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前,二瓜曾經問過高瘋子,別人為什么要給他起個瘋子的綽號,當時高瘋子只是笑了笑,沒有回答,旁邊謝狗子卻說,如果你見過他發瘋的樣子就不會這么問了,現在,二瓜終于知道高瘋子為什么會有瘋子的綽號了。
高瘋子砍起鬼子來,實在是太瘋狂了!
兩下里接觸,高瘋子一刀直劈,便將沖在最前面的鬼子軍曹連人帶槍砍成了兩爿,后面的鬼子少尉挺刀直刺,高瘋子閃身躲過又順勢一肘就擊碎了鬼子少尉的面門,再后面那個鬼子列兵嚇得轉身就跑,又被高瘋子追上一刀削掉了半邊腦袋。
就一眨眼的功夫,高瘋子便已經連續砍翻了三個日本兵!
有個鬼子兵繞到高瘋子身后試圖偷襲,卻被高慎行一槍摞倒,高慎行連開槍帶突刺,殺的日本兵也絕不比高瘋子少。
高瘋子回頭看到被爆頭的鬼子兵,沖高慎行呲了呲牙,然后跟高慎行背靠著背,退向一堵斷墻的拐角,因為最后剩下的幾十個鬼子已經端著刺刀呈扇形逼了上來,高瘋子、高慎行白刃戰再厲害,也不可能架住這么多鬼子的四面合攻。
很快,兩人就被逼到了斷墻死角,再無路可退了。
雙方對峙著,高瘋子、高慎行不肯輕易出擊,兩人都在盤算著最后再捎帶幾個鬼子。
圍住兩人的日本兵也同樣沒有輕舉妄動,因為他們非常清楚,眼前這兩個中國兵都是刺殺高手,貿然跟他們拼刺刀的話,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被他們抓住破綻刺死當場,日本兵的確不怕死,可他們也不會上趕著送死。
一個日軍少尉掏出王八盒子悄然扣下了扳機,不過只聽咔嗒一聲,槍卻沒響,王八盒子的故障率甚至比歪把子都高,日軍少尉氣得不行,當下以生硬的漢語喊道:“中國兵,投降吧,如果投降,可以饒你們不死。”
“我呸!”高瘋子沖日軍少尉遠遠吐了口濃痰。
就在這時,左近不遠處忽傳來二瓜的求救聲:“瘋子哥,救我,救救我……”
高瘋子沒有回頭,死死盯著面前的日本兵,一邊大吼道:“二瓜別怕,拉響手榴彈跟鬼子拼了,干掉一個保本,干掉兩個就賺了!”
“瘋子哥,我怕,我怕……”二瓜左手握著手榴彈,右手拉著導火索,人坐在地上,兩腳使勁地亂蹬,整個人不斷地向著身后墻角出溜,眼淚鼻涕流得滿臉都是,他是真害怕,握著手榴彈的左手都在劇烈地顫抖。
逼上來的兩個日本兵明顯已經發現二瓜是個新兵蛋子,所以盡管二瓜手握著手榴彈,可他們卻絲毫不害怕,只是大大咧咧地端著刺刀,不緊不慢地往前逼,一邊不停地還用日語嘰呱嘰呱地說著什么,試圖分散二瓜的注意力。
“別過來,你們別過來,再過來我拉弦了!”退到墻角,二瓜便再沒地可退了,只得沖那兩個日本兵揮舞著手榴彈,一邊聲嘶力竭地大吼,然而巨大的恐懼之下,他只覺得襠下一熱一股尿水便已經噴了而出,竟是嚇得小便失禁了。
“哦?哈哈……”見此情形,那兩個日本兵頓時大笑起來,而且笑得前仰后合。
然而就在這時候,疾風驟雨般的彈幕忽然從百老匯路西邊傾泄過來,圍在高瘋子、高慎行周圍的幾十個鬼子兵身上頓時間綻起陣陣血霧,然后像被農夫用鐮刀割倒的麥子般倒伏下來,高瘋子、高慎行猛然回頭,援兵上來了!
百老匯路西側,徐十九已經帶著二十幾個全副武裝的敢死隊員悄然摸了上來,一色的德式鋼盔,一色的德造花機關,二十幾枝花機關猛烈開火,交織成綿密無際的彈幕,將橋頭陣地上的幾十個日本兵全打成了篩子。
日本鬼子以為國軍已經彈盡援絕,所以有些大意了。
二瓜跟前的兩個日本兵也中了彈,一個被打穿脖子,倒在地上只一個勁地抽搐,另一個被打中大腿,掙扎著爬起來想往回跑。
二瓜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不知道哪里來的勇氣,嗷的一聲就從地上彈起來,一個泰山壓頂將那日本兵撲倒在地,然后掄起手榴彈照著那日本兵的面門上就砸,一下又一下,一下又一下,直到有人沖上來從他手里奪過手榴彈。
二瓜回頭看見是徐十九,當時就抱住徐十九的大腿大哭起來,一邊哭一邊撕心裂肺地嚎啕起來:“大隊長,都死了,我們1中隊的人全都死了,嗷嗷嗷,都死了,全死光了,就剩下我們三個了,大隊長,嗷嗷嗷……”
徐十九用力將二瓜攙起,然后拍拍他的肩膀,說道:“老兵,不哭!”
二十幾個敢死隊員也逐一上前,逐一拍打二瓜的肩膀,有幾個老兵還向二瓜豎起了大拇指,盡管他的褲檔還是濕的,從這些老兵的眼神里,二瓜看到了認可,還有信任,二瓜忽然間被一種巨大的自豪所充滿,因為他也是個老兵了。
南翔古漪園,第9集團軍司令部。
張治中剛去真如火車站跟98師師長夏楚中見完面回來,蔣委員長正從全國各地向上海調兵,98師是最先趕到上海的援兵師。
跟張治中見完面,夏楚中直接就帶著部隊開進了楊樹浦。
張治中大步走進作戰室,一邊解下腰間武裝帶一邊問道:“慕陶,可有進展?”
童元亮擱下鉛筆先向張治中敬了記軍禮,然后答道:“總座,87師對滬江大學、公大紗廠以及海軍操場幾個主要據點的攻擊非常不順,259旅所屬517、518團死傷過半,261旅所屬522團更是幾乎全部打光,就剩幾副伙食擔子了。”
張治中不耐煩地擺了擺手,說道:“這個我早知道了。”
童元亮又說道:“海軍司令部這邊的戰局也出現了反復,日軍收縮之后,我軍攻勢便嚴重受阻,天黑之前日軍投入了十幾輛裝甲汽車以及大約一個步兵大隊的兵力,發動了一次強力反擊,連續突破我軍數條防線,愛國女校也再度失守。”
見張治中的臉色陰沉了下來,童元亮便趕緊接著說道:“不過總座放心,264旅正在組織兵力反擊,高致嵩(接替黃梅興將軍的264旅旅長)已經在電話里立下了軍令狀,今天晚上若奪不回愛國女校,他就提頭來見。”
“虬江路還有虹河路橋那邊呢?”張治中最關心的還是楊韓憲元團,因為只要韓憲元團能夠釘死在陣地上,虹口日軍與楊樹浦日軍的聯系就會被切斷,虹口日軍更無法從匯山碼頭獲得任何物資補充,這對整個上海戰局來說,無疑是至關重要的。
童元亮的臉色變得越發的凝重,說道:“韓憲元團死守虬江路,傷亡很大,孫元良甚至已經將他的師部警衛營都派了上去,扼守虹河路橋的十九大隊遭到日本海軍出云號巡洋艦的炮擊,同樣死傷慘重,目前雙方仍在激戰,戰局不明。”
“你說什么,十九大隊?!”張治中聞言霎時皺緊了眉頭。
張治中不能不擔心,盡管十九大隊的骨干都是十九路軍的老兵,而且徐十九的戰術指揮能力也極其出色,但這并不足以彌補十九大隊在武器裝備上的劣勢,孫元良將虹河路橋陣地交給十九大隊來守,是不是太草率了?
“這不兒戲么,讓一個保安大隊當此重任?”
“這的確有些欠考慮了,十九大隊畢竟不是中央軍。”
“虹河路橋是連通虹口、楊樹浦兩區的樞杻所在,楊樹浦區的日軍必定會集結重兵全力反撲,陣地若是失守了,這個責任誰來負?”
作戰室里的幾個高參頓時竊竊私語起來。
童元亮也是無言以對,他沒去過最前線,也不好多說什么。
令人窒息的死寂中,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忽然傳來,眾人急回頭看時,只見一個通訊參謀已經匆匆走進作戰室,向張治中報告道:“總座,88師剛剛打來電話,524團和十九大隊已經打退日軍反撲,守住了虬江路以及虹河路橋。”
“是嗎?陣地守住了?!”張治中聞言大為意外。
“不會吧,區區一個保安大隊就守住了虹河路橋?”
“韓憲元團能守住虬江路不奇怪,但十九大隊也能守住虹河路橋陣地?”
“我也不信,就憑保安隊那幾桿破槍也敢和日軍打陣地戰?還打贏了?”
作戰室里的幾個高參再次竊竊私語起來,有個上校參謀更是直接詢問那通訊參謀道:“老弟,小日本是不是壓根就沒向虹河路橋陣地發起反擊?”
張治中和另外幾個作戰參謀也紛紛將目光看過來,也覺得這樣才合理。
“怎么會?”通訊參謀連連搖頭道,“電話是88師參謀長張柏亭親自打過來的,他在電話里說得清清楚楚,日軍調集了六輛裝甲車、兩輛坦克還有足足兩個步兵大隊的兵力向十九大隊把守的百老匯、熙華德路橋發起了猛攻,打了整整一個下午,哦對了,黃浦江上還有幾艘日軍炮艦以及‘出云號’巡洋艦的炮火支援。”
“什么,有坦克、裝甲車,還有出云號巡洋艦?!”
“老天,出云號的主炮口徑可是足足有203mm!這大家伙一炮打出來,足可以打塌鋼筋水泥結構的大樓,落地上那就是一個直徑幾十米的大坑哪!”
“無法想象,我簡直無法想象,這個十九大隊是怎么堅持下來的?”
“一個下午,整整一個下午哪,要在日軍坦克、裝甲車、炮艦還有巡洋艦的狂轟濫炸之下堅持一個下午,諸位,我是不是聽錯了?”
等通訊參謀說完,作戰室里頓時間炸了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