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子騫堅決要爲程安青處理一下傷口才肯帶著她前往議事廳。加之沐浴以及更換衣物,不知不覺又拖了那麼一會兒時間。在程安青處理傷口的同時,慕容子騫出了雅閣,也需要去梳洗打理一番。
程安青此時在雅閣之中已然被幾個侍女伺候著沐浴更衣,重新處理了一下肩上的傷口,換了一條葛布。侍女們拿來了一條衣裙,程安青才意識到,自己有多久沒有穿過裙子了。這段時間,爲了圖方便,她一直是男裝打扮,此時重新穿上了衣裙,反倒有些不適應了。
一襲她在青鸞閣時便常穿的碧色軟煙羅裙,一件黛綠的雲紋緞袍,一直束成一束乾淨利落的長髮傾瀉而下,被侍女的妙手挑了幾絡梳成了精巧又頗爲顯得懶散的髮髻,斜斜地插上了兩支嵌著珍珠的碧玉步搖,步搖下端綴著的碎玉在披在腰際的烏髮之間晃動著,乖巧又靈動。她們又爲她略施脂粉,一個傾城的美人兒就在鏡中出現了。
程安青看著鏡中葉青的臉蛋,葉青的柔情萬種,葉青的風華顏色,不覺苦笑。也許慕容子騫以爲給她這樣的梳妝,恢復她的本色與美貌,她會更開心,這只不過會讓程安青看見心中一直難以解開的心結罷了。
等程安青回過神來,侍女們已經離開了,而慕容子騫正站在木屏風邊,臉上帶著笑意靜靜地看著坐在鏡子前的程安青。
程安青回過頭,看見慕容子騫換上了一條黑色鑲金雲紋袍,長髮用一根黑玉嵌金的簪子簪了起來,整個人顯得十分沉穩,但眼中卻神采奕奕。她所熟悉的那個慕容子騫也回來了。這是否說明,一切都即將回歸正軌呢。
慕容子騫走向了程安青,輕輕牽起了她的手,道:“走吧。”
程安青點了點頭,站起了身,跟著慕容子騫走了出去。
雅閣之外,竟然已經產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整個滕府完全不像程安青剛來的時候那樣一片死寂,一個人影也看不見,現在這裡,除了慕容子騫的侍衛和隨從,還多出來了許多滕府的僕人和侍女,人來人往的樣子一派正常,每個人臉上雖然很憔悴,但是都並不悲哀痛苦,一點也不像整個冀州僅剩的倖存者。
程安青瞠目結舌,四處環顧,任憑慕容子騫牽著她的手將她領向了議事廳之前。
晨風就站在議事廳之外等候著慕容子騫,見慕容子騫終於到來了,他連忙迎了慕容子騫,看到了慕容子騫身邊已經完全改頭換面了的程安青,不由得有些詫異。
“隨我一起進去吧。”慕容子騫淡淡地對晨風說了一句道。
晨風應了一聲,跟在慕容子騫和程安青身後,走進了議事廳。
慕容子騫一進議事廳,裡面所有的人都站起來向他行禮,除了跪在地上被牢牢綁縛住的一個人。
慕容子騫看也不看地上之人,就拉著程安青從他身邊走過,直接走到了上座坐了下來,並讓程安青坐在他左側安排的一把看起來極爲舒適的軟椅之中,這才鬆開了手。晨風
走到了慕容子騫的右側侍立在一旁。
程安青坐了下來,定睛一看,看見了跪在地上被綁縛起來的人正是周放,又看了看整個大廳中的人,發現右邊坐著的正是周若普,還有一個不認識的瘦高老人,一臉嚴峻,大概便是滕子芳了。而左邊坐的竟然是薛箴,還有薛妙言。看到了薛氏兄妹,程安青忍不住朝他們用微笑打招呼。薛妙言悄悄地用手肘捅了捅自己的哥哥,讓他不要那麼目不轉睛地盯著程安青了,慕容子騫就在這裡呢。
薛箴笑了一笑,移開了目光,心中有些苦悶。
程安青突然覺得現在的架勢有些嚴肅,難不成是要私審周放嗎。
“這是要審我麼?”周放笑道,說出了程安青的疑問。他面上的表情頗爲輕鬆,一點也不緊張的樣子,不由得讓程安青覺得這人著實深不可測,不容小覷,他既可以心狠手辣,又可以變得溫厚沉穩,在侍衛之中具有威望,憑藉自己的能力成爲了侍衛隊長,之前面對被識破了的困境,極爲識時務地選擇了投降,現在在面對如此嚴峻的情況之下,又顯得如此輕鬆,這人的能力,恐怕在區區的一個侍衛隊長之上了。
“不。”慕容子騫道。他也看出了周放的能耐,而且看出他並沒有對席淵達到一種忠心耿耿的程度,若是可以,他依然希望將周放收歸於自己的麾下,他將是一個極爲有用的人才。但是慕容子騫暫時不會透露出這點。“確切地說,我是想告訴你一切。”
“告訴我一切?”周放笑道,“沒錯,關於這場局我的確有很多疑問。你大概早就懷疑我了吧,這才精心佈置了這一個局引蛇出洞。”
“我的確很早就懷疑你了,比你想象得要早得多。”慕容子騫承認道,“選你跟隨我來冀州,我的計劃就已經開始了。”
“我還以爲我的潛伏萬無一失呢。”周放顯然有些遺憾地說道,“沒想到竟然這麼快就被識破了。本以爲是我在冀州之行中露出了什麼馬腳,纔會被你發現。”
“你也不必遺憾。”慕容子騫道,“其實我剛開始並不止懷疑你一個,晨風也在懷疑之列。你能與晨風相提並論,已是不錯了。”
此時正逢幾個侍女上茶,晨風接過了王爺的那杯遞向了慕容子騫,聽慕容子騫如此說,手不由得抖了一抖。他只是沒想到,原來王爺連從小便跟隨服侍他的自己,也會懷疑,不由得有些失落和難過。
慕容子騫接過了茶杯放在了一邊,繼續道:“我知道晨風跟了我十幾年,若是要策反他,幾乎是不可能的,所以我懷疑的重心基本放在你的身上。其實從一出皇城,我的計劃便開始了。挖出你這個眼線只是順便的事,主要還是和你那位位居丞相高位的主子玩一場遊戲。”
“現在看來,這場遊戲,好像是你贏了。”周放看了看四周坐的人,滕子芳已經不像剛見到那樣義憤填膺又憂愁萬分了,而是一臉嚴謹,甚至有些歡欣,周放便知道,之前自己看到的一切都是假象,包括冀州那
一派蕭索之相。“席淵這次計劃的兩個結果,全都落空了。你治好了冀州的瘟疫,而你本身也沒有患上瘟疫而亡。”
“等等……治好了冀州的瘟疫?”程安青忍不住插嘴道,看了看慕容子騫又看了看薛箴。她似乎明白了些什麼,但真相又不甚清晰。“不是說草藥都沒有了麼?”
“其實事情得從渭州,薛箴發現了赤炎草能治瘟疫開始說起了。”慕容子騫道,“在庇護村的時候,薛箴告訴了我治癒瘟疫的良藥,讓我派人去收購,我便立刻回到了驛站,準備安排。但是轉念一想,若是席淵知道了此事,定然會百般阻撓,不惜一切代價毀掉赤炎草,讓我無藥救人。所以我便故意寫信飛鴿傳書給小雀,讓她在皇城之中安排人收購另一種草藥,掩人耳目,暗渡陳倉。”
“寒霄花。”程安青想起了冷玉交給她的兩株草藥,恍然大悟道。慕容子騫這一招,將所有席淵的眼線都給騙了。
“你怎麼會知道是寒霄花?”慕容子騫聽見程安青如此說,不由得皺眉道。
“呃,我……”程安青一時語塞。能知道寒霄花的,除非是參與到慕容子騫整個計劃當中的人,就是席淵的眼線了。慕容子騫沒有告訴過她計劃,那麼矛頭勢必會指向她的身份。
“是我告訴她的。”薛箴立刻說道,“我在滕府伙房裡遇見了程……葉姑娘,她正爲王爺您染病心急,爲了安撫她我便告訴了她寒霄花之事,證明我有赤炎草可以救王爺的性命。”
“原來如此。”慕容子騫道,但他的眼中卻依然含了一絲懷疑。不過他並沒有再計較這件事,而是接著說下去道,“小雀暗中派人在皇城中收購寒霄花,很快就會被席淵的眼線給發現,稟報給席淵,而席淵自然便會以爲我已經找到了治癒瘟疫的草藥,那便是寒霄花,他一定會抓緊行動,將寒霄花全部都收購掉,讓我一株也得不到。”
“這次席淵倒是栽在了他眼線太多上了。”周放好笑道,果然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他直呼席淵其名,看來對席淵也不怎麼尊敬和認可。
“不出我所料,小雀派人在皇城之中收購併貯存在王府之中的寒霄花一夜之間被燒得精光,而渭州冀州方圓百里之內所有醫館藥館的寒霄花也被人收購一空。”慕容子騫道,“席淵動作很快,可惜完全走錯了方向。因爲當時還在懷疑晨風,所以將晨風一併瞞了,派他成爲一隊疑兵去周圍收購寒霄花卻毫無所得,實際上,卻令借了渭州知府周大人的僕人守衛易裝將周邊的赤炎草通通收購了過來,直接送往了冀州。”
“所以,沒有草藥的迫境,只是做給席淵的眼線看的?”程安青道,想著夜襲那晚經過,看到晨風憂慮萬分地嚮慕容子騫稟告,還有慕容子騫告訴自己的一切,竟然都是假的,不由得呼吸微微有些急促。想到自己其實也算是席淵手下中的一員,慕容子騫將她瞞在鼓裡也是理所當然的了。
他也不相信自己。程安青得出了這麼一個結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