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玄真人一臉不可置信的看向了玄淵,滿臉懵逼和訝然,簡直是修道多年的修養與處變不驚都在這一刻有些被打亂,仍是忍不住帶著幾分驚疑不定,他脣角微抽,古樸清雋的面容上神情沉沉,似不確定一般的問道:“你說什麼?”
“你說陳蘭生跟一隻妖怪情投意合、互許終身?莫非他不知道與他相戀之人乃是妖怪,是不知活了多少歲月,甚至可能曾經是以吃人爲樂的惡妖?”天玄真人眉頭深深皺起,卻是懷疑陳蘭生是不是被妖怪欺騙了。
玄淵眸光一閃,低垂下眼簾,卻是隻斂眸說道:“此等內幕,我與陳蘭生並不相熟,怎會全然知曉。我之所以會發現此事,只是那次偶然在街上碰到陳蘭生這個在赴京趕考的士子中頗有才名的寒門士子,在細細打量時,卻發現他身上縈繞著妖氣,而他身上所帶的定情信物,便是妖氣源頭之一。”
“這縷妖氣與他纏繞極密,簡直彷彿與他雙生一般,若非我確定陳蘭生只是普通人,怕是要以爲這妖氣是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會造成這種現象,只可能是因爲陳蘭生曾與一妖怪交往過密沾染所致,我有所好奇,故而有探查一番。”
玄淵眼觀鼻、鼻觀心,神情古井無波,語氣平靜淡定的“編造”著他是如何發現陳蘭生與妖怪有所勾連的巧合之事,雖然他是在胡說八道,然而因爲他神態語氣都太過淡定,天玄真人卻是沒有半點懷疑——畢竟謝湛也沒有誣陷一個普通弟子的理由。
胡說八道然而卻編造得有理有據、有頭有尾,令人忍不住相信的玄淵接著說道:“因爲對陳蘭生此人產生了懷疑,故而我暗中調查了此人一番。然而沒有找到他與妖怪接觸過密的線索,卻發現他幾次趕考都有問題。”
“我發現他中舉時所做的策論無比切合題意,彷彿提前演練過一般,而且也從陳蘭生的揹簍中找到了他曾經做過的策論廢稿。這廢稿之上的題目竟是與考卷上的題目一模一樣,而且明顯廢稿寫就時間早於科考時間。”
微一蹙眉,玄淵冷聲說道:“這些調查而來的結果,讓我不得不懷疑他是否早已知道科考試卷題目。而陳蘭生區區一個寒門子弟,無錢無權,是靠什麼得知了密封嚴格的科考試卷的題目呢?晚生斗膽猜測,是與陳蘭生交往過密的妖怪幫他。”
“天玄真人,陳蘭生依靠妖怪於春闈科考舞弊,已然是敗壞朝紀,此事牽涉到妖邪之物,還需要天師道出手除妖,否則此事若放任下去,今日有妖怪襄助士子高中會元,日後也可能有妖怪助哪位皇子登基,莫非日後大寧要妖怪來當家?”
玄淵狀若痛心疾首,然而他語氣淡漠,神情冷淡,著實看不出擔憂在哪裡,憤怒在哪裡。
天玄真人撫著白鬚輕嘆一聲:“若有旁人如陳蘭生這般與妖怪勾結,確實容易釀成災禍,陳蘭生此事不可放任,老道如今既然知曉了,自當要稟明聖上,將陳蘭生及他一干妖怪黨羽除去。”
右手託著白鬚沉吟許久,天玄真人清雋古樸面容上露出一抹慎重之色來,並沒有繼續追問陳蘭生之事,反倒是緩緩開口問道:“謝公子,你能發現陳蘭生的妖氣,莫非你竟是天生開了一雙慧眼?”
妖氣乃妖怪身上所縈繞的氣息,普通人多半是看不到也察覺不到的,只有修道之人在使用天眼秘術、或修爲高深時方可直接看到妖氣,通過妖氣來分辨何爲妖怪精魅。
微一頷首,玄淵神情無波道:“是,晚輩自小便能見妖鬼精怪,只晚輩乃儒家學子,所謂子不語怪力亂神之事,雖然晚輩能看見這些魑魅魍魎的存在,但從不與人開口言說,故而無人知曉。”
天玄真人滿面沉吟,徐徐點頭後,不知他想到什麼,竟是轉了話題問道:“你乃謝家嫡子,長居京城,不知你在京城看到的鬼魅妖邪之物數量有多少?你從京城一路前來天元山,又覺天元山上下如何?”
眼神一閃,玄淵已然明瞭天玄真人隱藏的深意,在深深看了天玄真人一眼後,眸中幽暗眸光斂去,玄淵垂下眼眸,若無其事的緩緩說道:“京城乃龍脈匯聚之所,妖邪難傾,便有陰鬼誕生,不過幾日也會在帝王紫氣沖刷下魂飛魄散,卻是一片豁然開朗。”
“至於天元山——”玄淵擡起眼眸,對視上天玄真人那雙充滿了滄桑和豁達,卻又似乎夾雜著些許期待的眼睛後,他接著說道,“天師道派有濟世救人之心,除魔衛道之舉,晚輩佩服且感激。”
“想來這鐘靈毓秀的天元山上,那四股沖天而起、駭人聽聞的妖氣,便是來源於天師道觀鎮壓的四隻強大妖王吧,這四股妖氣遮天蔽日、恐怖異常,若非天師道觀鎮壓,大寧百姓怕是根本無從抵抗。晚輩在此多謝真人。”
聽完玄淵的話,天玄真人蒼老清雋的面容上已經是露出了帶著喜色的微笑,聞言連忙道:“用不著、用不著,除魔衛道乃天師道宗旨,無需感謝老道等人也要拼死與這些妖魔鬼怪一戰,雖百死亦然不悔。”
見玄淵目露信服之色,天玄真人猶豫片刻,終於是忍不住開口提議道:“謝公子,你天生擁有慧眼,能堪破妖鬼精怪的僞裝,此乃天授恩德,若是浪費殊爲不美,老道有意收你爲嫡傳弟子,不知你意下如何?”
天玄真人如何不知,謝湛作爲謝家嫡子,家族底蘊深厚,權勢、地位皆是不缺,本人也頗有才幹,在朝中頗受稱讚,日後必將會成爲若他父親那般的朝中棟樑,何苦來跟著他學什麼道法,難道他一個世家公子還有大志願意去除妖降魔?
然而謝湛天生擁有慧眼,於天玄真人這等修道之人而言,當真是最難得的天賦,謝湛這良才美玉,實在是令天玄真人見之心喜,故而忍不住開口,希望能將謝湛收在門下作爲嫡傳弟子。
“若你願意被老道爲師,我與你保證,老道畢生所學定當對你傾囊相授,絕不會有半點隱瞞,甚至這天師道觀未來的觀主之位、天師道日後道脈之主的位置,你也未必沒有機會坐上去!”
天玄真人確實是極爲惜才,爲了收下天生慧眼的謝湛做徒弟,當真是開出了他所能兌現的最好條件,然而在此等盛情邀約之下,玄淵依舊面無表情,神情古井無波,冷淡至極:“多謝真人美意,然而晚輩此時並無修道之心,還請真人見諒。”
早在之前天玄真人開口讓他評價京城、天元山妖氣時,他便知道這是天玄真人對他的考察。然而他當真並不心思去修道,不說謝湛是否有此心,便是他自己……區區一個天玄真人,如何做得了他的師父?
“既然陳蘭生一事已然告知真人知曉,那麼還請真人出手匡扶已失公平的科舉春闈之事。”玄淵站起身來,朝天玄真人行了一儒家弟子之禮,寬大長袖拂起,衣袂紛飛,瀟灑從容,溫雅如玉。
天玄真人早有預料,雖是失望,然而也並無辦法,只好親自送玄淵出了道觀內院。等到玄淵離開之後,天玄真人眉頭一鎖,右手從袖中探出,在掐手一算後,微微一嘆:“陳蘭生果真與妖怪有所勾連。”
之前,玄淵已將陳蘭生的不少信息告知了天玄真人,藉此他能卜算出陳蘭生與妖怪有所勾連並不艱難。驗證此事並非是說天玄真人不信玄淵,然而凡事怎能盡信他人所言?還是得自己親自驗證一番才能篤定信任。
“可惜,可惜。”天玄真人遙遙望去,然此事玄淵已經帶著長隨出了天師道觀的大門,卻是連背影都看不見了,天玄真人長吁短嘆,極爲失望無奈,“可惜了這一雙天生慧眼啊,若此人拜入天師道,何愁道術無人繼承?”
然而天玄真人心知肚明,像謝湛此等身份的世家公子,除非他篤信道教,否則怕是不會願意來做個道士的,然而謝湛分明是個儒家子弟。唉,可惜,可惜……這麼好的苗子,卻是錯失了。天玄真人無奈感慨了兩聲,轉身召來了小道童,打算即刻進宮。
今日便是放榜之日,陳蘭生科舉舞弊之事,不管他本人是否知情、是否故意派遣妖怪偷取考卷試題,他提前得知題目已然是不爭事實,這對於和他一起參加春闈的學子們何等不公,如何能讓陳蘭生的名次作準?
天玄真人此時既然知道了,那自然不能裝作渾然不知,須得將此事儘快稟明聖上。免得等殿試之後,金鑾寶殿之上,陛下御口定下了陳蘭生的狀元之名,讓他得以威風的打馬遊街,享盡榮耀,日後卻發現盛名之下其實難副,那就著實可笑了。
到時候不僅僅是科舉舞弊之事會惹得朝野震盪,只怕大寧皇室威嚴亦要掃地!
知道事情重要,天玄真人自然不敢耽誤,立刻便打算趕往皇宮,趕在陛下召見此次金榜題名的進士進行殿試、於金鑾寶殿上定下最終名次之前將此事稟明陛下。
嗯,天玄真人壓根不知,玄淵拒絕拜師,最重要的原因根本不是因爲什麼顯赫家世而不願修道,純粹是因爲……他覺得以天玄真人的水平,根本不足以教他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