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夜,宮中照例舉行了中秋家宴,不過,今年的中秋家宴卻似乎有了些變化。
“皇上!嬪妾是被冤枉的!這、這絕對不是嬪妾所爲啊!”一個穿著青色旗裝的女子跪在階下哭得梨花帶雨,旁邊則是一尊被砸的粉碎的佛像,“嬪妾來的時候,佛像就已經變成這個樣子了!一定是!一定是有人要陷害嬪妾!”
階下哭喊的這個女子正是去年選秀是被封爲貴人的漢軍旗陳氏,陳氏自進宮後仗著自己父兄在漢軍旗的地位便有些狐假虎威了,看不過去者有之,憤然不平者有之,當然更多的人還是屬於喝茶看戲的,所以,對於今日這一出,所有妃嬪都是淡然的。當然也免不了一些平日裡被陳氏欺負的答應、常在在心裡落井下石的。
“你說你是被人陷害的?那你可有證據?”玄燁有些頭疼地看著那個哭哭啼啼的女子,心中一陣煩躁,好好的家宴就被這個女人給破壞了,身爲一國之君,被旁人看了笑話去,又怎麼能不煩悶?
陳氏抽抽搭搭地用帕子拭了拭那像斷線的珠子一樣不停掉下來的淚珠,委屈地說道,“皇上,今日是中秋家宴,嬪妾本是想著爲了不失了禮數便早些來的,可是嬪妾卻沒有想到嬪妾剛一進來便見著這佛像已經是被人打碎了,嬪妾還沒來得及想是出了什麼是,便看見榮妃娘娘走了過來,皇上您是知道的,榮妃娘娘身子一向不好,一直深居簡出,去年的中秋家宴也是託病沒來,可是今年怎麼卻來得這樣早?皇上,嬪妾……”陳氏意有所指地看向了榮妃,和榮妃的視線撞上之後,又驚慌地低下頭,似乎不敢再說話了。
玄燁看看榮妃,榮妃的性子他還是瞭解一二的,若說是榮妃陷害這陳氏,玄燁是斷斷不會相信的,可玄燁卻不知道陳氏爲何要這樣說,想想這陳氏若不是有李德全在一旁提醒的話,玄燁都壓根兒不記得宮裡頭還有這麼一位陳貴人,“你是說榮妃差人打碎了這佛像,然後意圖嫁禍於你?”
“嬪妾沒有這樣說!”陳氏連忙一臉驚恐地說道,“嬪妾並不是這個意思,只是……榮妃娘娘來得這樣早,比起往日裡總是姍姍來遲還是有些不同尋常的。”
“是本宮差人去傳的榮妃,”一旁的佟佳皇貴妃突然開口道,她摸摸自己的指甲套,擡眼看了陳氏一下,“榮妃這些年身子已經漸漸好起來了,且去年又有曾太醫的診治,本宮原是想著榮妃的身子既已好了,便能委派些宮務於她,卻不想倒是連累了榮妃,”佟佳皇貴妃說罷,看著陳氏的眼神猛地凌厲了起來,又突然消於無形,“皇上,陳貴人的這番誤會倒是讓臣妾有些愧對榮妃妹妹了。”佟佳皇貴妃的身子不好,那邊是舉宮上下都在清楚不過的,她這樣做自然也是無可非議的。
陳氏似乎是沒有想到佟佳皇貴妃這個時候回味榮妃說話,本就低著的頭又更低了一些,眼中閃過一絲怨憤,“如此這般倒是嬪妾錯怪了榮妃娘娘了,只是,嬪妾剛到了這裡,便看見了榮妃娘娘,這確實也有些說不通的。”
玄燁看向佟佳皇貴妃,他自然知道自己的這個表妹是有意迴護榮妃的,便也沒有多說什麼,於是便擺擺手,“罷了,一尊佛像而已,本來也不是什麼大事,讓奴才們把碎片處理掉便可以了。”玄燁說道,又看了陳氏一眼,“這種事情你也如此這般哭哭啼啼地大驚小怪,倒是朕以往把你看高了!”玄燁不高興地說著,“行了,今年的家宴你也不必參加了,既然是受到了驚嚇那邊回去好好壓壓驚吧。”說完便不再理會依舊哭哭啼啼的陳氏了。
不一會兒,陳氏便被兩個嬤嬤扶著離開了,只是這陳氏到離開到不忘記含情脈脈地看一眼玄燁,那眼神也實在是讓玄燁有些吃不消了,這女子到底是誰給送進宮來的?
坐在一起的溫僖貴妃和宜妃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用帕子捂著嘴笑了笑,沒成想這宮裡頭竟還有如此沒有腦子的女人,想這陳氏是去年入得宮,若是她知道二十三年的時候皇上是如何懲治了那位惠妃娘娘的話,也不至於會如此囂張了。揮了揮帕子,兩人臉上的表情又恢復如常了。
“榮妃姐姐,妹妹實在是不知道榮妃姐姐到底是哪裡得罪了這陳貴人?”坐在榮妃旁邊的徳嬪笑著問到。
榮妃卻只是冷哼一聲,“得罪她?本宮還當真沒那個精氣神兒,不過是前幾日本宮見她無辜責打奴才便訓斥了她兩句,沒想到卻叫這小蹄子給記恨了,不過……”榮妃也是一臉的笑意,“本宮還以爲這小蹄子有多大的能耐,沒想到卻也是個蠢貨。”
徳嬪聽著榮妃這樣說,便也不再言語了,只是心中還是嗤笑那陳氏的自掘墳墓。
夜裡,家宴結束之後,中妃嬪都回了自己的宮,玄燁也和李德全回了養心殿去了,卻沒想到剛走到養心殿,便看見一個眼生的小太監面色著急地在養心殿外打轉。
“你是哪個宮的?”李德全上前幾步問道。
那小太監看見玄燁和李德全,先是行禮,“奴才見過皇上,皇上萬福金安。”接著又說道,“奴才是長春宮陳貴人的貼身奴才。”
“陳貴人身邊兒的?”李德全挑眉看著那小太監,“這麼晚了,不在宮裡伺候你的主子,幹什麼杵在養心殿外頭?”
那小太監回道,“回公公的話,陳貴人經中秋家宴一事仍舊心有餘悸,回宮之後更是寢食難安,便差奴才來請皇上過去。”
玄燁冷哼一聲,“都這個時候了,請朕過去做什麼?她寢食難安便叫太醫院去開兩副安神藥便可,多大的事兒也讓朕過去看看,朕不用處理政務了嗎?”說完,玄燁便不再理會那小太監直接進了養心殿,只留得李德全站在原地苦笑。
那小太監沒想到玄燁竟然會這樣說,忙是一臉驚恐地看向李德全,皇上怎麼這樣怒氣衝衝?難不成是他哪裡衝撞了皇上不成?
“今日你便先回去吧,皇上忙了一天也累了,等哪日皇上有時間了定會去長春宮看望貴人的。”李德全說道。
wωw?ttκa n?¢ Ο
“是……”那小太監見李德全這樣說道,便也不能再說什麼,只能是打了個千兒又離開了。
進了養心殿,李德全就看見玄燁已經拿著硃筆在批摺子了,“那奴才也是奉命行事而已,你又何必跟他置氣?”
玄燁擡頭看了一眼含笑的李德全,便將硃筆扔到了一邊,“我不是和他置氣。”說完,又站起來走到李德全身旁,“今兒你一天也沒吃什麼東西,熬到了這個時辰也餓了吧?”
李德全搖搖頭,“不餓。”
玄燁一瞪眼,“不餓?不餓也得吃點兒!”說著便牽起了李德全的手,“真是沒想到宮裡頭竟然還有這樣的女人,我倒真是沒想到啊,以爲憑藉著有幾分姿色便敢這樣明目張膽的陷害妃嬪,若是還留著她,以後還不一定要鬧出些什麼事情來。”
“你又何必跟一個貴人較真兒?榮妃娘娘雖是心性好的,可也不會容著這樣一個人在自己的的宮裡頭胡來的。”李德全平靜地說道。
玄燁看著李德全,突然問道,“今天陳氏這樣明目張膽地爭寵,你心裡頭有沒有不痛快的?”
聽玄燁這樣一問,李德全還愣了一下,“爲什麼要不痛快?我還不信一個小小貴人就能讓你動心的,何況還是那樣一個……”李德全沒說完接下來要說的話,不過玄燁還是明白的。
“那樣一個沒腦子的?”玄燁朗聲笑了笑,“也不知道你什麼時候也能因爲一個女人跟我撒撒氣。”
李德全看著玄燁,“皇上是覺得奴才沒把皇上放在心上嗎?”
“怎麼會?我只是沒見過你吃醋的樣子,”玄燁笑笑,“想見見而已,不知道我們的大總管吃起醋來是什麼樣子啊。”
“哦?皇上想看奴才吃醋的樣子?”李德全笑得有些不對勁,“若是皇上一年添三四個阿哥公主的話,或許就能見到了!”
“你這樣算是在吃醋嗎?”玄燁看著李德全彆扭的樣子,心情突然就好了起來,“你放心吧,我還不至於爲了讓你吃醋就做出那樣的事情,一年三四個,你當我的身子是什麼做的?如今這兩年一個我都已經嫌多了,況且如今十三也出生了,我都有這麼些個兒子了,愛新覺羅家也定然不會絕後了。”
李德全嘴角咧了咧,“是啊,皇上英明神武,都有了十三個兒子了。”
玄燁瞧著李德全這副樣子,心中更是樂開了花兒,“你這就是在吃醋吧?也不知當初是誰勸我說不能有負皇瑪麼所望的。”
李德全眼睛一瞇,“原來倒還是奴才的不是了?”說著,又白了玄燁一眼,“皇上是不是還要奴才請罪啊?”
“哈哈哈!”玄燁突然打橫抱起了李德全,“我怎麼捨得?不過既然你吃醋了,那朕便好好安慰安慰你吧。”說著便往內殿走去。
李德全不安的扭動著身子,“我、我還沒有用膳呢,肚子正餓著呢!”
玄燁瞇著眼睛看著李德全,“可是我卻是等不及了怎麼辦?而且你方纔不是說了你不餓嗎?既然不餓那邊先讓我吃了你吧。”
此時的長春宮內。
“什麼?”陳貴人看著那個跪在自己面前的小太監,“皇上竟這樣說?”陳貴人絞著自己手中的帕子,一臉的憤怒,“你個沒用的東西!本宮還留著你做什麼用?”說著便一腳踢到了那小太監。
“本宮?陳貴人當真是好大的氣性了!”房門外突然響起了一個聲音,話音剛落,陳貴人的房門便被人推開了,只見榮妃搭著一個太監的胳膊走了進來,進來時還用帕子在面前晃了晃,“這屋子裡頭什麼味兒?真是嗆得本宮難受地緊啊。”
陳貴人一見是榮妃進來了,趕忙行禮,“妹妹見過姐姐。”
榮妃當下也沒叫陳貴人起來,只是就讓她那樣曲著身子,也不管她舒服不舒服,等自己找著一個椅子坐了下來之後,纔像是剛剛看見陳貴人還行著禮一般趕忙說道,“喲,妹妹這是做什麼?還不快起來?若是累著了妹妹豈不是讓皇上覺得姐姐不懂得善待宮人嗎?”
宮人?陳貴人一時氣結,自己好歹也是堂堂一個貴人,榮妃竟敢這樣說自己,不過,心中恨歸恨,該有的禮數還是得有,陳貴人又福了福身子才站了起來,“姐姐這樣說倒當真是折煞妹妹了。”
榮妃瞥了陳貴人一眼,摸著自己的指甲套,又是好半天沒有說話,一擡眼,便看見陳貴人低著頭,將表情隱在了陰影裡頭,“妹妹,姐姐今日來是有些話想單獨對妹妹說的。”榮妃說著,給自己的貼身宮女遞了一個眼神,那宮女便將屋子裡的連著陳貴人的奴才都一併遣了出去。
“姐姐有什麼話要說?妹妹洗耳恭聽。”陳貴人做低了姿態。
榮妃玩著手中的帕子,良久才道,“不知妹妹可知道惠妃?”
陳貴人疑惑地搖搖頭,“妹妹去年纔剛剛入宮,並不知道宮中還有一位惠妃娘娘。”
榮妃瞭然地點點頭,接著又笑笑,“也是,妹妹才入宮不久,又怎會知道一個死人的事情,不過姐姐倒不妨告訴妹妹。”
“姐姐請說。”陳貴人一聽到“死人”二字,心中便不由地打了個哆嗦。
“那還是萬歲爺二十三年時候的事情,這位惠妃娘娘原本在宮裡頭雖不算是十分得寵的倒也是頗得萬歲爺的青眼,只可惜啊,有些人就是看不清自己的身份,非要想著一些自己不該想的事情,那惠妃爲了爭寵,去陷害太子爺,陷害溫僖貴妃與宜妃,還妄想著去害李德全李公公,結果卻被人查了出來。”榮妃說著,又看了一眼陳貴人,“妹妹可知這惠妃最後怎樣了嗎?”
“妹妹不知……”
“後來啊,那惠妃被人查出了不少事情來,便被皇上撤了分位,打入了冷宮,身邊唯一的兒子也變成了別人的孩子,最後啊,落得個自盡於冷宮的下場……”榮妃說得意猶未盡,又說道,“妹妹可知那惠妃的母家是個怎樣的下場嗎?”
“妹妹……不知……”
“惠妃的母家受了惠妃的連累,斬首的斬首,流放的流放,一夜之間竟也從一代名門望族落得一個家破人亡的境地,當真也是可憐啊。”榮妃說著,便是一聲嘆息。
陳貴人聽到這裡已經知道榮妃是什麼意思了。
“所以妹妹啊,人吶,最要緊的不是自己想要得到什麼,而是自己有資格得到什麼,雖說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可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姐姐相信妹妹也是知道的,姐姐看妹妹也是個明白人,便不想妹妹也落得個如此慘淡落魄的下場,便有心過來提點一二。”榮妃說著,又笑了笑,“不過,妹妹既然是明白人,想必自己也是能夠想得通的,再多的話,姐姐也不便多說了。”
“妹妹多謝姐姐。”陳貴人低著頭,不禁冷汗涔涔。
“好了,時候不早了,姐姐也不便多加打擾了,妹妹也早些安寢吧。”說著便在站起身子來,往房門口走去了。
“妹妹恭送姐姐。”陳貴人福了福身子,跟在榮妃身後往出走去。
“妹妹,在宮裡頭,就是步步爲營,一著不慎,便只怕會滿盤皆輸啊。”榮妃又留了一句話,便打開門走了出去。
陳貴人看著那十來個奴才跟在榮妃身後離開,進宮以來第一次生出了孤立無援的悲涼感,果然,還是自己太天真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