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無邊的夢境中陶夭夭漫無目地的奔跑著,可一停下來便又回到原地,驚恐環望四周一樣的黑暗。她害怕的站在原地不敢走動,突然周圍逐漸譟動,不遠的地方出現了一個微小的亮點,越來越大,越來越大,她不顧一切拼命向光點衝去……
刺眼的光束讓陶夭夭不停地眨眼,眼前的黑團也逐漸清晰。第一眼看到的是白澄澄的天‘花’板,接著便是一大堆人頭,他們都望著她,眼神充滿了驚喜焦慮,現在她才終於知道原來昏‘迷’醒來是這種感覺。
此時一羣穿白大褂的人在房間裡進進出出。陶母倒在陶父懷中痛哭,樸韻淚流滿面癱坐‘牀’邊,趙懿緊握陶夭夭蒼白的手,大家眼眶都泛紅,從‘脣’形來看他們在叫陶夭夭的名字。不遠處的角落,秦敦新正與一位醫生低聲‘交’談並不時向她投來焦急的目光。陶夭夭想喊出聲來卻發現自己帶著氧氣蓋,渾身被繃帶纏得死死無法動彈像具千年木乃伊,可好不容易稍稍動一下,包紮的傷口又滲出血跡,撕心裂肺的劇痛如‘潮’水不斷涌來。
她‘欲’哭無聲,視線又一點點縮小,光線也一點點變暗,再次昏睡過去。
等到陶夭夭徹底醒來已經是五天後。
當她睜開眼睛時起先什麼都看不到,過了很長時間才逐漸清晰。陶母坐在病‘牀’一側伸出手不停撫‘摸’她的頭,生怕陶夭夭再次昏睡。母親的眼睛紅腫,下面還有濃濃的黑眼圈,身邊的陶父同樣看起來也消瘦一圈,他輕聲安慰道:“夭夭已經脫離危險期了,你也該放心,回去休息吧!”
沒說完,陶母淚如雨下。
這可急壞陶父,連忙小聲責備:“你又哭什麼?醫生不是吩咐過夭夭需要安靜休養。”
“我……”陶母這才止住哭聲,憐惜地望著病‘牀’上的‘女’兒,不再作聲。
這時趙懿剛進病房,自告奮勇說道:“您們回去休息一下,這裡還有我,放心吧!”
陶父沒想到趙懿又來了,所以投去感‘激’的目光,卻又不好意思問:“你也在這裡守了好幾天,能行嗎?”
趙懿低頭望著病‘牀’上陶夭夭,輕聲說:“我想多陪陪她。”
陶母看著‘女’兒,陶夭夭以眨眼表示贊同,她知道所有人現在都很疲憊。陶氏夫‘婦’得到她的同意,兩人才不捨走出病房回家去,病房裡只剩下趙懿和陶夭夭,一切又恢復了安靜,點滴液不斷從瓶中通過膠管流入陶夭夭體內,趙懿坐在病‘牀’邊緊握她沒有血‘色’的手,感覺冰冰的。
此刻,陶夭夭的眼淚已不受控制掉下來浸溼枕套,身體還很虛弱卻努力微笑,雖然表情看似僵硬,但對她來說已經盡力了。趙懿用手背擦掉陶夭夭臉上的淚水,扶她坐起來並掏出木梳幫她一遍一遍地梳理頭髮。陶夭夭沉思看著病房裡擺滿各式各樣的‘花’籃,趙懿看出她的心思便解釋:“都是你的同學送的。”
陶夭夭點頭。
趙懿接著說:“你是被維修禮堂的電工發現的,醫生說如果再晚一點送來,恐怕就沒命了。”
熙和的陽光透過窗戶像金子般撒到地板上,偶爾飛進幾隻蜜蜂落在‘花’朵上‘吮’吸著‘花’蜜。接下來的日子裡經過父母的‘精’心照顧,陶夭夭身體恢復很快甚至開始四處走動,只是臉部的繃帶卻不能拆掉。有一次她趁陶母不注意,因爲瘙癢剛想拆開卻被發現,而後陶母也不知爲何雷霆大怒把她罵得狗血淋頭,從那以後這事便作罷。
她整天呆在醫院裡除了睡覺還是睡覺,吃的補品都快想吐,還好趙懿經常來醫院看望她。
回想第一次甦醒時還看見樸韻,但此後對方再也沒出現過,鄭斯舸也從未現身,陶夭夭知道他應該是爲自己那晚的失約而生氣。在她住院期間學校領導來過醫院看望幾次,聽趙懿說學校對這件事很重視,希望陶夭夭能說出是誰將她打成這樣。
可陶夭夭怎麼會說了,畢竟難以啓齒。
陶夭夭明白,如果真說是簡羽卉,就算學校不追究,依趙懿和秦敦新的做事風格豈能放過對方。而且她也聽趙懿無意中透‘露’,簡羽卉自從她父親出事後已經退學去了英國,陶夭夭想她走了也好,畢竟是自己欠簡羽卉的,也不想再與她有任何牽扯。
而後陶夭夭試圖問過趙懿幾次關於鄭斯舸的近況,趙懿都有意扯開話題,看來很多事要等陶夭夭出院後才能搞清楚。趙懿這段時間基本上整日在醫院陪著她,陶夭夭內心自然感‘激’,回想當初自己還想從她身邊搶走秦敦新,真是悔恨內疚不已。
午膳過後的醫院裡很安靜,只有一些值班護士端著‘藥’盤來來往往查看病房,陶夭夭閒著無聊央求趙懿陪自己隨便逛逛,活動筋骨。趙懿這幾天似乎心不在焉,可一點也不影響陶夭夭的情緒,因爲這是她最後一次換‘藥’,也就等於明天可以出院了。她們走到轉彎處時剛好幾個小護士坐在那閒聊,其中一位體形略胖的護士小聲對其她幾個護士嘀咕一陣。由於聲音太小,站在角落裡的陶夭夭和趙懿只聽見‘死了’,趙懿見吃‘藥’的時間馬上到了便好心提醒陶夭夭該回病房,可陶夭夭剛邁出腳,又聽見護士們炸開鍋急著追問胖護士:“什麼時候?”
說也奇怪,陶夭夭突然停下腳步側耳偷聽,連趙懿叫她也沒察覺。
胖護士一臉確定的說:“腫瘤科的小張今早跟我說的,已經送進了停屍房。”
另一位護士湊上點頭回答:“怪不得,醫院‘門’口這幾天突然堵了這麼多記者。”
第三個護士小聲問:“什麼身份?這麼受關注。”
胖護士手掌故意朝自己這邊搖幾下,其她護士趕忙圍成一團,陶夭夭也好奇地扯著趙懿向她們靠近,可聲音太小聽不見。
突然不知是誰冒了一句:“你怎麼知道的,院長特別規定那間病房除了參與治療的醫護人員,其他人都不讓靠近。”
胖護士平靜地說:“小張也是無意中聽見秦院長和他孫子的談話才知道的。”
“太可惜了。”護士們都感嘆。
“是呀,聽說包瑛來時哭暈過去好幾次。”
“真沒想到會是她的兒子。”
護士們又散開,一邊各做各的,一邊繼續聊八卦。
“包瑛的兒子……”陶夭夭在嘴裡唸叨幾次後,突然定眼望著趙懿。
趙懿見她臉‘色’大變瞬間不知所措,手臂被陶夭夭的手指抓得很痛,只能先穩住她說:“夭夭……夭夭……”
陶夭夭的心提到嗓子眼,拼命問:“鄭斯舸現在在哪裡……鄭斯舸現在在哪裡……”
趙懿沒見過她這樣,所以慌神一時答不出。
陶夭夭看她半晌沒反應,情急只能癡癡呆呆衝到胖護士面前揪著對方語無倫次問:“你剛纔說什麼?誰死了?快告訴我……是不是個黃‘色’頭髮的,不,他現在已經染成黑‘色’,你快告訴我……快告訴我……”
胖護士被突然冒出來的陶夭夭嚇掉魂,趙懿立馬衝上去勸:“夭夭……別這樣……”
其她的護士們見情況不妙全圍上來想將陶夭夭與胖護士分開,可於事無補。
“你剛纔在說誰死了?”陶夭夭瞪大眼睛問。
“你……快回到病房去,快回去……”護士長嚴詞命令:“醫院不允許喧譁。”
“求求你……告訴我……”陶夭夭哭得愴地呼天。
“夭夭,別這樣。我們回去吧!陶夭夭……”趙懿緊緊抱住她勸住。
胖護士開始警告:“你再不放手,我就叫保安了,放手。”
“我求求你,誰死了,誰死了……”陶夭夭哭倒在地,吵鬧聲驚動了整層樓,周圍開始譟動,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亂’成了一團,看者觸目崩心,於心不忍。
胖護士大叫:“拿針來,快拿針來。”
還未等陶夭夭反應過來,渾身如電擊,眼前一黑無力倒在人羣中。
半個小時後,秦敦新的手機在桌上不停地振動。
他看著上面的名字快速接聽電話,還未等他應答,裡面已傳來趙懿六神無主的聲音:“陶夭夭不見了!”
秦敦新掛掉電話,從停屍房立馬趕到陶夭夭病房。一進去便望見趙懿正安慰急得不可開‘交’的陶氏夫‘婦’,所以他現在很想找一個人能告訴自己這裡到底又出了什麼事,鄭斯舸的死已經讓他崩潰,現在陶夭夭又……
秦敦新心裡‘亂’如麻。
這時身穿白大褂的二伯秦聰走過來,臉‘色’有點難看盯著他說:“她知道Kris的事了,本來打了一針鎮定劑,可不知什麼時侯醒來的,人就不見了,她現在情緒相當不穩定……”
秦敦新搖搖手,表示自己已經知道了。而後轉身來到趙懿身邊,告訴她好好照顧陶氏夫‘婦’,自己便立馬去找陶夭夭。車子在路道上奔馳,秦敦新透過車窗向外張望,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對於鄭斯舸沒有預兆的離世,他已陷入痛不‘欲’生的深淵中無比自責,回想校慶那晚爲什麼不答應包瑛勸鄭斯舸去法國醫治,現在想想歸根到底還是他太自‘私’了,自‘私’的想擁有鄭斯舸卻因而奪去了其的生命,是他間接‘性’殺死了鄭斯舸。
秦敦新心煩地不停‘抽’煙,白‘色’煙霧在車內蔓延,踩著剎車的腳都在顫抖。
要是陶夭夭現在又在他手上出事,那他真是沒法向死去的鄭斯舸‘交’代。
所以她不能出事,這也是秦敦新答應鄭斯舸的最後一件事,他必須做到。
可陶夭夭到底去了哪裡?
秦敦新心煩意‘亂’地用右手大力拍打方向盤,發泄自己心中的憤怒和無奈。
下一秒竟像個無助的小孩俯身大哭,痛不‘欲’生,擗踴拊心。
沒有人能理解他此時此刻心中那份匪夷所思的痛。
他好想對鄭斯舸說,自己這些年忍得好辛苦,忍得好辛苦……
可再也沒機會了。
當秦敦新在停屍房看見鄭斯舸冰冷的屍體孤獨的躺在那裡時,他的心也隨著對方的心臟停止了跳動。他如行屍走‘肉’般跌倒在地上,用目光呆滯散漫望著鄭斯舸發灰的屍體,涕泗橫流。他拼命拍打自己,不顧其他人的阻攔搏力撕扯,瘋狂般捶‘胸’頓足就是要讓那一陣陣炊臼之痛將自己從這可怕的夢境中醒來,可夢醒過後鄭斯舸卻還是安靜的躺在那裡,猶如一座沉睡無瑕的雕塑不許任何人驚擾,乾淨利落的黑髮依然還保持著蓬鬆質感,只是往日因病態蒼白肌膚已鍍上了一層淡淡的灰白,而秦敦新的世界也隨著鄭斯舸的沉睡從此毀滅坍塌,滿目瘡痍。
稍後,黑暗小山坡上。
陶夭夭穿著單薄的病服躲木棉樹下蜷縮一團,頭深埋進雙膝中不住‘抽’搐,遠處傳來的腳步聲於耳邊響起,最終在她面前停下。
“陶夭夭……”
熟悉的聲音把她從黑暗中喚醒,緩緩擡起頭淚水從眼眶裡無盡流淌,月亮和四周教學樓裡‘射’來的光線剛好照在她臉上反著銀白光。
不是他,不是他……
陶夭夭又將頭低了下去,秦敦新蹲在她面前哽咽輕聲說:“陶夭夭,我們回去吧!你這樣會感冒的。”
“回去?回哪兒去?”陶夭夭猛然擡頭望著秦敦新,緊張提醒道:“鄭斯舸給我發了短信說在這裡等我,我怎麼能走?”
秦敦新的心被刺痛卻試圖冷靜,調整情緒後像哄小孩般說:“對,等Kris,可Kris現在又去醫院了,那我們回醫院吧!”
陶夭夭泣涕如雨望著秦敦新,這使他感到從未有過的慌神。
“騙子……”
秦敦新詫異,確定‘性’問:“陶夭夭,你……說什麼?”
她滿臉淚痕,風木含悲重複說:“騙子,你們都是騙子。”
“夭夭……”秦敦新剛想解釋就被陶夭夭大力推開。
她搖搖晃晃站起身朝著天上朦朧的月亮大聲質問:“你們都是騙子,鄭斯舸,你是個騙子……”
秦敦新站在她身後,看不到她的臉,只覺得她隨時會被風吹倒。
“他說過要帶我去看紫藤‘花’的,可他失約了,他不知道我現在的心有多痛,如同一把刀子一刀一刀在割我的心,他爲什麼要對我這樣好。現在我動心了,他卻不再理我了,我恨他,我恨他……”
秦敦新站在原地,什麼都沒說,他能說什麼,他什麼都不會說。
心裡堵得慌,喘不過氣來。
“對……鄭斯舸死了。”這是秦敦新第一次這麼正式的稱呼鄭斯舸的全名,沒想到居然是在這樣的情況下。
山坡上突然死寂沉沉,陶夭夭愕然緩緩地轉過身望著悽入心脾的秦敦新。
“鄭斯舸死了,真的死了。在你被打的那晚他一直在這等你,淋了一夜的雨,送到醫院時高燒不退引發腦瘤大面積擴散,病情惡化。”
“腦瘤……”陶夭夭含淚疑‘惑’地望著秦敦新,猶如晴天霹靂。
“對,是腦瘤晚期,他一直都不肯去醫院,再加上淋了一場雨,病情加重。”秦敦新將鏡架從鼻樑上取下,煩心‘揉’搓太陽‘穴’後又重新戴上,陶夭夭看見鏡片下的那雙眼睛疲憊無奈,甚至有著比她還要悲慟‘欲’絕的神情。
“是我的錯。他母親包瑛在之前爲Kris的病有來找過我,還讓我幫忙勸他跟其去法國治療,可我卻沒有……”秦敦新再次凝噎擗踴拊心,他用手擦了擦臉頰,提高越來越低沉的語氣繼續說:“他……在臨死之前一直都在講‘幫我對夭夭說聲,對不起,我又失約了’。”
其實對於鄭斯舸最後的遺言,秦敦新刻意省略了一部分,他沒有告訴陶夭夭,自己在鄭斯舸彌留之際也曾答應鄭斯舸要幫他繼續照顧陶夭夭一生。
陶夭夭聽後彷徨無語,只能用手掩住嘴巴不讓自己哭出聲來,眼淚卻情不自禁地像洪水般傾瀉下來。這一刻她終於明白‘自作孽不可活’的道理,正如簡羽卉詛咒的那樣老天真得懲罰了她,而且這種懲罰比殺了她還痛不‘欲’生。
她受不了了,再也支撐不住跪倒於地放聲大哭,摧心剖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