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此事通稟給天玄真人知曉後,玄淵心知這一次陳蘭生還想以會元身份在殿試中“大放異彩”被聖上親點爲新科狀元是不可能的事情,他科舉作弊的事情必定會被揭露開來,到時候他可不僅僅是沒有榮耀,甚至還會爲了作弊而被治罪。
就是不知道到時候,他是會坦然承認自己心知肚明妖怪的厲害,故而誘導雪楹等妖幫助他科舉作弊,還是會閉口不言,堅決否認自己知道妖怪本事,把這一切全部都推到雪楹等妖身上去,自己只做懵懂無辜,藉此逃開罪責。
至於陳蘭生是真的不知妖怪手段,沒有參與到這件科舉舞弊之事當中——真當大家都是傻子呢,也許陳蘭生可能真的是被妖怪矇騙不知妖怪真面目,可考舉人試時,他就沒發現試卷題目竟然都是他提前做過的?
要說道這個時候,陳蘭生還沒發現不對勁的地方,那他只怕是個傻子,也難怪讀了十幾年書依舊得靠著認識的妖怪幫忙才能考上舉人、成爲進士,想必當真是讀書讀傻了腦子,方纔會如此——然而這種可能性終究是太低,近乎不可能。
陳蘭生舉人考試時竟然經過了試卷題目提前做過這一遭,但陳蘭生卻並沒有制止,到春闈時依舊裝作無知的放任雪楹等妖,然後故作不知的將雪楹等妖盜回來的科舉試題在心中提前琢磨醞釀一番,正值考試時當然是如有神助、下筆如飛。
“就不知道當事情敗露之後,陳蘭生到底是什麼反應了。”脣角噙著一抹微帶冷意的笑容,玄淵側頭撩起馬車車簾,看著馬車外熙熙攘攘的熱鬧人羣,他眉眼間的神色卻極是冷冽清寒,“這一幕,合該讓雪楹等妖看到。”
僅僅只讓陳蘭生在大寧被聖上、朝堂之人厭惡唾棄怎麼夠呢?這些曾經一心想要幫助陳蘭生的妖怪們,也該看清楚此人面目,免得還有妖怪在日後相助於他,還有他與雪楹那所謂的傾城絕戀——呵,若雪楹得知真相併非懵懂無知,還能愛得下去麼?
“況且,這些妖怪曾經插手春闈科舉之事,又與謝家滿門皆亡之事脫不開干係。”斂下深邃幽眸,玄淵輕聲自語,“看來我得去岐山一次,將深山裡修煉的那些包括雪楹在內的妖怪們一網打盡。”
放下車簾,玄淵依靠在車中軟榻上,他看似閉目養神,實則依舊是在認真思索時間與空間的奧秘所在,在之前被主神送來這個任務世界時,他便有覷著時機好生感悟了一番時間和空間的長河被撥動盪起漣漪時逸散而出的異狀。
只可惜主神動作實在太快,從主神空間到任務空間轉換的時間極短,玄淵壓根來不及感悟多少,雖然並不是完全無所得,但收穫確實不如預期所期待的那般,讓玄淵有些遺憾,只能下次機會再繼續感悟了。
從京郊天元山回到謝府時,已經是夜幕低垂、繁星滿空,剛踏進謝府後院,便有一身著青蔥綠羣的伶俐丫鬟迎了上來,福了福身後聲音清脆的說道:“少爺,小姐說她上次從古方中看到的以竹葉炒茶的方子成功了,今日得了一小罐清竹茶,特來請少爺前去與她一同品茶。”
腳下步子一頓,玄淵微一頷首,星眸中掠過一抹明瞭之色,卻語氣淡淡道:“也好。”雖然知道什麼清竹茶都是藉口,真相怕是謝恬想要見他一面,不過玄淵大抵猜到她要問什麼,便也打算遂了她的心意。
謝恬是謝家獨女,一直是被謝父和謝母捧在掌心裡疼愛,當真是心頭肉、掌中珠,故而她所住的院子裡不僅繡樓精緻華美,而且自帶有一方花園,小池流觴、百花爛漫,當真風景如畫。
“我也沒想到那古籍裡所寫的方子竟然是真的,只是閒暇時嘗試了一番,卻沒想到真炒出了清竹茶來。”明月繁星之下,小院亭閣之中,謝恬身著淡粉逶迤長裙,動作優雅的爲玄淵倒了一杯清茶,含笑說道,“哥哥還請品一品此茶,看是否有古籍中所言那般清冽。”
端起茶盞於手中隨意把玩著,卻並不急著品一品杯中清茶,玄淵擡眸看了眼眉目宛轉如畫,秀美動人,然弱不勝衣、氣質楚楚動人的謝恬一眼,薄脣微抿,直言問道:“到底想與我說什麼,不妨直言,何必繞什麼彎子。”
自十二歲那年未婚夫婿因病去世後,謝恬便幽居深閨,極少出門,那些世家貴女們組織的賞花宴她也很少再去參加,免得聽那些閒言冷語。而大抵是在家中悶得久了,她不復往日性情,反而越發沉靜淑寧起來,每日只在家中彈琴煮茶,翻看古籍,過得好生鬱郁。
正因爲此,謝丞相和謝夫人才心疼謝恬小小年紀就活得如此了無生趣,成日裡只幽居閨閣,性情都變得沉靜起來,方纔想著無論如何也要給謝恬擇一良婿,讓她能脫離開謝府後院這片天地,不再因未婚夫婿早亡而難過。
謝恬容貌與謝湛有七八分相似,只是輪廓較爲柔和些,芙蓉如面,細柳如眉,如月宮仙子般仙姿佚貌,她垂眸低笑了一聲,柔美面容上帶著幾分怔忪,卻是輕輕嘆道:“哥哥說得很是,你我兄妹,有話不必繞著彎子。”
擡起一雙美眸,謝恬怔怔看了玄淵片刻,卻突兀低聲問道:“父親和母親可是在爲了我的婚事著急?”閨閣女子,是不便直言談論這等婚嫁之事的,所以謝恬無法與謝夫人談論此事,只能旁敲側擊的問一問兄長謝湛。
“是,他們打算爲你擇一良婿。”玄淵並無隱瞞,直言道,“大抵是覺得你於閨中日子清苦,所以方纔有此等打算。父親已經挑了人選準備考察,母親也已經著手清點你的嫁妝了。”
脣邊溢出一抹苦笑,謝恬笑得微帶苦澀:“似我這等情況,那個世家願意與我結親?便是舅母不也一口回絕了母親的請求麼?親外家尚且如此,更何況其他世家?”她陡然神色一變,愕然反問,“難道父親打算與寒門結親?”
擡頭一看玄淵神情,謝恬便知自己猜中了,當下心頭真是五味交雜、心中酸澀複雜難言,她既爲父母因她之事煩憂,甚至打算與寒門結親而感到愧疚和難過,但同時也覺得父母這份厚愛與她而言是一種負擔,謝恬她……其實早就不去想成親之事了。
“對於此事,你自己心中好生思量一番,做好打算。”玄淵緩緩開口,語氣沉沉,“我與父母說過,讓他們來問問你,看你心中到底是如何想的,畢竟日後這人生是由你自己走下去,旁人無從干涉。”
謝恬一怔,心中的不願和排斥緩緩散去,升騰起一股暖意來,她不由淚盈於睫,垂眸低聲道:“多謝哥哥,我知道未出嫁的女兒家談論婚事著實有些不當,然而……”她搖了搖頭,“這四年來,我雖是幽居閨閣,但並不覺得苦楚,反倒覺得身心寧靜,日後只願如此,長長久久,自在安寧。”
謝丞相、謝夫人都是在對她好,這一點謝恬自然心知肚明,然而比起他們這種爲她好的方式,謝恬更喜歡兄長爲她好的方式。相比起旁人不問緣由給予的好,她更希望有人能夠給她一個讓她自己選擇的機會。
她已經不是當初稚嫩青蔥的懵懂少女了,未婚夫婿去世,當初誹謗加身,流言蜚語不絕於耳,謝恬不是不知。而幽居閨閣四年,足不出戶多年的謝恬年齡依舊很輕,然而心裡想的事情卻很多、也很遠,對她自己未來,已經有自己的期待和打算,絕不是如謝丞相、謝夫人所想那般去成親。
“既然你心中打算如此,那便直言相告母親。”擱下手中茶盞,玄淵擡頭看了謝恬一眼,認真說道,“不管你是想嫁人,還是就想於閨閣中過著自在日子,皆看你本心所選。不管是父親還是我,護著你,讓你過自己想過的生活,又有何難?”
玄淵大喇喇直接提到嫁人,當下便讓謝恬雙頰染上了些許粉色,終究是有些羞意,不過她抿脣笑了笑,雙眸晶亮看向玄淵,喜不自禁:“哥哥,日後妹妹在謝府里長住多年,你可得記著你今日說得話,不能嫌棄我這個不嫁人的妹妹。”
擡起右手,玄淵屈指輕輕彈了謝恬額頭一下,語氣略帶無奈:“說什麼胡話,你是我妹妹,我不護著你還能嫌棄你不成?別說你只是想居於家中不成親,你就是想去月宮上走一圈,哥哥也幫你做到。”
謝恬壓根沒把玄淵的話當真,只是笑著勾了勾脣,說道:“我可不要去月宮上,我倒是對妖鬼傳奇中的魑魅魍魎很感興趣,真的很想知道世上有沒有妖怪這等生物存在。”
“如果這就是你的心願,我會替你達成的。”玄淵擡手輕輕撫著謝恬的頭,神情溫和,但眼神晦暗。“別說只是想見識一番妖怪了,你便是想養幾隻逗趣,也是無妨。”
這都是那些岐山妖怪欠謝恬的,別說是當寵物給謝恬逗趣,就是要他們性命,又有何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