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鄭斯舸只問了一句話:你家住哪?
每到十字路口,陶夭夭便會回答‘左拐’或‘右拐’。
車子里很安靜,時間理所當然過得緩慢,陶夭夭倒是沒多想只盼快點回家,離開這個狹小窘困的空間。最終車子在白云區一個叫富力桃園的小區熄火,她迫不及待扭動車鎖,右腳才跨出,耳邊便聽見鄭斯舸的聲音。
“對不起!”
對于他的話,陶夭夭不知該說什么,一直背對著不出聲。
“剛才……對不起。”
她雖然看不見鄭斯舸的表情,可聽得出這句話的誠懇,回想認識鄭斯舸這么久,每次碰面他都會主動向自己道歉。
當初歸還校卡撞見跟她說‘對不起’;
那次偷偷去音樂系被發現時也跟她說‘對不起’;
剛才在學校從大石頭下來還是一句‘對不起’。
陶夭夭不知道鄭斯舸為什么要跟她說這么多‘對不起’,他并沒做錯任何事,反而對她過于小心謹慎導致兩人之間的關系微妙難以琢磨。
說實話她并不討厭他,相處下來覺得還不錯,謙卑有禮貌除了頭發高調點其實為人并不張揚。但陶夭夭心思縝密,通常對待事物要比平常人過于敏感,她不難發覺鄭斯舸是帶有目的‘性’才接近自己,因為像她這樣普通的‘女’生在這個世界上數不勝數。只怪鄭斯舸太過出‘色’,雖然對其不夠深入了解,可無論從樣貌、學歷、身材、‘性’格、家世樣樣都無可挑剔,至于他為什么會這般特殊的對待自己,陶夭夭還不敢妄下定斷,一切都要看以后的事態怎么發展,現在有一點可以確定的就是鄭斯舸在秦敦新心中的位置很重要。
為了這一點,她絕不可能得罪鄭斯舸。
陶夭夭能從鄭斯舸平時復雜的眼神里發覺他是一個藏著很多心事的人,在某種程度上有點似另一個自己,如果他們是同一種人的話,她打算以后不需與鄭斯舸過多接觸,因為自己已經活得很累了,沒必要再和另一個同樣活得很累的人相處,這不是自尋煩惱往火坑里跳嗎?
她深思熟慮后沒有扭頭回望鄭斯舸,而是直接說:“沒事,再見。”
下車輕輕關上車‘門’準備離去。
“夭夭……”
沒想到,鄭斯舸在車里大力呼喊,陶夭夭心猛然緊縮。
“真的,對不起,不會有下次了。”
鄭斯舸話都說到這個點上,她不得深吸一口轉身彎曲脊背,低頭面對他。
那一刻,兩人的視線剛好撞一起,她緊張微震。鄭斯舸的眼神死死注視著陶夭夭是想等待她的原諒。可在陶夭夭眼里,這種曖昧的眼神沒給她半點喘息的機會,她極力掩飾自己內心的恐慌,頭有意識再往下低垂似乎不想被鄭斯舸看穿心思,嘴里卻違心說:“都說沒事了,謝謝你送我,我到家了。”
鄭斯舸望著陶夭夭‘欲’言又止,直到她轉身走進小區消失在黑暗的深處。
夭夭……
他將頭霎時靠在椅背上,僵硬的身體逐漸松懈,右手不停地擺‘弄’方向盤,心情煩躁不堪以至于用手奮力的擊打方向盤來緩解自己心中的悶氣,痛疼感散至整個手掌,他是在惱怒自己剛才為什么要對陶夭夭莫名發火。很長時間,鄭斯舸猛然翻出之前未開封的牛皮紙袋握在手中躊躇,最后還是猶豫地打開從里面‘抽’出一疊紙張,點開車頂蓋上的亮燈,借著燈光首先映入眼簾是姓名一欄:陶夭夭。
正常的家庭背景;
正常的成長環境;
正常的品‘性’嗜好;
總之,一切都那么正常。
整個調查報告翻來覆去看都沒問題,但他依然不甘心,甚至希望這個陶夭夭就是自己要找的夭夭。調查結果多少讓他感到失望,焦慮不安的目光最終還是落在那張彩‘色’照片上,心虐痛轉頭一直望向陶夭夭剛才消失的地方,雙手不由自主地握成拳頭,很難接受自己的判斷和感覺會有偏差。
然而就算找到了當年的夭夭,又能怎樣呢?
人總是會將一生中最深刻的片段刻意地保留在腦海里揮之不去,如果要想完全擺脫,需要多大的勇氣才能艱難的走出去。或許夭夭早已有屬于自己的生活甚至將他遺忘,倘若他再突然出現無疑只會擾‘亂’對方本來的平靜。既然老天當年讓他們在孤兒院里相遇,最后又在孤兒院里分開,這就是所謂的有緣無份,一切都是天意,強求只是枉然。
擋風玻璃上開始出現密密麻麻的雨點,越來越大,越來越密集。從雨點凝結成水珠,隨著玻璃的傾斜度匯在一起慢慢淌下,車窗沒有關閉任由雨水飄打進來浸濕陶夭夭剛才坐的位置,鄭斯舸伸手‘摸’著還遺留著一絲余溫的座椅,心絞痛立馬從衣服袋里掏出‘藥’樽,手指顫動地掏出‘藥’丸于另一手心之中,沒有水直接送進嘴中吞下。
他果真控制不住把陶夭夭當作孤兒院里的夭夭了。
如果剛才陶夭夭能留下來,哪怕是一分鐘,他也會難以克制的開心。沒錯,他想和她呆在一起,就算她不是自己要找的那個夭夭,他也希望能這么安靜的呆在一起,不需要任何的只字片語,他就想和她呆在一起。
車外響起雨點低沉的擊打聲,鄭斯舸身子向前傾,無力癱在方向盤上,雙手‘交’叉枕著,頭故意埋得很深,他需要靜靜。
叭……
突如其來的喇叭聲將他吵醒,極其不耐煩。小區保安已經撐著傘在駕駛位這邊的車窗旁向里面張望,小心翼翼敲打車窗提醒車里的人不要擋住小區出入口。鄭斯舸沒有搖下車窗,而是放下手中早已‘揉’皺的紙張,慢條斯理塞進牛皮紙袋后擱在后車廂座椅上,扭動鑰匙待車子發動搖起雨刮,模糊的擋風玻璃霎時清晰,下一秒又被雨水遮蓋,來來回回不停重復,熟練踩下油‘門’向霓虹燈閃爍的大街駛去,車尾后的滾滾白煙在密雨中肆意消散。
他做了個決定,打算找個時間回趟孤兒院看看。
當初包瑛突然回國出現在孤兒院,他居然對眼前這個熟悉的‘女’人產生了陌生感,由于離開倉促沒能與夭夭道別,但他還記得臨走時趙院長答應過他會好好照顧夭夭。
那么,想知道夭夭的去向,只有找到趙院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