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寧成帝要擺駕倚梅軒的吩咐,李德忠並不意外的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果然如此的微笑來,他低了低頭,遮住眼中的神色,肅聲道:“陛下請移步,御攆已經在殿外候著了?!?
已經對寧成帝感覺到非常絕望的李德忠並不想多說什麼,他覺得陛下可能忘了自己剛剛將嘉修容貶成許更衣,也忘了自己將許更衣禁足在倚梅軒了。
對於寧成帝的朝令夕改、變幻莫測,李德忠已經適應良好,反正看這個樣子,許更衣是真的倒不了了,這位主子還是隻能供著、敬著的那一掛。
寧成帝並不是太過貪花好色的帝王,後宮中的妃嬪數量不算太多,這些妃子們的天就是寧成帝,日子過得好與不好都取決於寧成帝的態度,自然是拼了命的想要討好寧成帝。
最近因爲新入宮的許更衣先是獨寵一月,又驟然失寵的風波,宮中氣氛很有些波濤洶涌的感覺,而因爲寧成帝最近朝令夕改、陰陽怪氣的,讓許多妃嬪都弄不清楚陛下最近心思如何。
本來許更衣失寵,她們還以爲有機會了,可是第一個敢鼓起勇氣大著膽子去吃螃蟹的淑妃,這可是側一品的妃位,可是怎樣,她巴巴的跑去御書房送補湯,還不是被陛下給斥責了。
這些妃子們原本暗喜的情緒被寧成帝一巴掌打散,她們才知道陛下心情並不好。這種情況她們哪裡敢湊上去打擾,無寵只是寂寞了些,總能過得下去,要是惹怒了陛下,那在後宮裡的日子可就真的不好過了。
所以雖然後宮裡的妃子都巴巴的打探陛下的下落,但短時間內,卻沒有任何一個妃子敢湊上去討好陛下了。
但即使如此,當這些妃子們打探到消息,說是陛下的御攆又去了倚梅軒時,不少得到消息的妃子都有些心氣兒不平。
她們真是不明白,這個許更衣到底是有多狐媚,都已經被陛下厭棄,連分位都降到最低等的更衣,怎麼還能把陛下勾過去!而且,只怕之前陛下心氣不太順,就是因爲這位許更衣吧?
這下子後宮裡的妃子真的是嫉妒了,不少人在濃郁的酸氣中開始發泄心頭的怒意,這一日的時間裡,不少精緻的手帕被撕壞,不少精緻珍貴的瓷器被摔到地上雜碎。
宮中的妃子們爲宮中殿中省增加了不少工作量,宮中要更換花瓶瓷器的宮殿數量大增,真是讓下面的奴才們還一陣忙活,當然,這都是後話了。
御攆平穩的穿過御花園,從御書房前往倚梅軒,一路非常順暢,也無人出來試圖截人。剛到倚梅軒附近,跟在御攆旁的李德忠就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氣,然後低下頭去。
果然,等御攆停下,寧成帝下來後只瞧了倚梅軒一眼,就忍不住皺了皺眉:“這是怎麼回事,還未到宮門落鎖的時辰,這倚梅軒怎的這般黑燈瞎火?連盞燈都沒有?”
李德忠心中暗歎,這有什麼難想的,許更衣一夜之間分位驟降到最低,倚梅軒也被封禁了,裡面跟著伺候的宮女太監們最是會捧高踩低,怎麼還會跟著這位主子,怕是早就溜走了,這倚梅軒裡只怕沒幾個得用的人了。
跑腿的宮人都散了,許更衣又只是側九品的分位,分例是最低的,別說這宮殿門口的燈籠了,李德忠很懷疑許主子的膳食還沒有人送來。
宮裡的人最是會捧高踩低,個個瞧著許主子倒了自然是加倍磋磨,只是他們哪裡想得到,這位主子哪裡倒了,分明站得穩穩的,這些人日後只怕是要後悔了。
寧成帝徐徐吐出一口氣來,心氣不太順,他眉頭擰緊,清俊的面容上神情暗沉,冷冷道:“看來這殿中省是要好好清理一番了?!?
一羣奴才,也敢這麼隨意欺負他的……寧成帝哽了一下,覺得繼續用愛妃來形容許清寧讓他自己有點胃疼。但不管怎麼樣,不管他怎麼做,許清寧絕不是這些奴才們能欺負的!
李德忠垂著頭,明智的沒有提醒陛下,這側九品的更衣,本來就只得兩個宮人伺候,而許主子帶入宮的剛好兩人,正是頂了這個缺,就是其他宮人走了,也沒違反宮規。
不過作爲寧成帝身邊第一得用的金牌公公,李德忠很清楚的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宮規算什麼,陛下說什麼,那就是什麼,陛下說殿中省沒規矩,那就是沒規矩。
“叫人上去叫門?!卑欀碱^看了眼倚梅軒緊閉的大門,寧成帝冷冷吩咐道。
倚梅軒宮門口連一盞燈都沒有點,昏暗極了,只有清冷的月光灑落下來照射在殿門之上,顯得格外淒冷,如果與前幾日的盛景對比,就更顯得對比明顯了。
兩個跑腿的小太監跑到倚梅軒門口,動作儘量有禮的瞧著大門,努力不在陛下面前留下對倚梅軒不敬的印象,可是敲了好一會兒,卻愣是沒有人來開門,幾個小太監顫抖著,不知道是不是該動作粗暴點發出更大的聲音來。
李德忠暗歎一聲,躬身道:“陛下,倚梅軒內頗爲寬敞,如今許主子身邊沒有其他伺候的人,怕是聽不到叫門的聲音?!?
寧成帝暗沉的臉色微微緩和,再長舒一口氣後,淡淡道:“多叫幾個人去叫門,聲音大些?!睂幊傻坌闹杏行┎恢莫q豫,臨到頭了,他發現自己似乎有點不想去進去了。
那什麼,寧成帝並沒有完全接受自己真的動了真心的人突然換了性別的這個消息,經歷了這樣狗血的事情,他沒一口老血噴出來已經是非常淡定了,真不愧是經歷事情很多的帝王。
“誰呀?”叫門的幾個小太監使出了吃奶的力氣重重的拍著宮門,終於驚動了倚梅軒中的人,宮門後有人聲音極輕的問了一句,然後從裡面拿下了拴著宮門的鎖。
幾個小太監大喜,連忙把宮門推開,頓時露出門後提著一盞黯淡的紙燈籠的宮女來,她面色稍稍有些疲憊,蹙著眉頭看向叫門的太監——估計以爲是來找麻煩的。
李德忠看了一眼,認出這個宮女是許主子身邊的紫蘇,雖不如白芷得用,但也是許主子的心腹。他上前兩步,一甩拂塵,態度和煦的說道:“紫蘇姑娘,陛下駕臨,請許主子接駕吧?!?
面對宮裡其他人,李德忠可不會這麼客氣,這滿宮裡哪個宮女敢應他一句姑娘啊。
紫蘇微微愕然,悄悄擡眼速度極快的瞄了寧成帝一眼,姣好清秀的面容頓時露出幾分震驚和懼意來,她猛的跪下來,抖如篩糠:“拜、拜見陛下。”
李德忠:???
爲什麼陛下親臨,這叫紫蘇的丫頭會是這種反應?那驚慌失措的神色生動形象的表達出了一句話:您怎麼來了?您怎麼又來了?
李德忠有點暈,作爲陛下的貼身太監,這麼久以來他真是第一次見到這樣對陛下避之不及的人,其他妃子若是碰上陛下親迎,那還不得高興死,哪裡會像許主子她們這樣?
不過細細琢磨一番,李德忠發現這許主子入宮後,她和她這兩個宮女好像一直是這個態度,瞧上去,隱隱的似乎並不願意受到陛下的寵愛一般。
這是不是叫,別人苦苦追求而不得的我卻棄如敝履?難道正是因爲許主子這樣特別的態度所以才得了陛下親眼?原來陛下竟然是吃這個調調的嗎?李德忠不由有些泄氣,看來他還是摸不清陛下的心思啊。
寧成帝一看紫蘇那副表情,就知道她肯定是知道事情真相的,所以見著他纔會這麼懼怕,他冷哼一聲,清俊面容上似是覆上了一層冰霜:“你們就在這裡等著!”
丟下這句冷硬的命令,寧成帝一甩寬大的袖子,大步踏進了倚梅軒之中,許清寧以男子之身代替孿生妹妹入宮這種事,還是不要讓讓更多人知道了,不然他這個帝王顏面何存?
寧成帝大步流星的進了倚梅軒,只剩下李德忠等人留在宮門外,都是有幾分愕然。紫蘇垂著頭跪著,在寧成帝腳步如飛的越過她進了倚梅軒後,她猶豫了半會兒,終於鼓起勇氣偷偷擡起頭來,試圖追進去,如果陛下是來降罪的,至、至少讓她和少爺白芷一起吧!
“紫蘇姑娘,陛下讓我們等在這裡呢!”李德忠笑瞇瞇的攔住了紫蘇,一張臉笑得跟菊花似的,“紫蘇姑娘莫急,陛下駕臨倚梅軒,正是說明他對許主子還有情??!”
紫蘇急得都快哭了出來,就是怕有情??!陛下好南風可怎麼好?她們少爺可不是孌童,是正經學四書五經要考科舉的呢!
進了倚梅軒後,寧成帝在一片漆黑的宮殿中朝著主殿走去,剛剛走到殿前的梅林,突然聽到一陣破空的颯颯聲獵獵作響,他微一挑眉,轉了個彎往梅林深處走去。
梅林深處,月華之下,劍光如銀龍般縱躍飛騰著,劍氣縱橫,激盪起氣勢驚人的劍風,這颯颯的破空聲於梅林中迴盪,捲起樹葉簌簌落下,鋪了滿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