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開了,一個渾身是血的女人跑了出來,拉著爹爹往屋子里走。
按照常理,是不可以進去的,但是這個人,為什么要帶著自己和爹爹去屋子里看?
見她出來,爹爹將自己放下,牽著自己的手,快步的往屋子里走。
自己見到她一身的血,只覺得有些眩暈,不想跟著她進去。但是爹爹卻緊緊地拉著自己的手,不管自己是否愿意,拉著自己,進了那間屋子。
自己一輩子都不能忘記那樣的場景。那是自己第一次見到那么多血,染紅了床單,甚至流在了地上。自己覺得,一定是那個女人,殺了自己的娘親。將她的血放盡了。
一向愛干凈的娘親,第一次那么狼狽的出現在自己面前,一動不動。
爹爹就站在那里,看著娘親,并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她。
雖然很害怕,可是自己更害怕失去娘親。娘親那是怎么了,為什么不對著自己笑,不跟自己說話?
陸皖依撲到了娘親身邊,搖晃著她。在鮮血的映襯下,娘親的臉,顯得白的瘆人。
家里的老家人上來拉開了自己,流淚跟自己說娘親已經死了。
死了,什么是死?就是沒有了?像他們以前笑話我沒有爹爹是一樣的對不對?可是,爹爹每年都會回來,每次回來會跟我笑,跟我說話,娘親現在怎么不理我?
陸皖依哭著質問屋子里所有人,但是大家都靜靜地,沒有人回應她。
“孩子呢。”爹爹沒有走到娘親面前,仔細的看著她最后一眼,而是直接問身旁那個滿身是血的女人,孩子如何。
“恭喜老爺,是為千金?!蹦莻€女人顯然的也是一愣,隨即勉強的撐起笑容,將孩子抱給他說道。
“又是女孩?”陸皖依在一旁靜靜地看著她爹爹皺著眉,打量了一眼那個孩子,并沒有接過來。那個女人的手也就一直懸在那里,半晌,見他還是沒有接過孩子的意思,只得悻悻的將孩子抱回自己的懷里。
又是女孩……這句話,爹爹說的十分嫌棄。難道爹爹希望這個孩子是個男孩才好?可是無論如何,這都是娘親用命換回來的孩子,他竟然連抱一下都不肯。而且,一進門關心的也不是娘親,而只是孩子。
那一刻,那個自己一直以為很疼愛自己和娘親的爹爹不復存在了,那個會因為自己被人欺負而覺得愧疚的爹爹也不見了,如此的陌生。
娘親的喪事,辦得不能更加簡單。只是通知了娘親家里的親人,但是因為離著太遠,他們都沒有來。
一直在家里照顧自己和娘親的兩個老家人,一個自己稱她為許婆婆,一個是許爺爺,是一對老夫妻,在周家幾十年了。
聽到了娘親家里的人都不能來的消息,許婆婆只是淡淡的說了一句,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
那是自己第一次聽到這句話,問許婆婆那是什么意思。女兒怎么是潑出去的水?
許婆婆滿是悲傷了看了自己一眼,告訴自己別多想,就不再說什么了。
娘親才去世,爹爹就又外出了,自己已經不想跟他說話,愿意去哪里,自然是隨他的。何況,自己也沒有辦法去阻攔他些什么。
娘親,只要有自己陪著就足夠了。不,不止是自己,還有妹妹。只是還沒人給她起名字,自己就只是叫她妹妹。
從那時候起,娘親不在了,陸皖依便代替著她,一直抱著這個孩子。同樣也只是孩子的她,肩負起了照顧那個更小孩子的責任。
那一年,自己是八歲的年紀,娘親因為生下了最小的妹妹去世了。很快的,別說是三年的喪期,甚至連三個月的時間都沒有。妹妹還沒到百日的時候,爹爹回來了,身邊還帶著個年輕的女子。
和娘親截然不同,那個女子妖冶的很??粗?,陸皖依只覺得一陣不舒服。
那個女子看待自己和妹妹的眼神,就如同眼中釘,肉中刺,恨不得把她們生吞活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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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在娘親的靈堂里,娘親的牌位就在那里看著她們,陸皖依還是覺得很害怕。緊緊地抱著妹妹,跑回了自己的房間。牢牢地關上了房門還不足夠,還用身體擋在了那扇門里面,怕那個女人闖進來。
那個女人,自己之前是見過的,就在爹爹偶爾回家的時候,那個馬車里,不只是爹爹一個人。她曾經看到過從窗子露出來的,那個女人的側臉。只是當時只是顧著爹爹,也不甚注意旁人。
此時想起來,原來爹爹早就認識那個女人了。他們是一直在一起的。
怪不得,在娘親不在之后,那么快,他就把她接了回來。而且對于娘親的死,他毫不在意。想必是早就盼著娘親死了。這樣想來,之前他總是不回來。想必也沒有那么忙。
爹爹帶著那個女人回來之后,很快的,家里的白綾,白色燈籠,一切的白色,都換成了紅色。大紅的喜字,貼滿了家里的每個房間。
那個女人容不下娘親的一絲痕跡,甚至連靈堂都不肯給她保留。娘親的牌位,也只能放在陸皖依的房間里,若不是這樣,她一定會將牌位當做垃圾一樣丟出去。
整日的,抱著妹妹,看著娘親的牌位,陸皖依幾乎覺得自己的眼淚快要流盡了,自己的眼睛已經快瞎了。
幸虧還有許婆婆和許爺爺記得自己和妹妹,每天給自己送來吃的,給妹妹端來一點米湯。
爹爹一如既往的對自己和妹妹不聞不問,就像是之前他不在家一樣,但是那時候自己好歹還有娘親在。而且這個時候,家里分明已經是他和那個女人的。自己和妹妹只能縮在屋子里,甚至不敢出門。
這樣的日子,還是快些結束的好。
幾天之后,是他們大婚的日子。
請來了附近的很多人,跟娘親的喪事簡直是不能相比的。
但是正好,趁著人多,那么慌亂,更不會有人注意自己和妹妹。
帶著妹妹,沒有想著要帶一些行李甚至是干糧,陸皖依匆忙的逃出了家。甚至都沒跟許婆婆說起過,因為她知道,只要跟任何人說起,自己就都走不成了。
這個家,既然是他們想要的,那便留給他們好了。自己要一份清靜,也舍給他們一份清靜。
將要離開的時候,路過了他們的新房,爹爹在外面應酬,里面應該只有那個女子,和她娘家的親人。
“不容易啊,你終于成了正室,等了這么多年,總算是熬出頭了?!币粋€女子尖銳的聲音從屋子里傳來,聽著十分刺耳,卻不知道那是什么人。
“可不是,我的大好青春,都得那么偷偷摸摸的過了。都怪那個死女人,一直不肯走,還不許他納妾。要死不死的,還多留下一個累贅。當時我就說,大人孩子,一起當做了死了算了,他卻說那畢竟是他的孩子,怎么也得留下?!眰鱽砹四莻€女人的聲音,言語中盡是對自己娘親的不屑與厭惡。
這一刻,陸皖依才明白。怪不得爹爹見到娘親死的時候,那么平靜,原來竟是事先商量好的。是他刻意讓穩婆殺了娘親的。
如果之前對于他們只是厭惡,那么現在,對于他們,對于這個家,就只剩下了仇恨。
所以那一刻起,陸皖依決定自己應該姓陸,隨著娘親的姓氏,而不是那個人的姓氏。以后若是給妹妹取了名字,也是要姓陸的。
自己與周家恩斷,仇未絕。
等自己長大了,一定要回來報仇,不惜任何代價。
自己想起了娘親曾經的表情。當時自己以為那不過是因為自己整日出去玩,爹爹又不在身邊,所以娘親沒人什么說話,因為煩悶才那樣的。但是現在想來,既然娘親已經說明了不許納妾,那她就肯定是知道這一切的。她知道那不展的愁容,一直都是為了那兩個壞人。
甚至到了死,也是因為這兩個人。
自己一定會讓他們付出更加慘重的代價,活著承受著比娘親十倍百倍甚至更甚的痛。
想到這,只有八歲的陸皖依緊緊地抱著妹妹,加快了腳步,從后門離開了周家。這個從今以后,與自己只有仇恨的地方。
心里懷著恨意,所以走出去之后,即便是天黑了,陸皖依也不覺得害怕。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心里想著,一定要離開這里,遠遠的,讓他們都找不到。
雖然明知道自己帶著妹妹走了,他們會很高興,終于少了兩個累贅。
走著走著,自己雖然也是覺得餓了,這才想起來,自己走的時候,竟然沒帶走一些東西。自己現在這樣,帶著妹妹能走多遠?
自己餓了可以忍著,但是妹妹又能堅持多久?
天色已經黑了,上哪里去找人討要吃的,再者,自己又不能確定,是不是會遇到壞人。
平日里自己總是跑出去,許婆婆就總是嚇唬自己的,小心被壞人抓走了。雖然知道許婆婆多半是在唬著自己,哪就那么容易遇到壞人,可是此時想來,自己卻不得不怕。
自己不再有任何依靠,而自己就是妹妹唯一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