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到李老酒等人是設了套子想讓自己鉆,程名振立刻決定結賬回家。外邊的風很大,狂風夾著雪粒,不停地打在人臉上,凍得眼淚剛流出眼角便凝結成冰。但他肚子里邊卻如同燃著一團火,直燒得人口干舌燥,頭疼欲裂。
他沒有得罪過衙門里的任何人,可李老酒、蔣燁等卻想方設法欲除掉他。他為了館陶縣眾人不惜拼掉自己的性命,可這些人就在他與張金稱拼命的時候,偷走了他的妻子謀奪他的職位。這些人良心何在,頭上的天理何在?為什么自己一直想做個好人,周圍遇到的卻全是惡棍?
早知道這樣,在山賊打來時,我還不如帶著老娘離開。他怒氣沖沖地想著,為自己過去的付出而感到不值。腳步越走越快,轉眼把其他醉鬼拋在了身后。此刻街道上早就沒了人影,光禿禿的樹干在月光下生硬地搖曳。它們很快就會斷掉,寒冷的天氣容不下衰弱的枝條。結冰、斷裂,變成一堆枯柴是它們無法逃避的命運。
誰讓它們不夠強壯!
活該!
程明證發誓自己今后不再為任何人幫忙,不再給任何人以憐憫。他們不配,不配他的善良和正直,對于這些狼心狗肺的家伙,他們只配在互相算計中失去一切!
“救,救命——!”呼嘯的寒風中,猛然傳來一聲女人的尖叫。旋即迅速被卡斷。是路左邊的胡同,距離成賢街已經不遠。程名振楞了一下,然后搖搖頭,繼續跌跌撞撞朝自己家的方向走。這么晚了,這么冷的天,好人家的女子怎會單身趕夜路?既然不是好人,被歹徒禍害了也活該,天理循環,報應不爽。
“救,救……”聲音斷斷續續,若有若無。程名振又楞了一下,慢慢轉過身。讓一個大活人近在咫尺被害,實在愧對肩頭的職責。自己就要接任縣丞了,理應維護闔縣的治安與稽兇捕盜。
“誰在那為非作歹?館陶縣兵曹程名振在此?”沖著小胡同內喊了一聲,他將手中裝著銀兩的匣子緩緩放到了腳邊。黑夜中沒有人回應,只有夜風在呼呼地咆哮。
沒有人經過,所以,銀子很安全。雪地中有根風吹下來的樹杈,拎在手里恰好可以當兵器。他決定最后管一次閑事,就算為自己將來仕途順利而積德行善。貼著墻角,緩緩靠過去,左腿掃起一團雪沫,右手拎著木棍兜頭便砸。
如果遇到尋常蟊賊,這一棍肯定能將其打懵。即便打不中,至少,也能嚇得他望風而逃。半醉半醒的程名振這樣盤算著,借助棍子壯膽兒沖進胡同,眼前卻沒見到任何人影。呼救的女人,行兇的歹徒,全都憑空消失了。雪地上只有一個包裹,暗示剛才此處有劫案發生。
這下真的來晚了。少年人心里忍不住叫一聲慚愧,俯身下去,準備仔細查看現場的情況。就在這一瞬間,地上的包裹突然凌空飛了起來,直撲他的面門。還沒等他做出任何反應,腦后有是一陣風聲。天地間突然一黑,他什么都看不見了,軟軟地倒了下去。
當他再度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完全亮了。后腦勺疼得厲害,前腦門和兩側太陽穴上也有大筋跳個不止。“我這是在哪?”程名振不敢發出聲音,偷偷從眼睛縫隙向外。他記得昨夜自己被人打了悶棍,他清楚的記得自己最后失手的位置。可現在……
眼睛縫隙里傳來的景象很熟悉,朱紅的柱子,青黑色的石頭地面。還有人在自己耳邊抑揚頓挫地喊叫,“威——武——武!”,還有,還有鐵鏈與地面輕輕地碰撞,清脆而蒼涼。
館陶縣大堂!程名振翻了個身,立刻睜開了眼睛。得救了!賊人沒能得手,不知道哪位路過的弟兄救了自己!順便還把歹徒抓了來!“當啷,當啷!”一陣更加激烈的鐵鏈碰撞聲將他從好夢拉回到現實。此刻他的確在館陶縣衙內,周圍也的確布滿了全身戒備的衙役。但那些本該鎖住歹徒的鐵鏈卻鎖在他的手上和腳上,沉重而冰冷。
“你醒了!”林縣令的聲音從堂上傳來,聽上去帶著難以名狀的惋惜。“程名振,你可記得自己昨晚做了什么?”
圈套!程名振知道自己肯定被人害了。昨天的酒宴、蔣燁等人的慫恿、還有小胡同里邊的呼救聲都是圈套。是賈、周兩位捕頭眼紅他得了縣丞之職,設定了圈套來害他。
“無論做過什么,此刻都不能承認!自己對縣令大人有過救命之恩,他不可能不給予一點兒照顧!”無數念頭飛快地在程名振的心底轉過,他緩緩地直起腰,字斟句酌地回答道:“稟告縣令大人,小的昨夜吃完酒回家的路上,被歹徒打暈了。其他任何事情,小人不知道,但肯定不是小的做的!”
“你被打暈了?”林縣令瞪圓了雙眼看著程名振,仿佛從來沒有見過他。“你可是手持一桿長槍打遍館陶無敵手的豪杰,誰能當面打暈了你?”
打遍館陶無敵手?程名振依舊覺得頭暈腦脹。“這算是在夸獎我么?怎么聽起來這么像諷刺。”他狐疑地抬起頭,對上縣令大人那張曾經慈愛的臉。
“小的喝了很多酒,當時已經醉得不成樣子了。所以才遭了人暗算。李牢頭和蔣弓手都曾經跟小的在一起。可以作證!”不指望兩位同僚能仗義執言,至少昨天大伙一道喝酒的事情,他們不能否認吧。況且同桌喝酒的不止兩三個人,手持水火棍的衙役幾乎大半都曾列席。
“他們的確跟本縣說過,你當時喝了很多酒!”林縣令搖搖頭,輕輕嘆氣。“酒能亂性啊!古人誠不欺我。你看你,放著大好前程不要,居然夜闖民宅,**殺人。此事雖然發生在酒后,讓本縣,這,這讓本縣如何……如何幫你!”
夜闖民宅,**殺人?程名振的眉頭猛然豎了起來。自己殺了人,殺了誰,為什么?他驚詫地四下張望。到這時才赫然發現,就在自己咫尺的身側,還躺著一個女人的身體!雙唇發黑,披頭散發,渾身上下的衣服被扯得稀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