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要抱大腿
李培南踏上馬車,根本不理會跪在后面的閔安。閔安心急,沖到馬車前張臂跪了下來,大聲說道:“楚南王勤民聽政,宵衣旰食,曾在三年前下了十二道明諭,說是‘和鄉黨以息爭訟,講法律以儆愚頑’,正好可用來裁奪我師父這個案子!世子今天代替王爺巡查此地,如同讓萬千子民親眼見到王爺的圣威一般,世子在這里,就等同于王爺在這里!王爺素來憫恤子民,替子民聲張正義,我信世子必然會秉持王爺的主張,替我等草民討個公道!”
閔安這一喊,實出無奈。在偌大個清泉縣,他無依無靠,只能依照法理來打動李培南。非衣雖然也在行館里,但向來不管事,更不會為了他這個不起眼的小書吏出面做什么,前面他的諸多請求在非衣面前敗下陣來就是例子。對于李培南隨后的應對,閔安也沒有十足把握,可在如今這個節骨眼上,他愿意拼上一條小命試一試。若不成功,后面還有一個王懷禮可以拉來做墊背。
披頭散發的閔安在車前重重磕了一個頭,低眼緊緊看著車轍的動作,屏聲靜氣的,等待李培南的發落。
車廂里的李培南卻皺了皺眉。他自小就被父王寄予厚望,放在海邊及西部沙場上教養,在海浪中沖刷身骨,在廝殺中練就心性,早就生得刀槍不入心冷如鐵了。閔安區區幾句話,并不能打動他分毫,更何況他從來就不喜歡受任何人任何事的制約,聽到閔安抬出父王的名聲來壓制他,且抬得如此冠冕堂皇時,怎能不讓他變得更加心冷。他吩咐車夫道:“走。”用簡單一字打發了閔安的攔車申訴。
車夫看到閔安還跪在了馬頭前,捱得太近,擔心一提馬韁就縱著馬從他那清清朗朗的身板上踏了過去,有些躊躇不敢進。
車廂里的李培南說道:“踩過去。”車夫急提韁繩,馬蹄懸空,馬嘴里發出長鳴聲示警。閔安仍然一動不動伏地跪著,王懷禮看得眼急,猛沖過去一把揪住閔安的長袍衣領,將他從馬蹄下拖出了兩三尺距離。
王懷禮倒不是憐惜閔安的性命,而是害怕耽誤了李培南的行程。他也噗通跪在地上送走車駕,等侍衛隊一陣風地駛過去了,再拿眼狠狠地看住一旁灰頭土臉的閔安,冷哼道:“你把本官的臉丟光了,回到衙門看本官怎么整治你。”
閔安抬手抹了一把臉面,袖口抹去一層土,灰撲撲的。那臉上頓時就露出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來,細看,哪里有一點窘困落拓的意思。他沖著王知縣一笑,細細地說:“剛才我那一鬧,世子爺肯定記住我這個刁民了,知道我不是那么好打發的。王大人想這么不聲不響地把我拖回縣衙整治一番,前腳剛走,后腳就有人把我寫的狀子遞上去,狀告王大人五條罪狀。我跟王大人回縣衙肯定是兇多吉少,極有可能保不住一條小命,所以我就先寫好了狀紙,準備掙個魚死網破。”閔安說著,從懷里掏出一張幾日前抄寫下來的花草醫藥方子,攏著四角在王知縣眼前晃了晃,晃出一點墨跡,繼續說:“世子爺辦完事回來一看,喲,行館外面又跪了我家里人,又哭又叫的,看著很晦氣。世子爺心想,一個狀子沒完沒了地告下去,擾得心煩,不如就收了這個狀紙看一看吧。我家里人趁機把狀子就遞上去了,那上面寫清楚了王大人縱惡行兇、貪贓枉法、妄拿平民、私刑拷打、欺瞞上級五條罪……”
王懷禮一聽見“貪贓枉法”四個字就驚得眼跳肉跳,心里想,難道他瞞著世子收要的那些贓銀已經被眼前這小相公發現了?他并不知道閔安只是隨口羅織了罪名,其中就包括了馬家遞送打點銀兩的事情。
王懷禮又驚又怒,伸手去揭閔安手上的白紙方子,喝道:“好你個小相公,平白無故誣陷本官,還敢越級上告,不怕本官治你那東家的罪么!”
閔安兩三年來陪著畢斯向王懷禮送了不少財禮,知道王懷禮肚里的斤兩,才敢這樣當場進行軟語要挾。他抬高手晃了晃白紙方子,使王懷禮夠不著,面上做出一副忠厚老實的樣子,說道:“王大人不要這么心急,且先聽我說幾句實在話。王大人好生伺候著世子爺,不就是想攀上楚南王家的富貴,讓世子爺在王爺面前替您美言幾句。可是大人您別忘了,王爺提升官員是要看政績考課的,而政績考課要首推審查案子。案子要是沒審好,藏了冤情,被上級駁詰回來,那您是既掉了面子,又影響了考績。”
閔安話還沒說完,王懷禮就冷笑:“橫豎都讓你一張嘴說完了,在你這張嘴里黑的可以說成白的,本官算是見識到了。來來來,說那些沒用,不如隨本官回一趟衙門。”他站起身,甩袖要走。
閔安連忙拉住王懷禮的袖子,低聲說:“這大好的機會在眼前,大人怎么就不珍惜呢?我敢向大人擔保,我師父的案子一定有冤情,大人破了這宗案子,一定會博得上面的賞識。再說我們東家已經結了茅十三的案子,申詳的供詞也遞到大人這兒來了,大人在供詞里再提溜提溜,多寫兩筆對我們東家的督責,做個結詞,那么這茅十三案子的功勞,鐵定會分幾成到大人頭上。大人將我師父和茅十三的結案供詞一并送上去,世子爺一看大人一個月破了兩件要案,少不得對大人要贊賞幾句,說不定還會在王爺面前推薦大人的才干,最不濟的話,這兩件案子也有利于大人下個月的銓選,讓大人的政績在同儕中脫穎而出,順利走上享通路。”
王懷禮站著想了一會兒,不由得被閔安的話說得心思活絡起來,想著如果利用這個機會,把茅十三和馬滅愚的案子串起來一次了結,也不失為一條好計策。他回頭吩咐隨從隔開閔安與馬家人,將他們各自打發走了,自己去候在行館外,專程等著李培南回來。
傍晚,閔安向清泉縣衙正式遞交了訴狀,請求查驗馬滅愚的死因。王懷禮不在縣衙,沒有派人答復閔安的申訴。閔安只好先回到驛館。
掌燈時,查完哨鋪的李培南帶著侍衛隊回轉,王懷禮趕緊迎了上去。他小心侯在李培南一旁,伺候著李培南凈臉、寬衣、熏香,盛情說了說吳仁的案子,還提到了閔安要求驗傷的申狀,大有請李培南裁奪之意。李培南沒說什么,飲了一口茶,擺袖將王懷禮喚退。
兩名伶俐的丫頭走進來請安,詢問是否擺上晚膳。李培南點點頭,轉到書房剛拿起《百草引》查看,侍衛長厲群大步走進來,施禮說道:“二公子來了。”
李培南放下書說:“沏一壺蘇州紫筍進來,叫廚房上幾道北邊的菜。”
厲群還沒退出去,樓梯上已經傳來非衣不急不緩的腳步聲。厲群連忙退到一邊躬身施禮,候著非衣進了門,才快步走下去整治茶水。
喜歡誰要大膽說出來啊!我才知道TA有沒有人氣捏(*^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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