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學們,下面這個節目將是由藝術學院的同學爲大家帶來鋼琴伴奏‘女’聲獨唱,《傳奇》。”
主持人話音剛落,全場震耳‘欲’的尖叫吶喊聲如冰封十年的火山瞬間爆發,白‘色’煙霧佈滿整個舞臺,夢幻般地‘色’彩讓人沉浸於童話世界裡。
舞臺後。
秦敦新,趙懿、鄭斯舸、陶夭夭互相望望,眼神透出興奮、緊張,還有不安,這一天終於到了。四人慢慢走上舞臺,陶夭夭跟在身後見到舞臺下擁擠的人羣,‘腿’腳不聽使喚呆在原地不動,鄭斯舸走在前面回頭看出她的顧慮,又掉頭走回她身邊。兩人目光撞到時陶夭夭的心更難以平靜,鄭斯舸沒有說話,只是將右手中的東西快速放進她手心,陶夭夭攤開手心,低頭一看後詫異仰望帥氣的鄭斯舸。
自己手掌上居然多了一片凋落的紫藤‘花’瓣,淡淡地散發出香味,伴著這股愁緒也在她心間蔓延開來,有點澀,有點苦,今晚是最後一次與鄭斯舸在一起了,也許明天一睜眼便行同陌路。
她對鄭斯舸怔忡苦笑,掩飾內心的嘆息悲涼。
鄭斯舸紳士般挽著陶夭夭向舞臺正中央走去,接著又轉身走向屬於自己的鋼琴前與等候已久的秦敦新、趙懿一同入座,剎時間舞臺燈光全部熄滅,驚叫聲也逐漸消失,全場漆黑。
陶夭夭無比驚懼,但隱約看見臺下星光閃爍。
一點
二點
三點
……
越來越多,如繁星點點。緊接著一束燈光直‘射’舞臺上的四人,陶夭夭覺得刺眼,周圍靜得出奇與之前鬧翻天的情景天壤之別。她站在舞臺中間不知所措,全身又開始顫抖,笑容變得僵硬,誇張得連嘴角肌‘肉’都控制不了‘抽’動,雙手不知該放哪隻能死抓身前的話筒,急促渾‘亂’地呼吸聲通過話筒隱約傳播空氣中消散,耳邊突然響起低沉悠揚的鋼琴聲,熟悉地旋律刺‘激’著她的耳膜,緊閉雙眼,開嘴清唱:
只因爲在人羣中多看了你一眼
再也沒能忘掉你的容顏
夢想著偶然能有一天再相見
從此我開始孤單地思念
想你時你在天邊
想你時你在眼前
想你時你在腦海
想你時你在心田
寧願相信我們前世有約
今生的愛情故事不會再改變
寧願用這一生等你發現
我一直在你身邊從未走遠
……
……
寧願相信我們前世有約
今生的愛情故事不會再改變
寧願擁這一生等你發現
我一直在你身邊從未走遠
只因爲在人羣中多看了你一眼[1]
……
……
掌聲持續了十多分鐘,在鄭斯舸他們多次謝禮後才慢慢落下。
回到舞臺後擁擠的人羣、鮮‘花’、閃光燈簇擁著他們。秦敦新雙手緊護著趙懿避免受傷,而陶夭夭站在原地居然對此無動於衷,她只是雙緊握成拳貼在‘胸’前深怕被別人壓倒,同時目光掃‘射’四周尋找鄭斯舸的身影,因爲剛纔致禮時發現他手上的繃帶已被染成紅‘色’,應該是表演時太用力,癒合的傷口又裂開了。
陶夭夭的焦距集中在人羣外再熟悉不過的背影上,她變得興奮極力想扯開擁擠的人羣追上去。
“鄭斯舸……”
“請讓一下,鄭……”
她的聲音被淹沒在喧譁的人羣中,這時另一個聲音在她耳邊響起,陶夭夭擡頭望去看見了幾日不見的王皓晏,他在人羣外奮力向陶夭夭揮手,陶夭夭對著他迴應正準備走過去,卻在這時突然被人用雙臂緊緊從身後抱住無法動彈。
“不要‘亂’動,我帶你出去。”
鄭斯舸的聲音很沙啞,陶夭夭心已明白,她感覺到從鄭斯舸手心傳來的熱度。
他們終於擠出來,呼吸到外界的新鮮空氣,整個人也舒服多了。
陶夭夭趕緊鬆開之前緊握的手,低頭髮現淡紫‘色’的‘花’瓣依然完好無損,這才放心。
她就這樣被鄭斯舸牽著往前走,望著他沉默的背部,陶夭夭回想起之前做過的事彷彿掉進無底深淵被茂密的墨綠‘色’海藻纏著無法呼吸。此時此刻沒有言語、沒有眼神,只有無言的背影,身後喧鬧的歡笑聲逐漸消失,穿過教學樓,繞過噴水池,走向綠蔭道另一邊,整個過程中只有微風呼呼劃過。輕盈的絲裙在風的吹動下與皮膚髮生摩擦冰涼滲人,不過很舒服。
陶夭夭一邊走一邊擡頭仰望星空,今晚的夜空的確漂亮,所有人都沉浸在喜悅之中。
而她,內心卻如冬天裡的湖水一樣平靜寒冷。
不知走了多久,鄭斯舸停止了腳步,身後的她由於沒注意差點跌倒,擡頭一看高聳的木棉樹出現眼前,原來他們已經來到‘****的小山坡’,這裡隱約能聽見廣場上歡鬧的聲音。陶夭夭又再次擡頭默然無語望著皎潔憂傷的月亮,它‘露’出灰白‘色’輪廓把淒冷的光芒灑向大地,茫茫太空越大顯得莫測高深。
她突然低語:“我不喜歡這月亮。”
鄭斯舸轉過身,俯視於這個自己猜不透、看不透卻深愛的‘女’人,問:“爲什麼?”
陶夭夭觸痛回答:“太淒涼了。”
鄭斯舸聽後宛然而笑,也望著天上的月亮輕聲說:“人們只知道它變化無常盈虧圓缺,卻不知道它一如太陽般永恆存在。夭夭,我更希望你延綿的福澤能像它們一樣永恆陪伴。”
陶夭夭聽見鄭斯舸說這話頓時無言以對,望著他寂寥的身影,黯然傷神。
這時她突然由衷而生順口唸叨:“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無窮盡,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2]”
鄭斯舸靜靜聽她念完後,自己坐在木棉樹下一塊大石下,陶夭夭這才發現他手中居然握著一支長簫,前幾****擺‘弄’的那支。
“你還會吹簫?”陶夭夭好奇問。
鄭斯舸平靜望著她回答:“你又曾何時留意過我呢?”
陶夭夭聽後心一震,不再說話。
鄭斯舸將簫口湊至兩‘脣’邊,纖細的手指在簫‘洞’上不停掩蓋又低放,惆悵惋傷的簫聲在這寂靜的夜晚,如泣如訴,若怒若怨,纏綿悱惻。
陶夭夭聽著這劃破蒼穹的簫聲,痛徹心扉。
她悲憤苦悶朝著鄭斯舸嘶聲力竭地質問:“你爲什麼要對我這麼好,爲什麼……”
怒吼聲再次被簫聲掩蓋,陶夭夭蹲在地上淚流滿面,心如刀割。
鄭斯舸依然吹簫不語,眼睫‘毛’抖動幾下,同樣痛貫心悸。
“我是個孤兒,我是個孤兒,沒人要的孤兒。”
陶夭夭聲淚俱下,聲聲錐心泣痛。
“你聽見了嗎?聽見了嗎……”陶夭夭怒從心起衝到鄭斯舸面前奪過他手中的簫憤懣大力摔在草叢裡。
而鄭斯舸什麼也沒說,站起身從草叢中找回長簫繼續回原位吹奏,聲音斷斷續續。
陶夭夭才發現平日裡所有人都畏懼的鄭斯舸居然早已悽然淚下,月光在他身邊蔓延像撒開一副輕柔的紗幕籠罩著整個大地。
陶夭夭不明白鄭斯舸爲何會哭,只是覺得自己變得好可怕,簡直不可理喻。
她泣不成聲倒在鄭斯舸身旁,喉嚨炙熱,涕泗橫流,觸目崩心。
他們這是怎麼呢?
爲什麼會這樣?
鄭斯舸低望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陶夭夭,痛心疾首。他緩緩蹲下小心翼翼抱住乾咳的她,咬牙硬忍心中的無奈慟心,他心裡明白自己對陶夭夭的羈絆不是一見鍾情,也不是一廂情願,更不是默默守候,而是冥冥中自有定數,如果不是當年他的不辭而別,兩人也不會淪落這番淒涼地步。而他此時此刻什麼都不能爲陶夭夭做,只好用因爲輸液針扎而腫痛淤青的右手輕輕撫‘摸’拍打對方起伏急促的背部。鄭斯舸能預料到今晚有可能是他最後一次爲陶夭夭吹湊自己喜歡的曲子了,以後的事也許就像這月亮般變化無常,誰也預測不到會發什麼。
同時,在遠處的綠蔭校道一端,另兩個身影屹立晚風中。
天空的星星被飄動的雲層遮蓋,寥寥幾點。耳邊只有樹葉‘沙沙’響,包瑛的長髮被風吹的有點‘亂’卻絲毫不損她高貴的氣質:“今晚,你們演出很成功……”
“謝謝”秦敦新淡淡回答,他因爲表演後沒見到鄭斯舸而恍惚。
在這之前,包瑛只跟秦敦新有過一面之緣,現在再次相見不免驚歎,他不虧爲天雄集團唯一繼承人,年紀輕輕處事作風截然不同,與生俱來的霸氣讓她這個見過世面的人都有些懼怕。
“本來不想打擾您的,可……我這次來,是想拜託您勸勸Kris跟我一起去法國。”包瑛的語氣變得很委婉,她見秦敦新沒有出聲也只能接著往下說:“他的病,我想您也知道不能再拖了,我已經在法國聯繫了最好的醫療隊……”
‘他的病’這三個字深深刺痛了秦敦新,黑暗的綠蔭遮住緊皺的眉頭,剛纔還在猜測包瑛爲何這般急不可待的找他,原來是爲了這個。
“我是他母親,所以不能眼睜睜看他糟蹋自己,毀了一生……”
秦敦新狹眼望著包瑛微抖的身體,依然未置一詞。
“拜託了,你們是最好的朋友,他一定會聽你的……”包瑛的語氣很‘激’動。
秦敦新突然發覺眼前的包瑛不再是平日裡風光無限的‘女’強人,撕下那層厚厚的面具後,她也不過是早年喪夫自食其力的苦命‘女’人,護犢之情的母親。
遠處熱鬧的校慶喧譁聲斷斷續續傳來。
風無聲地在耳邊拂過。
今夜,無人如眠。
註釋:[1]《傳奇》作詞:劉兵作曲:李健
[2]《‘春’江‘花’月夜》張若虛唐代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