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忻口前線,張培梅召集了負責中央地區的執法隊,傳達了衛立煌對執法隊的要求。
由于連日來陷入苦戰,不僅前線的官兵們傷員巨大,就連督戰的執法隊也出現了傷亡,這中間就數王斌帶領的第6小隊為最。他們經常被陳長捷抽調到前線去,哪里有危險,就到哪里去,有些時候,仗打得快沒人了,陳長捷要么讓他的衛隊頂上去,要么就讓執法隊頂上去。這些人幾乎成了陳長捷的滅火隊。
張培梅看著手頭僅有的一百多個人,心里第一次感覺兵力太少,這么寬的防御陣地,就是撒胡椒面也撒不過來?。?
“執法隊員們,你們辛苦了,但我想,再辛苦也沒有前線的官兵們辛苦。據可靠情報,日軍從天津調來了一支部隊。板垣妄想擊垮我們的防線,那是癡人說夢。只要前線的官兵們頂住日軍的這次進攻,我想,日軍也就成了強弩之末了。王斌,你帶領6小隊到1300高地那里,并隨時等候陳長捷的指揮,常如海,你帶剩余的5小隊隨我到204高地的溝口一帶。我要你們完成使命,堅定全體官兵們的戰斗意志,一舉粉碎日軍突破我忻口陣地的企圖?!睆埮嗝飞泶┲袑④姺?,威風凜凜。
“是!”執法隊全體隊員精神振奮。
晉綏軍獨立第3旅第5團機炮連連長周亞文和他的弟兄們在204高地已經度過了難熬的幾天,吃喝倒不愁,就是感覺十分的疲憊,仿佛身上的所有力氣都被抽走了一樣。戰斗隨時都可能發生,不管白天還是黑夜。陣地上已經不成樣子,舊的尸體無法掩埋或運送下去,就又增添了新的尸體。向遠處望去,只見槍支和各種姿勢的死尸鋪滿地面,血肉模糊,景象十分陰森恐怖。
趁著戰斗的間隙,周亞文在陣地上轉了一圈,他想最后一眼看看已經死去的弟兄們。這些弟兄們很多已經跟隨他四五年了,有的則更長。記得在天鎮戰役時,曾今在61軍與日軍察哈爾派遣兵團激戰,也是這種場景,弟兄們也死了不少人,后來,部隊撤到平型關后,又在廣靈、靈邱交界處的白曠、茍莊子一帶阻擊日軍,再次減員,一直到現在。整個機炮連從原來的100多人,到現在的40來人,可以說,這是一支久經考驗的部隊。周亞文一邊走,一邊摸摸這個,看看那個,希望把死去弟兄們的音容笑貌記在心里……
衛立煌從財神廟回來后,又過了一天,看到204高地對面日軍的攻擊力度呈現后繼乏力之勢,經過綜合考慮,決定在晚上凌晨3點,對204高地當面的日軍進行全面的反擊。行動定下來后,就把這個計劃告知了陳長捷,要他務必抽調幾個團的兵力,一勞永逸地解決這個從天津增援而來的萱島支隊。
晚上,日軍又開始了偷襲。陣地上的晉綏軍已經習慣了日軍的打法,除幾個擔任警戒哨的人外,其余就在山棱線后的地下掩蔽部和防空洞里休息,等警戒哨發出警報后,立即出來,把大量的手榴彈擺在陣地前,單等日軍前來。等日軍到達50米時,拉動預先埋伏在地下的炸彈。
“轟轟轟”的聲音不絕于耳,這時,如雨一樣的手榴彈就拋擲在日軍頭頂。
周亞文指揮全連完好無損的兩挺重機槍,為友鄰部隊提供火力支援,擊退日軍的幾次進攻。
日軍一貫自詡為武士道,向來是集體沖鋒,可在忻口,卻遇到了精明的晉綏軍,除了傷亡慘重外,毫無收獲,只好也學著晉綏軍的樣子,當前進到一定距離時就開挖戰壕,與晉綏軍對射。
當這個新的情況上報陳長捷時,陳長捷對參謀長李銘鼎說:“哈哈,看來,咱們把日軍打怕了,學乖了。告訴前線指揮官,讓他們趁晚上組成敢死隊,給我炸掉鬼子的戰壕。”
于是,夜幕降臨時,204高地上的守軍就紛紛組成敢死隊,借著夜色的掩護,把一包包炸藥扔進日軍的戰壕。此時,204高地對面,到處響起劇烈的爆炸聲,那就是敢死隊炸毀日軍戰壕的杰作。
凌晨三點,幾顆紅色信號彈突然升空,緊接著,漫山遍野響起沖鋒號聲。與此同時,日軍的照明彈也緊急升空,204高地一片通明。臨近陣地上的部隊紛紛跳出戰壕沖鋒。于是,小小的高地上人聲鼎沸,喊殺聲、嚎叫聲和爆炸聲分外刺耳。
“連長,咱們該怎么辦?”有人問周亞文。
“上!”眼見得宏大的沖鋒場面,周亞文熱血沸騰,大喊道。
隨即,機炮連除少數留守重機槍的人外,其余人都拿起步槍,跟隨大部隊出擊。
拂曉前,部隊沖到南懷化附近的山地??墒怯捎诘匦螐碗s,各部又不能協同作戰,給了日軍以可趁之機。日軍見機反擊,各部紛紛潰退。
周亞文見事不妙,也跟隨部隊后退。等他們回到原來的陣地時,發現周圍的友軍走了,而重機槍如果沒有步兵的掩護是難以為繼的。
“弟兄們,抬著重機槍,撤!”周亞文狠狠心,下達了撤退命令。
此時,天已經大亮了。忻口后溝的溝口,聚集了不下一千潰兵。
張培梅一見,頭“嗡”的一下大了,這叫什么啊?潰兵也太多了,一看就是因為指揮協調出了問題,各自為戰,讓日軍鉆了空子。面對這個場面,稍有不慎,就會造成集體潰逃,要讓日軍趕來就麻煩了。當下站在溝口的一處高崗上,厲聲吼道:“執法隊,持槍。如果有膽敢踏過警戒線者,格殺勿論!”
70多號人一起舉起湯姆遜來,黑洞洞的槍口全都對準溝口的潰兵。
底下的潰兵們一看,都知道執法總監張培梅的大名,也知道張培梅執法如山。一時間嚇得再也不敢向前。
常如海見底下的潰兵沒了膽氣,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大怒,喊道:“凡是部隊的長官,都去見陳總指揮!”
一連喊了好幾遍都沒人答應,也難怪,晉綏軍里誰不知道陳長捷的嚴厲。自從擔任總指揮后,曾下達一個命令:無命令不準后退,否則,就地正法!據說,已有上百人被正法。有人編排說:忻口后溝“上去是個鬼門關,下來是個閻王殿”。前方的官兵們都叫陳長捷為“陳屠夫”、“活閻王”。有好幾個光桿團長和旅長都在半山腰蹲著,部隊打光了,愣是不讓下來。再加上這個“黑臉張”張培梅,對了,還有執法隊隊長“索命無?!背H绾?,乖乖,哪個不是要命的主兒?
常如海再次喊道:“凡是軍官都出來,媽的,再不出來,別怪執法隊無情!”說完,舉起手中的匣子槍來,對準天空一連開了幾槍。
周亞文見幾個營長和連長嚇得都躲在小兵的身后,根本不敢出來。
“我是機炮連連長周亞文。”周亞文硬著頭皮喊道。
“你是周亞文?就是前幾天死活不肯從高地撤下來,死守高地的周亞文?”常如海疑惑地問道。
“卑職正是?!敝軄單内s緊對常如海敬禮。
“為啥私自撤退?”常如海沉聲問道。
“重機槍沒有步兵的掩護是不會堅守陣地的!”周亞文的心一直在跳。
常如海圍著周亞文轉了幾圈,看不出什么來,況且,這是實話,就緩緩地對周亞文說:“希望你說的是實話。來,你到指揮部去,向總指揮解釋一下?!?
周亞文就被5小隊隊長楊日龍領著,到了第9號窯洞。
陳長捷正襟危坐,臉上看不出表情來。
“報告,卑職201旅5團機炮連連長周亞文?!敝軄單暮巴暝?,忐忑不安地等候陳長捷的發落。
“為什么沒有命令后撤?”陳長捷大聲吼道。
周亞文鼓起勇氣,:“報告總指揮,我連官兵傷亡三分之二,4挺重機槍打壞了3挺,剩余的1挺沒有步兵掩護無法作戰,就只好撤了下來。”
“執法隊,檢驗情況是否屬實?如果不實,就地正法。”陳長捷揮揮手,示意讓周亞文下去。
經過楊日龍等幾個執法隊員的當場檢驗,周亞文的機炮連人員都對上號,槍支的損傷也對上號,證明沒有撒謊。周亞文又被帶上來。
“你這個連帶下去,讓軍部李銘鼎參謀長把你們編為收容隊,專收繳負傷官兵的槍支,不準他們帶到后方去!”
就這樣,周亞文和他的殘余官兵幸運地離開火線,離開了死神。
周亞文的最后一個職務是第6集團軍少將分監,1949年4月在太原參加起義,后曾任太原市政協委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