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寒邪先是心中一喜,然後驟然反應過來,可保十年無憂,但十年以後呢?難道說十年以後就是他的死期?難道他體內的毒連醫仙元徽都解不了嗎?
他還要再問,玄淵卻已經不耐煩與他多言什麼了,只淡淡朝著左邊看去:“將雲寒瑤帶過來。”他的語氣雖淡,卻是帶著命令意味的,不容人置喙。
不等夜寒邪下令,原本候在屋內的小太監就不由自主的朝著左邊的廂房而去,要將雲寒瑤帶過來,完全忽視了這裡真正的主人是夜寒邪。
不過夜寒邪也忘了這件事情,此時他已經將他的壞脾氣拋到天邊去了,眼巴巴的看著玄淵請求道:“元大夫,不,元神醫,您說可保我十年無憂,莫非十年後體內之毒還會捲土重來麼?”
玄淵清清淡淡的一點頭:“胭脂淚之毒並非無解,但你自胎中帶來,蘊藏體內十二年,即使壓制,也最多壓制十年?!碑斎唬羰侵苯咏舛荆钱斎皇窃贌o後患。
“元神醫也無辦法麼?”夜寒邪抿緊泛紫的薄脣,死死盯著玄淵,等待一個回答,他不相信他就只剩十年的命,他不甘心,他不想死!
眼眸微垂,玄淵眸光淡漠至極的掃了夜寒邪一眼,淡漠道:“有辦法又如何?”不等夜寒邪再問,他已淡漠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我願意救就救,不願意就不救。”
雖然被江湖中人尊崇爲醫仙,但元徽這一門卻從來不是懸壺濟世、不求回報,一心只想著濟世救人的良醫,要他們出手醫治,不僅代價極高、診金極貴,而且還得按照他們的規矩來。
夜寒邪被玄淵這麼一懟,還真的不知道該作何反應,說起來,他也不過是個十二歲的少年罷了,還沒多心狠手辣,只能瞪著玄淵半晌,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說什麼,責罵元徽?威脅他、命令他?他還沒有那麼傻!他到江南尋求良醫,身邊帶的人不多,要真的得罪了元徽這位醫仙,他隨便拋出點藥粉來他們就撲街了。
醫仙谷的傳人從來不只是醫術高超,毒術也是一絕,上一代的醫仙出道時,據說爲了試驗自己的使毒的能力,用一包藥粉便滅了一窩人數超過五百的山賊。
那些山賊可不是普通活不下去的百姓逃進山中爲患的,是真正身上有功夫的江湖人啊!但那又怎麼樣,還不是輕飄飄的死在了上一代醫仙、也就是元徽師父拿出的一包毒粉下。
略等了等,雲寒瑤便被一個小丫鬟帶著回來了,她此時已經被洗乾淨了,雖然面黃人也消瘦,頭髮跟稻草一樣枯黃,但五官精緻小巧,看得出來是個美人胚子。
“來?!睊吡穗吅幰谎?,玄淵最後還是決定帶著她回醫仙谷,就是日後要收其他的徒弟,也不能就將她拋開一邊,到底承了因果,玄淵也沒狠心到把個七歲孩子丟下。
雖然他其實是懶得多加理會罷了,但不管如何,既然此時他已經是元徽,就不會丟下他的徒弟雲寒瑤。
雲寒瑤有些怯生生的,卻極是親近玄淵,他一開口就忙不迭的湊了過來,乖巧的站到了玄淵身旁。她還記得是元徽將她從乞丐窩裡撿回來,對他真的是感激得不得了。
見雲寒瑤聽話的走了過來,玄淵也懶得繼續再搭理夜寒邪,就要帶著雲寒瑤離開,但骨瘦如柴、臉色蒼白泛青的夜寒邪卻主動站起,道:“我送一送神醫。”
夜寒邪眼風一掃,自然有機靈的太監碰了一個扁長的檀木盒子來,裡面裝的是診金,都是銀票和輕卻珍貴的寶石,這是因著玄淵孤身一人的原因,才送了這樣輕便好拿的診金。
玄淵泰然自若的收了起來,在夜寒邪表示有一匹千里良駒送上後,他發現這個“邪戾王爺”在這個時候還沒那麼殘暴邪戾,不知道是不是攝於元徽,倒還算有眼色。
想著他也算可憐,小小年紀就中了胭脂淚這種劇毒——這毒是針對女子的,極爲陰寒,在男子體內因和陽氣衝撞,毒性更強,猶如針扎血肉,他怕是自小都受這樣的苦楚。
略一沉吟,玄淵在離開前就提點了一句:“胭脂淚奇陰奇寒,與陽氣衝撞,你體內之毒雖然被壓制,但陰陽衝撞也夠你受的,務必少進陽剛。”頓一頓,又道,“也莫太近陰寒,否則毒性加強,怕是壓不了十年?!?
得了玄淵這一句提點,夜寒邪蒼白削瘦的臉上稍稍染上一分紅潤,雖然沒有得到徹底根治毒性的提點,但能過得好些也是好事,也不枉費他耐著性子“討好”這位神醫。
看著玄淵帶著雲寒瑤頭也不回的告辭離開,夜寒邪牙咬得極緊,牙齦都快要咬出血來,他心裡自然是有恨的。
元徽如此桀驁不遜、清冷孤高,明明有能力爲他解毒,卻能說出生死有命富貴在天的話,無非是沒把他看在眼裡,也沒打算盡心救治他。
可他又能怎麼樣,元徽不過剛剛弱冠,可天下誰敢輕視他?朝廷、江湖中所求醫仙谷的人多著呢,有些求情不曾也有行威脅手段的,可醫仙谷的人什麼時候低過頭?
他們說不救又如何?誰敢對醫仙谷真正的傳人動手?不管醫仙谷每一代收多少弟子,每一代都只有一個真正的傳人,那就是“醫仙”,不管元徽多麼年輕,他都是江湖中舉足輕重的人物。
別說他只是個年輕王爺,就是他坐上了皇位的親大哥,又能拿江湖怎樣,江湖不說勢大,但也不是如今的朝廷能夠壓制的,雙方平分秋色,維持著岌岌可危的平衡。
“王爺?”夜寒邪的總管太監見夜寒邪氣得咬牙,滿臉青色的模樣,不由小心翼翼的喚了一聲,同時心中無比警惕小心,生怕這位爺又是一腳踹過來。
這位爺因爲自小身體不好,脾氣可大得很,拖下人去打板子懲罰都是家常便飯,宮裡服侍他的太監丫鬟們隔不了多少時間就會換一批,都是被這位爺給折磨的。
被這一聲呼喚驚醒,夜寒邪咬了咬牙平靜下來,陰沉著臉想了半響,卻道:“去叫皇兄賜給我的暗衛過來,要他們遠遠跟著元徽,找著他們的落腳點?!?
不管夜寒邪這邊如何打算,玄淵簽了夜寒邪送上的千里良駒就直接離開了這處王府別院,雲寒瑤不會騎馬,但人小,裹挾著她騎馬也不算難,他就直接帶著她離開江南。
騎馬走了小半日,已經遠離了之前的城鎮,玄淵就琢磨著是不是要停下來歇會兒,他倒是無所謂,但云寒瑤太小,又吃了這麼多年苦頭,生得瘦弱矮小,怕是扛不住。
遠遠看到一座小鎮,玄淵便降低了馬速,然後問了一句坐在他前面縮著身體的雲寒瑤:“可有不適?在前方小鎮暫歇一日,找輛馬車慢慢走吧?!?
之前是想避開夜寒邪,所以才直接騎了快馬走,如今倒是沒必要繼續折騰人,雲寒瑤這麼小,慢悠悠的坐馬車回去不是更好?
玄淵還打著主意,想中途再收一個小弟子呢。畢竟雲寒瑤,怕是靠不住,繼承不了這醫仙谷,再收一個徒弟帶回去,也免得醫仙谷失了傳承。
“師、師父……我沒有不舒服,師父不要擔心我?!北恍Y問及,雲寒瑤喘了一聲,讓呼吸平緩下來才小心翼翼的回答。
她做流浪兒的日子久了,懂得看眼色,就算騎馬被風吹得呼吸不太順,卻也是不敢開口的,反而寬慰玄淵。
玄淵平靜的嗯了聲,修長的眉卻微微一蹙,已經發現她不算太舒服,想來是顛著了,便下定決心要在這座城鎮暫歇一歇,然後租一輛馬車趕去太白仙山,至於夜寒邪的那匹好馬,還是賣了,免得被人按圖索驥找到了。
雖然玄淵是來度假的,可他真沒到放著一個孩子不管的地步。放慢馬速,玄淵帶著雲寒瑤到了鎮子口,動作瀟灑的下馬後,他朝緊張不已的坐在馬上的雲寒瑤伸出手去:“下馬?!?
他俊逸出塵的面容上無甚表情,如天山皚皚白雪清冷漠然,但幽深的眸子中露出些許暖意來,朝她伸出手來,彷彿在迎接她走近他的世界。
雲寒瑤屏住了呼吸,小心翼翼的伸出自己纖細的小手,搭在了玄淵修長溫暖的手中,眼眶一時涌上了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