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這個故事,楊烈簡直就不知道應該作何評價,也許有一句話是最符合的,那就是不要追求完美,因為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百分之一百的完美。
追求完美可能一開始讓你覺得很好,但是最后這只會成為你的一種負擔。
最近自首的罪犯非常的多,這兩天楊烈又遇到了一個自首的家伙,這個故事還是從那個罪犯的口中得出的,罪犯的名字叫做徐成龍。
事情發生在五年前,那時徐成龍已是一個慣偷,在千龍湖小區里租了一間單室,雖然做的事情并不光彩,但是賺的錢卻足夠揮霍,他不覺得自己是在偷東西,他說他偷的是有錢人的錢,只是完成財富的再次分配,可人們總是喜歡給自己做的事情找借口,不是嗎?
徐成龍那時是個二十五歲的青年,臉上掛滿了熠熠的神采,他每天照鏡子的時候都告訴自己,新的一天又開始了,可每天仍舊重復著同樣的事情。這樣四處游蕩,轉眼春去夏來,正是這個夏天改變了一切的一切,當時發生了兩件大事,一個是北京召開了奧運會,舉國歡慶,不過這件事情對徐成龍的影響倒是不大--奧運會并沒有偷東西這個體育項目。
第二件就是S市展開了轟轟烈烈的反扒竊行動,如果你08年的時候恰巧在S市生活,你一定會記得那次大清掃,當時書記發話之后下層警局立即嚴格執行,調動所有警力投入反扒竊的行動中,一時之間S市賊界風聲鶴唳,人人自危。只有包括徐成龍在內的多個老手們藝高人膽大,絲毫沒有放松工作,完全頂風作案。
這天徐成龍在順豐地鐵站看見了老邢,徐成龍一把逮住老邢將他推到墻角:"怎么事兒?不知道這塊是我地兒???"
老邢說:"大兄弟,我那邊風緊,沒辦法,我也要糊口的么,給個面子。"
徐成龍的面子比較大,說給就給,于是放開了老邢:"跟你說好了,你在這塊兒弄也行,不過下個月必須走,我最多幫你到這,這夠仗義了。"
老邢連連作揖:"放心,放心。"
老邢剛要走,徐成龍從他的兜里看見了個手機,老邢每日只顧偷人,松懈了防偷,于是手機被徐成龍一把掏走。
"我去,iphone6,我這么熟悉地形都沒弄見過,你老小子他媽在哪搞的?"徐成龍一邊問一邊愛不釋手的把玩著,只恨不能把蘋果當成蘋果吞下去。
老邢一把奪回手機,指著不遠處背書包的小孩說:"噥!"
徐成龍一方面驚訝于小學生家底的殷實,另一方面對老邢橫加指責:"小學生你也偷,你他媽是不禽獸?"
老邢心中暗自回答"我正是!"嘴上卻狡辯道:"你才是禽獸,你全家都是禽獸。"
好在徐成龍全家只有他一人,所以并未得到多大的羞辱,只不過雙方扯平。
徐成龍拜別老邢,也開始了一天的工作,可能是點子順,徐成龍很快偷到一個錢夾,賺了頭彩的他心情不錯,急忙上了地鐵。
地鐵里面空氣并不順暢,孫燕姿的歌中曾經唱"我聽見風來自地鐵和人海",徐成龍想那完全是騙人的,地鐵里哪怕一絲的流動空氣都沒有。徐成龍習慣性的掃視四周,地鐵里人不多,除了一個商務人士拿著電話大擺龍門陣,其余的人都淪為低頭族,擺弄著手機。徐成龍注意到一個長發姑娘,她的頭發像是流水一樣的從頭頂傾瀉而下,皮膚不算太白,但是眼神中透著一股說不出的感覺。
不過那時徐成龍還沒對她產生什么興趣,他只對自己剛剛斬獲的錢包感興趣,他掏出鼓鼓囊囊的錢包,打開卻發現里面只有一個小紙包,他打開小紙包,里面還有一個小紙包,再打開,看見一個紙條,徐成龍將紙條拉直,上面寫著四個比蚊子還小的字:想偷沒門。
"媽的!敢跟我斗智斗勇!"
徐成龍把本就不大的紙條徹底撕碎,今天第一樁生意就倒了霉運,徐成龍仿佛已經意識到,流年不利,今天不太可能有什么收獲了,想到這里他便跟霜打的茄子一樣沮喪??删驮谶@個時候,有一對年老的夫妻走上地鐵,衣著老土,看樣子都是農村來的,那老大爺更是看起來身體欠佳。
徐成龍看見大媽拎著一個土黃色的布袋,一角露出一個紅色的錢包,徐成龍急于挽回自己的損失以及重新找回自信,于是他趁著人多佯裝要下車走到了大媽跟前,又佯裝系鞋帶,悄無聲息的偷跑了錢包,然后道貌岸然的回到座位,仿佛就像什么都沒發生過一樣。
過了一會傳來老大爺的兩聲咳嗽,大媽嘟囔道:"等著,我給你拿水啊,順順氣就好了………"
然后大媽忽然發現了什么似的,她把所有的東西翻了個遍,然后又在地鐵里走了好幾圈,接著問道:"有人看到一個紅色的錢包沒?那里面沒有幾個錢的,真的沒有多少錢……"大媽的聲音顯得焦急而憔悴。
徐成龍仿佛被棉花塞住了耳朵一樣的望著窗外,有幾個年輕人和他是一樣的做法,沒人想搭腔,這個時候那個商務人士揣度說:"騙子吧?"
人群之中竟然傳來了一些附和的聲音。
大媽仍舊焦急的尋找著,這個時候長發姑娘低下了頭撿起一個錢包,問:"大媽,這個是你掉的吧?"
大媽看著錢包愣了一下,然后連連點頭說:"謝謝丫蛋,謝謝丫蛋。"
徐成龍看著長發姑娘,心情復雜,地鐵里沒有自然光,可徐成龍卻覺得有一縷陽光打在她的臉頰。那姑娘到站下了地鐵,徐成龍也鬼使神差的跟了下去,徐成龍想拍一下姑娘的肩膀,但是伸出去的手又縮了回來。
等到那姑娘走出了十幾米的距離,徐成龍才鼓起勇氣張口喊:"喂!"
長發姑娘回過頭左右看了兩眼,確定沒有別人之后問:"喊我么?"
徐成龍問:"我叫徐成龍,你叫什么名字?"
姑娘問:"做什么?"
徐成龍強擠出一個笑臉,說:"認識認識。"
姑娘說:"叫我雯雯就行。"
這天天氣非常好,陽光柔和到給萬物勾了金邊,徐成龍的心情也跟著好了起來,這幾天的不快一掃而光。天氣不可能一直不好,運氣也不會總是這么壞,生活就是這樣好一點壞一點,再好一點再壞一點,反正好不到哪去也壞不到哪去。雖然最近反扒竊,但是看起來收效甚微,況且動物學家說,一種生物的消失需要相當一段時間,想必社會工種更是如此,沒個百八十年是絕逼無法做到天下無賊。徐成龍這么想著心情便更加愉悅,若是沒有五臟六腑墜著,他簡直要變成云飄到天上去。
徐成龍走到了地鐵站入口處,職業需要使他不得不時刻豎起耳朵,他忽然聽到身后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回頭一看是一伙神色匆匆的片兒警,徐成龍不禁心驚肉跳。過了片刻,徐成龍終于從警察的目光所指處判斷出自己并不是目標,于是他擦了擦冷汗,強作鎮定上前問:"警察同志,你們這是……"
警察反問道:"你有事兒么?"
徐成龍說:"沒事,我就問問。"
警察說:"底下抓到一個賊,聽說是一個慣偷,我們趕著過去……天兒也不熱啊,你怎么出汗了?"
徐成龍強擠出一個笑臉說:"啊,那個,剛才我蒸桑拿,對了,你趕快去吧,我就好奇問問,別耽誤了你們出警。"
警察臉色突然一變,問:"你緊張什么?"
徐成龍磕磕巴巴說:"哦……我……我感冒了。"說著還假裝咳嗽兩聲。
正在這個時候其余幾個警察催促道:"老劉!干嘛呢!"警察聽見便急匆匆跟著走了,進了入口并上了電梯,不消片刻,幾個警察推搡著一個賊眉鼠眼的男的出來了,徐成龍定睛一看,那人正是老邢,老邢帶著手銬被押解著往前踉蹌著走,目光還看著徐成龍。
徐成龍背過身子側著臉瞄著,他感覺那目光就像兩把刀子,插進自己的心臟。
不一會兒的功夫,警察就走遠了,上了警車,隨著警笛聲響起,徐成龍哆哆嗦嗦的掏出一支煙叼在嘴上,掏出打火機哆嗦著點著火,但點了幾下都沒點著,徐成龍將煙和火機扔進垃圾桶之后,連忙三步并作兩步走跑走了。
監獄的感覺很奇怪,即使是在親友探視處這樣的人來人往的地方,也能感覺到那股冷冰冰的氣息,仿佛很壓抑,每個探視窗口的情況不盡相同,有的犯人臉上掛著常年牢獄而留下的猿猴式的無歡的笑容,有的犯人對著親人掩面而泣悔不該當初,還有的佯裝平靜,可越是平靜越能感覺到內心的絕望--老邢屬于最后一種。
徐成龍和老邢面對面坐著,一切宛如初見,只是中間隔了一道鋼化玻璃,兩人透著電話筒交流著些許心事。
同行是冤家,老邢進監獄其實對徐成龍百利而無一害,可是徐成龍不知為何,卻沒來由的傷感,他嘆了一口氣問:"老邢,事情怎么會搞成這樣?"
老邢仍舊操著濃重的青島口音說:"他們的資料上有我的案底,所以就,就多判了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