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都想保護自己愛的人不受傷害,意外卻總是不肯罷休,措手不及。
這一刻,牟言有些恨自己,一直以來,他牟言對女人都毫無愧意,沒想到偏偏對他們姐妹一個比一個愧疚。
已近傍晚,葉佩蘭納悶一早就出去的父女倆怎么還沒有回來,按說早該回來了,她又擔心他們會不會出事了,正想打電話,但聽到院子里的大門被推響,“一定是他們回來了。”她說著,就起身向外走。
“潔兒,你怎么不進來?”季榮揚的聲音隨著門聲響起。
“潔兒!”
還沒進來的季榮揚好像又跑了出去。
牟言和顧衛理聽出不對,急忙起身,也追了出去。
也難怪,院子外面停著牟言的豪車,季潔轉過彎看到自家院子的時候,看到了那輛車,就算她現在的性情大變,但是她可沒有失憶,她知道那輛車是誰的,越來越慢的腳步,讓她最終在離自家院子不遠處停了下來。
季榮揚看到那輛車,自言自語著:“又是誰來了?”他猜測著是不是顧衛理?上一次顧衛理開的好像不是這輛車,不過,他又覺得,反正一定和牟家有關的人。他連叫了幾聲落在后面的女兒,沒想到,季潔轉身跑了。
牟言和顧衛理追出去,季潔纖瘦的背影一閃就不見了。
“那個方向是哪兒?”牟言問旁邊的季榮揚。
“她應該是去了海邊。”季榮揚回答。
牟言便向著那個方向追去,季榮揚也要跟過去,被顧衛理拉住了,季榮揚陡然明白顧衛理的意思,看著牟言追去的方向輕嘆,“他們該好好談談了。”
轉彎就到了海邊,這里的沙灘并不像他經常出國度假的旅游圣地那么美,但至少是片不錯的沙灘,可穿著鞋子跑在柔軟的細沙上面,不止是吃力,何況他還穿著一身價格不菲,巴黎訂制的的黑色風衣,西褲。這樣一身行頭出現在這里狂奔,難怪那些漁民打扮的阿公、阿婆們對他行注目禮。
他從來沒有想過外面會這樣冷,也從來沒覺得自己穿的少,畢竟平時他走到哪里都是暖融融的,而此刻海風像夾著刀子似地刮得他的臉生疼,一月底的天氣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時候,呼進來的空氣都是冷的,他覺得實在有地跑不動了。“季潔!”用盡力氣喊出她的名字。
前面奔跑著的季潔,好像被什么擊中了似地,霍然一頓,整個身體僵在那兒,太好了,她終于不跑了,牟言氣喘吁吁地追上去。
追到她身邊,彎著腰重重地喘著粗氣,要知道他這幾個月可都是躺在病床上,就算是運動也不過是散散步而已。突然而又猛烈的奔跑讓他有些吃不消,顧不得許多,他竟然兩手支地坐在沙灘上。
“不,不要跑了,我們需要,談一談……”牟言仍然喘著。
季潔垂頭背對著他,心中五味雜陳,不知該恨還是該愛。但是,這一刻想到他開顱手術不久,忍不住擔心,淚水在眼底醞釀,視線模糊成一片。對深愛的男人狠心原來很難做到。她緊咬著下唇,努力讓自己不要太快妥協,她有太多話想問,盡管離開了西京,盡管看到他的車時想逃,可她一直在等著他回來,等著他給自己一個答案。
“季潔,我……”牟言欲言又止,不知話從何說起是好,難道要告訴她自己手術后失去了對他們愛情的記憶?可他卻記得其他的事情,這絕非常人所能理解的。
季潔緩緩轉過身,就在面對著牟言的那一瞬間,一顆晶瑩的淚珠滾落,那顆淚就仿佛硫酸一樣焦灼著牟言的心,嘶!幾乎能感覺到疼痛。
面對她的臉,他才明白,對她不僅僅是一個名字的記憶,他也相信,他們一定是相愛過。
季潔看著剛剛長出來的頭發,看到那發間隱藏著的一條白色的痕跡,恨意被心疼沖刷得無影無蹤。她張了張嘴,又閉上了。一邊流淚一邊搖頭后退。她想用手輕觸他的頭,愛撫那道傷痕,她想問他還疼不疼,可這些終未出口。
牟言總算喘勻了氣兒,又從沙灘上站了起來,也不管身上的沙子,走過去俯視她梨花帶雨的臉,說道:“手術后,我有一點小小的后遺癥,可能我忘記了一些事情。”
季潔一聽,那雙大大的眼睛,瞪得更大,驚慌地看著他的臉,不置可否。她說不出話來,只是用那雙眼睛搜尋著他眼底的信息,她想他說的是真的。
良久。
“忘了我?”季潔泣不成聲。
“沒有。”牟言凝視著她的眼睛,她的臉,驀然有種強烈的感覺,他想抱緊她。可這看起來好像跳過了他們相愛的過程,讓他感到突兀,不過,想抱她的感覺又那么強烈,老天,到底要怎樣才還給我那段記憶,牟言痛苦萬分。
“那你忘了什么?忘了你丟下我冒著生命的危險救你的初戀,而她竟然是我同母異父的姐姐?”季潔終于說出憋在心里三個月的話,說完,淚水奔涌而出,嗚咽得更大聲。
牟言目瞪口呆地看著她,無言以對。
“這些都是你的計劃嗎?我長得很像她是不是?焦焦?因為她叫焦焦是不是?所以,我只是她的一個替身,對嗎?”季潔歇斯底里地沖牟言大喊,發泄她滿腔的憤怒和悲傷。
面對這些質問,牟言垂下頭,“對不起。”
“對不起?對不起就是承認了?”她多想聽他反駁幾句,她多希望他說一切不是這樣的,可是,他居然說對不起,這三個字像刀子似的刺進她的心里。
“是我傷害了你。我會負責任的。”
失去那一段記憶的牟言不知道自己這句理智地話徹底激惱了季潔。
“負責任?”季潔淚痕未拭的臉上仿佛又露出笑意,笑聲越扯越大,顛狂的笑聲,令人發寒。
“負責?怎么負責?娶我?”季潔邊笑邊說,海風無情地吹紅了她那張絕美的臉,淚水仍然不斷的流淌,牟言就算再無情也無法看著她這般可憐,他不知道她有多冷,他只想將她擁進懷里。
“季潔,你冷靜一點。好嗎?我們可以好好談談。”
“你想要我怎樣?你還想要我怎樣?自始自終,都是你在操控我的人生不是么?牟大少爺,你真是無所不能,對我負責,那我那個突然出現的姐姐呢?你不惜生命地英雄救美的時候,想過我嗎?想過我們剛剛有生命的孩子嗎?”季潔悲憤難擋,越說越激動。
聽到這里牟言的確自責,“對不起,對不起,我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季潔想到失去的寶寶,向前一步,用力地打在他的身上,“還我寶寶,還我……”她說不出他該還她什么,這一切抽空了她整個人,抽空了她的生命,還?真能還得清嗎?
牟言任由她一下下的捶打自己,昨天和焦若琳的交談中,他知道焦若琳還是要回到她的家庭中去的,他答應過她給她平靜,之前沒做到的,之后,他會盡力去做。
他這樣在她們姐妹之間徘徊,不由得自己都憎恨自己了。
“季潔,焦焦有她的生活,我們重新開始好嗎?”牟言看著悲慟欲絕的季潔說道,忘記了又怎么樣,他相信他會找回那段記憶,現在他要做的是不要再錯過。
“所以我不該有我的生活?”
季潔一句句犀利地拋給牟言,牟言看著她發抖的嘴唇,能感受到她顫抖的心。
“你當然可以。”牟言黯然而道。
“那為什么要把我復制成她?”每當季潔想起牟言為她取的筆名,心里撕裂般地痛。
三個月來,午夜夢回時,她都是被這種心痛痛醒,眼淚早就哭干了,心也粉碎,碎得無力重新拼湊,她想她這一輩子可能再也不會好了,親人的欺騙,愛人的欺騙,她還要相信誰?
她也想過自己那個無辜的姐姐,被母親拋棄,被愛人拋棄,原來這個世界上最可憐的就是她們姐妹,所以她并不恨焦若琳,恨只恨自己闖進了牟言的世界,才有機會讓自己變成了一個復制品。
她拼命地搖著頭,“我不要這樣的愛,我不是別人的替身,我是我自己,我是季潔,我不是焦焦。”她喊著,喊得牟言莫名地心酸。
“你太狠了,為什么要這樣對我?讓我連恨你心里深愛的女人的機會都沒有,因為她比我可憐,因為她比我更需要你珍惜和保護。”季潔越說越悲傷,幾乎快透不過氣來,這些天她下了一個決心,“現在,孩子沒了,一切都沒了,你去找她吧,給她后半生的幸福。讓她擁有更多的愛,讓她原諒我奪走她26年的母愛。”這些話說得季潔心淚直流。又仿佛那里流的不止是流,還混合著鮮血。
聽著這些話,牟言再也忍不住,上前緊緊地擁季潔入懷,他不知道這是受什么驅使,但他的心疼感覺那么強烈,任何語言都表達不出此刻的心情,任懷里柔弱的季潔怎樣掙扎,他都緊緊地抱著她,油然而升的踏實感,又讓他相信他們曾經是真的相愛過。
季潔仍然哭著,悲傷讓她胸口的疼痛難忍,她放聲大哭,哭聲引來海灘上所有人的側目,但是如果不這樣哭出來,她會馬上窒息的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