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子的話如同四月飛雪,讓高陽躁動的心頃刻間平靜下來。提起屍體,紀子不由緊緊握住潤子的手臂,那可怕的場景留給她的心裡陰影是極大。
“紀子妹子,既然你問道了,我可以肯定地回答你,和黑熊沒有一點兒關係。那就是個兇殺的拋屍現場。”
高陽的話讓溫湯裡的氣氛變得沉默,兩個女人都把眼睛睜得比嘴大,一副見鬼似的不可思議的神情。特別是潤子,眼巴巴地望著高陽,眼角逐漸掛上了淚滴。
“怎麼可能?誰會做出如此可怕的事情。那屍體,我的上帝。我寧願相信是熊所爲。”
“紀子妹子,你別忘了。人也是動物,動物能做到的,人也會做到,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我倒是真想告訴你那人死於熊的攻擊,但可惜事實就是事實。”
話粗理不粗,人類對於同類的殘忍程度遠遠大於動物,這一點上日本人應該不難體會,畢竟他們的先輩曾對中國人犯下累累的罪名。
“誰會這麼可憐,死得如此之慘。他家裡人要是知道,會多傷心啊。”
潤子小臉哭唧唧地,姑娘實在是單純得很,一個素未謀面之人的慘死,竟然也能引得她落下傷心淚行行。紀子反過來安慰她,兩個人在池水中輕輕擁抱,不知不覺離高陽越來越近。
高大教授立刻心率上了一百二十,池水墨綠但也隱約間透著什麼。他想往後退,可已經貼邊,退無可退。
“我,我想應該是岬尾村的村長,昨天毛利警官不是認出了那隻鋼筆麼?”
高陽的調門高了八度,公鴨嗓一出,氣氛灰飛煙滅。這怪聲音嚇得兩位姑娘後退了一些,異樣地盯著高陽,好像後者會變身似的。
“高教授,你不舒服嗎?是不是池水泡久了?還是酒喝多了?”
“沒,沒什麼。時間不早了,兩位繼續,我得去睡一覺。”
高陽想找個地縫鑽進去,自己這三十好幾的大老爺們,被兩位日本姑娘搞得神魂顛倒,七上八下。這會兒他對自己是又羞又惱,自己這個異性社交恐懼癥什麼時候能好。
“高先生,我想你需要這個。”
說話間,一句陌生的話語插入了這個尷尬的氛圍。渡邊警探一席風衣,站在池邊拿著高陽的浴巾。他面無表情,示意高陽穿上。大眼瞪小眼,池中的三個人都不知道這隻貓頭鷹何時出現在這,真是神不知鬼不覺的一個人。
“警官,你找我何事?”
逃離了溫湯,高陽開門見山。無事不登三寶殿,他知道渡邊可不是來替自己解圍的。
“高先生,我爲我昨晚的態度道歉。”
渡邊態度一百八十度轉彎,雖然表情還是那個欠揍的表情,但起碼人家是先低下了姿態。
高陽撫了撫額頭,感覺左右爲難。昨晚自己也是替考察隊出頭,否則他大老遠來日本得罪警察做什麼。
“日本真不愧是禮儀之邦,人的素質夠高。昨晚我故意讓這小子下不來臺,他居然主動給我道歉。”
高陽心裡嘀咕,臉上卻露出和煦的笑容。堂堂中華更是禮儀之邦,這時候不能跌份。
“渡邊警官,其實該道歉的是我。我這人刀子嘴豆腐心,我昨晚也是累得有些煩,說了幾句不該說的,您別介意,對不住。”
“哪裡,哪裡。高先生說得對,我今天找您就是想聽聽您的高見。畢竟您在中國可是破過一樁奇案的,嘿嘿。”
渡邊的話讓高陽瞬間收斂了笑容,他有一種感覺,自己盡全力想擺脫這起兇殺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有意無意間,似乎有種力量試圖將他推回那血淋淋的山洞。
“渡邊警官,你調查我?”
“高先生,您別誤會。案發之後,覈實島上每一個人的身份是我們的工作。”
岬尾島上真正算得上外人的只有考察隊,而且屍體是在考察隊進行查勘時發現的,渡邊職業習慣性地會懷疑考察隊裡的人。昨晚高陽強出頭,他就第一時間調查了這位說話刻薄的中國人,一瞭解還吃驚不小,這位高陽教授頗有來頭。
“高先生,我看過您的資料,也知曉您以您的知識和技術,曾經幫中國警察破過大案。今天,我是真心實意地想請您幫忙。”
渡邊從懷裡掏出一包香菸,嫺熟的給自己點上一根,吞雲吐霧之間順便善意地詢問高陽。後者板著的臉被菸草的香氣薰緩了些。麻利地接過一根,但是並沒有抽。
“渡邊警官,高擡我了,我沒有那麼大的本事。中國那案子是我運氣好,在這我可是客場,能幫上什麼忙?”
話畢,高陽點燃了香菸,也十分真誠地看著渡邊。
“關於那個熊的腳印,高先生怎麼看?”
渡邊單刀直入,昨天在現場屍體周圍三米之內乾乾淨淨,彷彿它自己飛進洞裡一般。海水倒灌沖刷掉的界限與屍體之間有七八米的距離,地上除了昨天人爲新踩的腳印外,就只有熊的印記。
和高陽一樣,現場的法醫也發現了熊的痕跡,但掌印有新有舊,法醫也不敢妄下熊攻擊人的結論。昨夜毛利警官認出屍體中整理出來的鋼筆是佐藤章建之物,這熊腳印的事就被暫時放到了一邊。
渡邊爲人謹慎細膩,一夜未眠思索案情,這個熊掌印總在他心中揮之不去。他之所以來找高陽,是想確保查勘萬無一失。畢竟刑事法醫和專業的古生物學教授對動物痕跡的理解是有區別的。
“我判斷應該是一頭成年雄性黑熊,但是掌印有些過大,體重堪比棕熊,好像不是日本黑熊亞種。但是渡邊警官,呃,還是算了。”
高陽欲言又止,在他看來這是一樁板上釘釘的兇殺案,不可能是熊攻擊人。這個山洞有問題,如果是第一現場根據犯罪現場物質交換理論,兇手不可能一點兒痕跡都不留。特別是屍體的慘狀堪比熊攻擊人,說明這是一個心理極度變態,力氣又堪比黑熊的人,被殺之人毫無抵抗能力。
最合理的解釋山洞是拋屍地點,殺人現場不是那,兇手只是殺完人來山洞拋屍。他是一位對岬尾島地形非常熟悉,很久沒回島上的人。
這個山洞不是高陽這種外來人隨隨便便就能找到,高陽覺得兇手一定曾是島上的村民,或者在島上生活過很長時間的外來人。
這個山洞月前被一位瘋婆子闖入,發現了古生物化石,這一點兇手肯定不知道。否則鬼才會在這裡拋屍。
最讓高陽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兇手爲何會抹去自己的腳印?殺人拋屍還抹去自己的痕跡,這是一個非常理智的兇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