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州進入七月,氣候更加炎熱,綠蔭道兩旁的法國梧桐樹葉在風中瀟灑飄落。校慶剛過石屋大學就恢復了往日平靜,古老的大笨鐘準時於六點敲響,操場上的白鴿在餘輝的指引下向天邊飛去。
這天秦敦新送趙懿回家,車子裡很靜只有古典鋼琴旋律,車子剛好到十字路口碰到紅燈,趙懿扭頭問:“你知道Kris拒絕StephenDanny的事嗎?”
秦敦新點頭,他之前聽到這個消息時也很震驚,所以私下調查過緣由。
趙懿來了精神,追問:“那你知道他爲什麼拒絕咯?”
秦敦新透過玻璃望著前方斑馬線上來來往往的行人不語。
趙懿見他這般光景,難以置信的問:“難道真是爲了陶夭夭?那他的病……”
綠燈亮了,秦敦新開大音量。
車子快速在路面行駛,趙懿不再說話,兩人心知肚明。
而學校裡,樸韻剛出課室門便問陶夭夭爲什麼這段時間不見Kris和秦敦新來找她。
陶夭夭只能說,他們之前只是校慶排練的關係,校慶一過更加沒關係。
樸韻一邊刷新微博,一邊感嘆講:“你知不知道簡羽卉她爸因爲走私被判刑了,死緩。”
陶夭夭的心咯噔一下,她怎會不知道,有些證據還是她匿名檢舉的。
兩人分手後,陶夭夭直接回家,因爲今天過節。
由於陶父是家中排行最小的,所以理應向其他親友們打電話祝福,可中午吃飯時大夥的電話十有八九都佔線,所以便決定遲些再打。
晚上,陶夭夭一家正看晚會時電話響了,父親連忙拿起接聽,原來是大姨。她責怪陶父爲什麼不給她打電話,父親急忙解釋原由,可大姨似乎不信,父親無奈,接著又是陶母去解釋,賠了好多次的‘不是’,大姨才肯掛電話。接著父親又逐個給親戚打電話,通完所有電話後便一聲不吭走進書房,獨自打開電腦上網。
陶夭夭和陶母知道他心情不好,也不敢出聲只能將電視聲調小,卻立起耳朵聽書房裡的動靜。
說實話,陶夭夭最討厭給父親這邊的親戚打電話,每次通話除了重複那幾句或是客套一下,相反對方的聲音還會流露出不耐煩的語調,這樣雙方便尷尬的無話可說,最後匆匆掛掉電話。久而久之以後打電話時陶夭夭就裝著上廁所或躲進房間裡不出來,事後父母說她不懂禮數,就算再沒什麼說可說也該應聲,這是小輩對長輩的尊重。
可陶夭夭一聽這‘尊重’便來氣。人都需要尊重,那他們對父親的尊重又去哪了?母親之前不能懷孕,父親那邊的親戚就叫其離婚,後來把陶夭夭帶回家,因爲她有肺炎,將本來經濟最好的父母拖累,不僅用光所有積蓄,還倒欠了一屁股的債。當初本想問幾位兄弟借點錢幫幫忙買藥應急,可他們卻推三阻四,要不是在世的爺爺看不過去帶頭拿出一點自己的養老錢,那些所謂的‘親血緣’的關係一分錢都不想出。
所以,好好的節日被搞成這樣,叫人鬱悶。
翌日,淺藍色的天空掛著幾朵白雲一動也不動,就像影樓照相時身後的風景圖。
陶夭夭躺在課桌上,可以隱隱約約聽見對面課室裡傳來其他老師通過擴音器放大的聲音。
她似乎每天都在期待和鄭斯舸的意外相遇,可是她卻再也沒遇見過他。
樸韻用手肘拽她,示意手機響。
陶夭夭趁著老師不留意,觸碰屏幕解鎖,察看收信鍵:
【晚上七點半,我在‘****的小山坡’等你。——鄭斯舸】
陶夭夭愕然,猜疑鄭斯舸怎會知道她的電話號碼,未果只能收好手機。下課鈴聲一響,她就抓起包迫不及待地衝出教室跑回畫室。進了畫室,她確定裡面沒人後立馬將其鎖上,走到櫃子前快速打開,紫色盒子瞬間出現眼前,捧出盒子打開小心翼翼地將裡面的禮服拿在手中。
十分鐘後,校慶時被弄壞的裙子再次穿於陶夭夭身上。
這可是她熬了一週的通宵才弄好的,雖然沒有以前好看,但她已經盡力了。陶夭夭對著鏡子滿意地笑笑,關上門轉身離去。
陶夭夭出了藝術學院才發現已烏雲密佈,看來要下大雨了,她低頭看手錶已六點半,離約定的時間還有一個鐘,她趁著時間還早又跑回宿舍拿雨傘,因爲如果把禮服弄溼了就前功盡棄了。陶夭夭爲了節省時間,打算從舊禮堂直穿到教學樓後就可以到宿舍那邊,這條小路雖已荒廢,但卻是捷徑又能躲雨。因爲石屋大學的舊禮堂正在翻新,所以平時去這邊的人很少,現在又正值放學時間更不會有人,過道走廊只有雨滴聲,水珠掉在水泥地上瞬間像墨汁一般向四周化開,潮溼斑斑。
她急著趕路,因而未注意此時禮堂門悄然掩開,突然一隻手從背後將她拉了進,隨後禮堂門快速關閉,同時陶夭夭重重地摔倒在地上,粉塵鋪面痛得不能彈動,還沒弄清楚怎麼回事,臉頰又被重重抽了一巴掌,她驚得不敢吱聲。
禮堂裡又黑又靜,光線只有從四方牆上的小窗射進來照得地板發亮。室外的雨很大,發出劇烈擊打聲,陶夭夭的心霎時間緊縮試圖爬起卻又被人大力踢倒,腹中的腸子都快蹦出來,直覺告訴她,對方不只一個人,她現在的處境很危險,因爲被塵土遮了眼睛只能慌張叫喊:“你們是誰?想幹什麼?”
“我們是誰?”一個女孩的聲音響起,很熟悉。突然靠近託著陶夭夭的下齶,一股菸草味撲向她:“不記得了嗎?”
陶夭夭眼睛不舒服,眼淚憋不住留下來,視線因禍得福變得清晰,她定眼一看,嚇出冷汗。
“啊……”
陶夭夭疼痛的身體瞬間一震,對方正是以往簡羽卉身旁的那個女生,只見她將手中點燃的菸頭隨意地按在陶夭夭袒露的肌膚上,陶夭夭毛骨悚然的尖叫聲響徹整個禮堂。
“放開我……放開我……”她發瘋掙扎,畏恐呼叫:“救命……救命……”
女生藐視看著驚慌失措的陶夭夭,狠從心生揪起她的頭髮,嫌惡罵道:“你也會叫救命呀?省省吧,就算你叫破喉嚨,也沒人會來這。”
屋外的雨不間斷的下著,偶爾夾雜幾聲震天動地的雷鳴。
女生甩開陶夭夭的頭,其他人立刻圍上來按住掙扎不停地陶夭夭。她的下巴頂在地面來回摩擦導致破氣開始流血,她卻不甘心的將眼珠朝上看見那個女生跑到不遠處另一個人影身邊俯身低語,照情形看來那個人影纔是主謀。
突然的雷嗔電怒倒讓陶夭夭看到了主謀的臉。
她驚恐失聲吼叫:“簡羽卉……”
而簡羽卉若無其事將臉扯過來望著地上的陶夭夭,嘴角上翹小聲說:“把她的裙子給我扒下來。”
其他人聽了她的命令,絲毫沒給陶夭夭反抗機會,更加大力一邊拉扯試圖將她身上的禮服扯下來,一邊用腳狠狠踢打她全身,嘴裡不時暴出齷齪低俗的髒話。而簡羽卉依然站在原地抽著煙,淡漠的眼神像一把利劍冰冷地插入陶夭夭的胸膛,而陶夭夭死護禮服縮成一團哭泣哀求:“不要,求求你們放過我吧……放過我吧……”
她知道自己現在是逃不出去了,爲了保住禮服,什麼都不顧了。
“啪……”
響亮乾脆的巴掌聲在漆黑的禮堂裡劃過,隱約能聽見回聲。
陶夭夭發抖望著面部冰冷猙獰的簡羽卉,她的眼珠似乎快蹦出來。
“你配穿嗎?給我脫下來……脫下來……”
簡羽卉每說一句話,就會狠狠地閃陶夭夭一個耳光。
“我爸的事是不是你舉報的?”簡羽卉雙手抓住陶夭夭的肩膀,一擡腳便衝她腹部一陣猛踢,大概是累了,簡羽卉又拽起她的頭,冷言說:“你以爲你匿名檢舉,我就查不出嗎?”
說完又是一腳,陶夭夭作嘔,鮮血瞬間噴出灑在簡羽卉身上各處,閃電劃過,所有人看後不免寒噤。
“陶夭夭,我曾經說過,人在做天在看,你遲早會遭報應的,自作孽不可活,我要讓你記住今天,感受一下我心中永遠無法抹去的痛。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爲你,如果不是你,與Kris同臺演出並接受衆人羨慕的是我,簡羽卉;如果不是你,這條裙子應該穿在我簡羽卉的身上;如果不是你,Kris已近跟我去英國了;如果不是你,我們這些人都不會過得那麼痛苦;如果不是你,我爸爸也不會被判死緩;如果不是你,所有的一切都不會發生……都是你,都是你……”
陶夭夭起先還使勁掙扎,後來身體的麻木已代替了疼痛,眼淚不停地流著正如禮堂外的暴雨來勢洶洶,血液順著嘴角縫流出與淚水交織在一起。她張開嘴巴,牙縫間沾滿血絲,忍著胸腔撕裂的痛悽慘絕望地朝簡羽卉凝噎說:“對,我是會遭報應,那又怎樣?都是我的錯。打吧……打吧……將所有的痛苦發泄在我身上吧!一切都是我的錯,我陶夭夭就是個該下十八層地獄的人……”
說著便想舉起自己的手,可已經沒有力氣,好不容易舉起來想捶打自己的胸口,卻又癱倒地上,奄奄一息任憑簡羽卉再一次的踢打發泄。之前那個女生站在一旁圍觀,看著陶夭夭此時此刻觸目驚心的慘狀,她們甚至將視線轉向另處。很長時間,簡羽卉大慨是打累了散架癱坐地上,屁股沾滿陶夭夭的血,而陶夭夭趁這個時候將緊縮的身軀慢慢舒展開,透過鬆亂的發隙恍惚看到簡羽卉身體在抽搐。陶夭夭知道她在哭,簡羽卉嬌小的身軀緊縮,雙手死死環抱膝蓋,頭埋得很深,月光透過窗外瀉入籠罩在身上,影子被拉得長,四周只有雨滴聲,陶夭夭可以清楚地聽見她哭錐心泣痛的哭聲。
屋外的雨依然下著,天地一片渾暗,禮堂裡只有巴掌聲和急促地呼吸聲。
陶夭夭的意識時而清醒,時而迷糊,偶爾聽見禮堂外有稀稀疏疏的腳步聲,可已無力大聲求救,只能軟如泥貼在冰涼骯髒的地面承受著全身上下剝膚之痛,透過地表聆聽自己似有似無的心跳聲。
“隆……”
雷聲響徹,她瑟瑟縮縮抽搐一下,倏然想起鄭斯舸還在‘****的小山坡’等她,嘴角不由自主開始唸道:“他在等我,他……在……等……我,我不能……在這裡……”
此時陶夭夭已經沒有力氣支撐自己站起,只能憑藉著記憶艱難地向門口爬去。臉頰滾燙無比,輕輕挪動一下,全身將會有炊臼疼痛,淚水無法控制地從眼眶內流出滴落到地板上,儘管渾身很痛,口也很渴,眼皮還死命地塌下來,可望著簡羽卉痛不欲生的慘狀,她自己的眼淚又開始不停地流出來,努力地張開嘴巴猶如一條快要死的魚發不出聲音,而簡羽卉冷不防又快速站起用右手猛然拭乾臉上的淚水。
手機鈴聲突然在包裡響起,深藍色的銀屏光在黑暗的禮堂裡變得幽暗恐怖。
每個人都停住了動作將目光聚到地板的手機上,陶夭夭移了移身子又準備向包爬去,她能預感是鄭斯舸打來的。她想拿包,所以心一橫死咬下脣,喉嚨裡又涌出一口鮮血,卻依然忍著痛伸直手臂,額上青筋繃漲。
“啊……”
慘絕人寰的叫聲再次讓在場所有人惶恐不安,簡羽卉的高跟鞋正大力地睬在陶夭夭手背上,她痛得縮卷一團,氣息微薄的呻呤像命垂一線的小貓無力地掙扎著。
“把手機……給我……”
“給你?你不是很有本事嗎?自己拿呀!”這一刻簡羽卉將全身的力氣轉移到腳跟上,鞋跟不斷地在陶夭夭手背上轉動,隨後的動作更讓陶夭夭失聲痛叫。
簡羽卉見她已無還手之力,便放下腳來到陶夭夭包前,掏出裡面的手機,看著屏幕上的電話號碼頓時又藏怒宿怨。
“不……”陶夭夭看著手機在黑暗空中做了一個漂亮的拋物運動,緊接著不遠處便響起金屬破裂的聲音。她泣不可仰,鷹瞵鶚視眼前的簡羽卉,心中充滿了憎恨和殺機。而簡羽卉並未說話,只是又走回去輕而易舉將如同死屍般的陶夭夭拽起朝牆壁做了一個寺院撞鐘的動作。
砰……
撞擊巨響又在禮堂裡迴響,簡羽卉一鬆手,陶夭夭便像皮球一樣牆面被反彈,沿著牆角滑下去。她感覺自己的腦部已經爆裂,耳朵裡不斷地發出嗡嗡響。渾身都是血,也不知從哪流出來的,試圖睜開眼,視線早已模糊,嘴巴還微張,只有她才能聽見自己在說什麼。
“鄭……”
而這時她閉著眼癱在牆角卻感覺到一些**倒在自己臉上,有點痛卻又感覺不到很痛。周圍倒是響起刺耳的尖叫聲,她並沒有去理會他們爲什麼尖叫,依然拼著最後一旦氣,睜開腫脹的眼皮,可只堅持眨了幾下便閉上眼再也沒睜開,但也透過窗戶看到外面昏暗的天空。
她太累了,耳邊卻依然能聽見其他人說話的聲音。
此刻淚水的冰涼,全身的疼痛都在陶夭夭徹底失去知覺的一瞬間完全消失。
鄭斯舸……
對不起,不要再等我了,我去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