還有買挎包的時候,那個服務(wù)員也是這樣想的。我一直都沒有什麼表示,因爲我相信我們是好朋友。”
“呵呵,朋友,沒錯,我們就是好朋友。”我覺得心裡有一絲絞痛,但儘量不讓林夕看出我的不悅。
傍晚,她送我上車,我們還是朋友。
我們還是朋友?
紅顏知己可能只是愛情的殘缺品。
10
回家後,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我打開燈,清冷的燈光立刻籠罩著清冷的房間。房內(nèi)的擺設(shè)與我上個月離開的時候一模一樣,惟獨書桌上、書架上、牀上落了一層灰。我打開電視,並無心去看,只是想使這個好久都沒有人住的房子發(fā)出一些“人”的聲音。
天完全黑了,秋風(fēng)在窗外嗚咽,無比悽楚。我沒有吃晚飯,而是去超市買了一包煙。回家後,直接躺在牀上,抽著煙,狠狠地吸,再慢慢地吐出,然後呆呆地看著菸圈裊裊上升。腦子裡全是林夕,她的聲音,她微笑的樣子,她頭髮散出的淡淡的香。從相識到如今,一幕幕像電影一般在我眼前閃現(xiàn)。抽完一包煙,已近午夜,只覺得頭很暈,就隨便拽來一牀毯子恍恍惚惚地睡去。
第二天醒來,已經(jīng)快十二點了。是那臺不知疲倦的電視把我喊醒的。我去一家小餐館草草地吃了點午飯,真是土氣息、泥滋味。
吃過飯,我直接回了學(xué)校。
整個下午我都沒有看見林夕,晚自習(xí)課間,我仍去荷花池畔徘徊。荷花已經(jīng)凋零殆盡,恐怕真是要“留得殘荷聽雨聲”了。半月當空,月光冰冷,像秋霜一般逼壓著殘枝敗葉。回教室後,我竟寫下這樣的文字:
陰雲(yún)籠月,未見寒鴉,落花枯木,何處邀玉盤?
霜風(fēng)悽怨,愁言墜腹,只聞?chuàng)v衣,哪有人間路?
接下來幾天,林夕像泡沫一般在我的生活裡消失了,直到第四天,我才收到一封簡短的信:
月皓:
這幾天我想了很多,我知道你那天想說什麼。可是你知道嗎?我不是那麼想的。我想,我們都簡單一些,用平常的心態(tài)去面對彼此。我們共同去護衛(wèi)一段乾淨而溫暖的友情。這不好嗎?
林夕
我盯著信發(fā)呆,思緒一片混亂,後來猛然發(fā)現(xiàn),原來,“林夕”就是一個“夢”。
我依舊在荷花池畔緩緩踱步,思考著我和林夕的事。荷花已完全凋零,在秋風(fēng)中分外慘淡。“殘枝十萬污泥立,無一不爲寂寞身”,我隨口吟道。我看了看天,又不覺出口,“青天一片,圓月一盤,疏星七八眼,眼眼浸染相思淚”。人在孤寂的時候竟然能靈感迸發(fā)。
“你在這兒發(fā)什麼呆啊?”身後突然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我回頭看去,正是李天宇。
“你怎麼一個人在這兒?你老婆呢?”我學(xué)著他說話的口氣。
“老婆?呵呵,我們完了。”他沒有一絲傷感。
“哦。”我又陷入了沉思。
當我回去的時候,發(fā)現(xiàn)有一絲陰雲(yún)拂過月的臉,然後被一陣風(fēng)吹散了。
月亮,卻從不會留下陰雲(yún)的痕跡。
(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