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三十年六月十五, 遠征葛爾丹軍得勝歸朝。
“今兒是個好日子,”玄燁這日早上醒來後便一直眉眼間帶著笑意,“想來胤褆離宮也有幾個月了, 良妃和胤禩該是都想他想得厲害了, 待會兒犒賞完三軍將士之後, 便讓胤褆永壽宮去吧, 只怕這會兒良妃都不知道高興成什麼樣子了。”
李德全笑笑說道, “是啊,今兒我還瞧見良妃宮裡頭的晨曦,大清早兒地去御花園採露珠了, 估摸著良妃也是打算爲大阿哥好好做一頓晚膳呢。”
“現在什麼時候了?”玄燁歪著頭問道。
“還有一刻鐘便到午時了,咱們是現在去還是到午時了再去?”李德全爲玄燁整理好朝服之後, 將冠放到玄燁手中。
玄燁仔細地將冠戴上, 站在鏡子前左右看看, 又問問李德全,確定沒有歪斜之後才說道, “現在就去吧,其實這會兒過去已經是不早了,將士們舟車勞頓,我斷斷不能再讓他們頂著這烈日等我,咱們走吧。”玄燁看向李德全, 一手拉住李德全的手。
李德全緊緊回握了玄燁的手一下之後便鬆開了, “你啊, 難不成就要這樣拉著手出去了嗎?叫將士們看見了可如何是好?”李德全雖這樣說著, 可眼中溫暖的笑意還是沒有消退半點, “如今都多大年紀的人了,還像個孩子一樣。”
玄燁又拉上李德全的手, “就這樣走出去又何妨?他們誰敢多言半句?”見李德全又開開口說話,便一個吻便將李德全即將出口的話堵在了嘴裡,一吻結束之後,李德全已經是面紅耳赤了,玄燁瞧著李德全,將李德全攬入懷中,又說道,“我也不會讓你爲難的,再等等吧……”玄燁說著,眼睛看向了遠處,就他現在看來,太子應該是等不了多久了。
李德全擡頭看向玄燁,“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玄燁笑笑,“沒什麼,到時候你就知道了,現在告訴你了,也只是徒增煩惱罷了。”說完,玄燁便鬆開了李德全,“走吧。”
李德全狐疑地看看玄燁,最終也只能點點頭,跟在玄燁身後,走出了養心殿。
其實,玄燁不是不知道殺掉納蘭揆敘的人是誰,只是……玄燁仍是有自己的思量,這些年過來,他也覺得胤禛雖是小小年紀,可卻城府極深,心思也殺伐果斷,這正是一個上位者需要的,可是胤禛唯有一點不好,那便是太過冷麪無情,眼裡揉不得半點沙子,這樣的人做了皇帝,只怕朝臣的畏懼會多過臣服,若是一朝不慎,只怕會落得萬劫不復的境地,所以,他還得再等等,他想看看胤禛會不會改變,能不能改變,願不願改變。
“大哥回來了?”現下十一歲的胤禩也穩重的不少,已是有了端正八方地模樣,小小少年,何時何地都給人一副溫潤的感覺,宮裡的奴才無一不覺得這個小小的阿哥極其地平易近人,讓人不由地就想去靠近,就想去對他好,想爲他賣命。
胤禛看著胤禩滿眼的期待,心中雖有些不舒服,但也還是笑著點點頭,“是啊,大哥回來了,現在皇阿瑪已經去犒賞三軍了,估摸著今兒晚膳大阿哥就能在永壽宮用了。”胤禛當然看得出來胤禩的變化,只不過那些溫潤如玉、端正八方的性子也不過是在外人面前表露而已,只要進了永壽宮或者在胤禛面前,胤禩可從來都是沒個正形兒的。
“真好,這麼久沒見大哥也不知道大哥變成什麼樣子了,大嫂的肚子也一天一天大了起來,我還只怕到大嫂生產之時大哥都還沒有打完仗,現在大哥回來了我就放心了!”胤禩仰著頭說道。
胤禛伸手颳了刮胤禩的鼻子,“你這小子,成天也不知要想多少東西,大嫂的事情哪裡輪得到你來操心?你還是好好顧著自己的學業吧,眼看著我明年也要出宮建府了,你自己在宮裡頭可要萬事當心,所幸現在太子也不再去太學了,不過這樣也不能掉以輕心,平日裡能躲著他走便躲著他走,皇阿瑪眷顧太子,你切不敢去硬碰硬,知道嗎?”
“可是他欺負四哥!說四哥根本不配做皇額孃的孩子!胤禩真的很生氣!”胤禩大聲喊道,“太子一直都仗著自己的身份欺負所有的阿哥,就連大哥也不得不看他的臉色,我就是看不慣他那個樣子!真不知道皇阿瑪覺得他哪裡好的!”
胤禛連忙上前捂住了胤禩的嘴,臉色也沉了下來,“放肆!這宮裡頭也能這樣隨便胡亂說話嗎?莫說他如今是太子,即便不是那也是咱們的二哥!你這樣不敬兄長讓皇阿瑪知道了哪裡還有你的好的?我以往教你的都喂狗了嗎?怎麼這樣不長記性?”
胤禩見胤禛是真的生了氣,便也閉嘴不敢再說話了,良久之後,才又低聲說道,“四哥你別生氣了,你說的那些我都記著呢,就是心裡有些不痛快,今日去延禧宮看胤禟碰到了五哥,我看五哥一副鬱鬱寡歡的樣子,便問五哥出了什麼事情,五哥就說他今日與七哥在回阿哥所的路上遇到了太子和三阿哥,結果太子出口便嘲諷七哥,說什麼堂堂皇家阿哥說出去都給愛新覺羅丟臉,還說什麼像七哥這樣的,一出生就該抱出宮任由自生自滅去,五哥聽了這話自然是不高興的,便出言維護七哥,卻沒想到太子又責罵了五哥,說什麼,區區一個貴妃的兒子也敢與他議論,還說什麼,就算是貴妃的兒子,待他來日登基之後,也不過是他的一個奴才!四哥!你說太子說得這是這麼話?你還說他是咱們二哥,依我看人家根本就是以主子自居的!”胤禩說得急,聲音又高了些。
聽著胤禩的這些話,胤禛心中只是冷笑連連,如今這太子竟還沒有上一世一半的耐性,現在居然就說出了弟弟們將來只是自己的奴才這樣的話,他可不會相信這樣精彩的言論皇阿瑪會不知道!只是……卻也不知道皇阿瑪會怎樣發落了,“好了,這些事情,你聽聽也就好了,平日裡對你七哥好一些便是,太子的話你也讓他不必理會,不論怎樣,他都是咱們的兄弟,是皇阿瑪的兒子,胤佑有沒有資格做大清的阿哥還不是他一個太子能說了算的。”
“恩,我知道。”胤禩點點頭,又笑笑,“四哥,今兒晚上四哥也來永壽宮吧?”
“你與良妃娘娘還有大嫂等著大哥是該的,我去做什麼?”胤禛有些無奈地看向胤禩。
胤禩撅撅嘴,“我想讓四哥來,不然今兒晚上就沒有人陪四哥說話了,那四哥多悶啊,而且而且我晚上回阿哥所的時候會害怕的,要是四哥陪著我的話,我就不怕了!”
“你問過良妃娘娘了嗎?”胤禛又又問道。
胤禩扯開一個笑臉,“問過了問過了,額娘說讓四哥也去呢!”胤禩像是就等著胤禛說出這句話一樣,立馬便這樣說道。
這下胤禛可是知道胤禩這根本就是都安排好了,也只能苦笑應了下來,只是不知道素來不太喜歡自己的大阿哥看到自己出現在永壽宮中的時候會是一副什麼樣的表情。
晚上。
玄燁又是在養心殿中批摺子,卻不想突然有太監來報,大阿哥晚上在永壽宮用膳時突然腹痛不止,口中甚至溢出了血,只怕會中毒之狀,玄燁大驚,馬上宣了曾文安進宮之後,便與李德全一起趕去了永壽宮,怎麼今日午時還好好的,晚上就中了毒?玄燁一日的好心情,頓時都煙消雲散了。
不到一刻鐘的時間,曾文安便站在了永壽宮中,給玄燁和良妃請過安之後,曾文安便馬上去給胤褆診治了,曾文安剛搭上買,臉色便是一邊,連忙將跟著自己的小太監招了過來,“你現在馬上去取一碗炭灰水,一碗鹼水,再去太醫院去了催吐藥劑,把這些先送來永壽宮,然後再去取三錢綠豆,三錢金銀花,兩錢甘草急煎!記著要急煎!快去吧!”
那小太監應了一聲便片刻不敢耽誤地跑了出去,不一會兒的時間,那小太監便回來了將手中的托盤放下之後,便又馬不停蹄地出去了,托盤上便是曾文安剛剛要的炭灰水與鹼水還有那催吐藥劑,曾文安先是去了炭灰水給胤褆灌入口中,接著又將鹼水和催吐藥劑也強灌了進去,這些東西皆入了胤褆的口中,一炷香之後,胤褆便又劇烈地嘔吐了起來,銅盆中盡是污濁不堪的穢物,且散發著陣陣異味,吐完之後,胤褆才漸漸平靜了下來,只是臉上還是冷汗不止,臉色也是蒼白極了的。
“曾文安,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玄燁驚魂未定地看著牀上緊閉著眼睛的胤褆,厲聲喝問道。
曾文安馬上站了起來,“回皇上的話,大阿哥此番是中毒了。”
“中毒?那是什麼毒?竟會讓人這樣腹痛不止?”玄燁方纔也看見了胤褆的樣子,胤褆眼下剛剛纔從戰場上回來,自然是要比旁人更能忍受疼痛,可剛剛就連胤褆都疼成了那副樣子,就可見這毒物是極烈的。
曾文安回道,“這毒物叫做鉤吻也叫做葫蔓藤,不過皇上應該更熟悉他的另外一個名字,斷腸草,服用斷腸草之後,若不及時解毒,只消一個時辰,中毒者便會腹痛而亡了。”曾文安說出這個名字後,殿中衆人便皆是一驚,玄燁與李德全對視一眼,又聽曾文安說道,“這斷腸草本是生長在雲南,京城中甚少有,就連太醫院也不多有,卻不想今日卻出現在了永壽宮的膳食之中,”曾文安說著又對良妃說道,“娘娘,可否讓微臣去查看一番今日娘娘宮中的膳食?”
“自然可以,有勞曾太醫了。”良妃溫潤地說著,又看向自己的貼很侍婢,“晨曦。”臉上還帶著淚痕,只是心中依舊驚懼不已,到底是什麼人著樣狠毒?幾個月前是胤禩落水,如今又是胤褆中毒?她的孩子爲何這樣的多災多難?到底是什麼人?竟然要這樣來還她的孩子?良妃攥緊了手中的方帕,目不轉睛的只顧看著躺在牀上的胤褆。
“胤褆的福晉呢?”玄燁沒看到西林覺羅氏,便出聲問道。
“臣妾怕這孩子受不了這樣的事情,便先讓嬤嬤扶著她去臣妾的寢殿歇息去了,今日一天這孩子也確實是累著了。”良妃擦擦臉上的淚痕說道。
不一會兒,曾文安便又回來了,“啓稟皇上,微臣檢查了所有的膳食,只有東坡肉中含毒,其餘的膳食都沒有問題。”
“東坡肉是胤褆最喜歡吃的,胤禩素來喜歡吃素,也從不會吃東坡肉,臣妾也不喜肉食,福晉她這幾日也不好油膩,也只吃些清淡爽口的……”良妃說著便瞪大了眼睛看向玄燁,“皇上!是有人要害死胤褆啊!”
玄燁皺起沒來,“竟然有這樣陰毒的人要謀害朕的長子!將今日負責永壽宮食材的奴才還有今日永壽宮擺膳的奴才都盡數押到慎刑司去給朕好好問話!今夜朕便要得到一個滿意的答案!”
“是!”這件事自然不會是李德全去做的,站在一旁的小蓬子便連忙回道,之後便帶著幾個侍衛往御膳房的方向走去了。
待他們離開之後,跟著曾文安來的那個小太監已然是回來了,曾文安忙將胤褆扶了起來,然後從小太監手中接過了那碗藥,慢慢餵給胤褆了,喂完藥之後,曾文安才終於長長的舒了一口氣,“皇上,大阿哥身體中的毒素已經排除大半了,現在已無大礙,只是今後幾日還需要好生靜養才能痊癒。”
玄燁點點頭,終於放下心來,纔對曾文安說道,“今夜也辛苦你了,趕快回府去吧,不然又要有人來朕面前唸叨了。”話語間還帶了些玩笑的意味。
曾文安大窘,“是,微臣告退!”說完,便連忙退了出去,那身形看上去竟還有些許的狼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