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來一回,也要不少的路程,看你的樣子,卻一點都不累。”
趁著天還沒亮,備好了快馬,離煜連夜趕回了郊外林凌所在的院子。為了不驚動別人,把馬遠遠的拴在了別處,自己悄無聲息的摸進了院門。
本以為神不知鬼不覺,不曾想,一進院門,就被康易叫住了。
“我不過是因為在這里住得不習慣,難以入睡,所以隨意出去走走,康畫師何出此言?”
“江晏他們走后沒多久你就出去了,到了這個時候才回來,想來你應該也走了挺遠的路了。”離煜不肯明說,康易就與他一起演下去。
“江晏他們回來了么?”
“還沒。”
“那康畫師為什么不離開這里?你明知道我也不在這個地方,這里就沒人能攔著你了。況且就算是我在這里,也不能奈康畫師如何。或許,你還能把凌兒也一起帶走。”
之前所說的樣康易留下,離煜確實是覺得如果少一個人出去說,會更少一些事情。但是,就算康易再神通廣大,畢竟只是一個畫師。能對現在的局勢有多大的影響?即便是離去了,自己照樣是勝券在握。
口頭上說這有人在康易家的院子外守著,自己卻并未派人去。不過就是唬人罷了。康易這樣的人,做事滴水不漏,來路根本莫不清楚,即使自己派了人去,也沒什么用,自己還損兵折將。
雖然不是生意人,但是離煜卻同樣精明很。精心的算計著自己的得失。若是生在商人之家,或許自己也能闖出一番別樣的天地。還少了這些血雨腥風的勾心斗角。離煜有時候會這樣想。
不過想歸想,若是自己想做一個商人,遠離這一切豈不是很容易?離堯一定會大力支持自己。
可是自己卻真的很享受這樣的爭斗,這樣難得機會。生在這樣的家里,豈是人人都能做到的?自己當然要把握好這樣的機會,去博弈一番。
“既然走與不走,結果都是一樣的,我何必趁著夜色離開?不如在這里看看好戲,看看你們到底要做些什么。”
“話說到這個份上,我是應該替離堯感到悲哀么?你難道不是一直站在離堯那一邊?現在卻想置身事外。果然,聰明人永遠只跟利益粘在一起。康易,你的確是個聰明人。所以離堯可以用你,但是卻不信你。”
康易此人,在離煜眼中本是無足輕重的。雖然,如果沒有這個人幫著,會有些可惜,但是這樣一個不想置身于任何糾葛中的人,用著卻也不安心。
有著利益的牽引,雖然很容易背叛;但是這樣無欲無求的人,卻根本就無法掌控。這樣未免會有太大的變數。但是,他還有一個最大的好處,就是順應局勢,不會去想著改變什么。
“利益?對康某人來說,平安就是最大的利益。不僅僅要自己平安,還要身邊之人的平安。”
康易的語氣很平和,他并不想與離煜爭執些什么。自己活了一把年紀,若是連這些事情都沒見過,那說出去才真是讓人笑話。
看多了之后,并不是看淡了,而是看懂了自己無能為力。
“平安?康畫師未免過于貪心了。哪個人活在世上不想求著平安,可是又有幾個人能求得到這平安?”
“世人求不到平安,不過是因為除了平安他們還求著更多的東西。而那些,都在平安之前。為了名利,拋家舍業的人不在少數。若是事事都想要得到,那時候又想平安,那才是真的貪心。世間豈有處處齊全之理?只求平安,不求名利,康某自認不是貪心之人。”
“好一個不求名利,只求平安。”聽到康易說了這些話,離煜笑了,笑的稍微有些放肆,也不怕這笑聲在這安靜的夜晚顯得太過刺耳。
“那是你,并不是所有人。身在不同的位置,所求自然不同。你可以閑云野鶴,可是我不可以,離堯也不可以。你不去爭什么,但是你也不會屈居人下。可是我和離堯不同,如果我們不去爭,不去斗。勢必有一個人永遠在另一個人之下。”
事到如今,的確也沒什么可以掩飾的了。拋去平時那很多種的掩飾,離煜將心里的話說了出來。
“你們兄弟不止兩人,其他人可以息事寧人,為何獨獨你們二人要斗得你死我活,這不過是你們太貪心。”
“其他人?其他人想去爭,也要有這個能力。這輩子,我和離堯最大的默契,大概就是可以齊心的除掉其他可能成為障礙的兄弟。剩下那些,不過是酒囊飯袋,養著那些閑人,室翼還是養得起的,還能把我們的意圖掩蓋過去一些。現在,你是不是開始有點了解離堯的為人了?”
離煜笑著問康易,那笑里面難掩的嘲諷。嘲諷康易一直以世外之人自居,可是卻幫了離堯那樣的人,而且根本看不出自己被騙。
“我和離堯是一母所生,偌大的王城,那么多的兄弟,只有我們兩個是一個母親,只有我們是最親近的。所以我們彼此了解,可惜我們彼此都不能甘居人下。若我像小弟離景那樣,除了玩樂不想別事,我想離堯對我來說一定是個最好的大哥,愿意幫我這個親弟弟收拾一切的爛攤子,比對離景還好上許多。可惜,我偏偏不是。”
“這卻也在情理之中,雖然康某人不去爭。卻也不是一味的覺得自己堅信的才是對的。我知道,有些人不去爭,就會死。”
聽了離煜自己說了那么多,康易在他身上看到了一個影子。應該是很多年以前,也有一個人,和如今的離煜何其的像。
不去爭,就會死。
這是那個人說的,他的結局,自己已經記不清了。但是總不過是一死吧。
那些自認為自己一定要去爭個頭破血流才能好好的活下去的人,難道忘了,自己即使贏了,也不過是死去的結局。
“不去爭,就會死。這話是康畫師自己想到的,還是聽了誰說的?說得真好,我和離堯,本就是這樣的人。總有一個人要先死了,另一個才能安穩。不過仔細想來,那樣的安穩,又虛無的可怕。”
看離煜的樣子,已經打定了決心,此生和離堯互不相安。
“有些事,總是要在做之前想明白才好。有些你可以后悔,但是有些則是走錯一步,永不能回頭。”
無所謂能不能勸回離煜,他分明已經無藥可救,康易也不想多費口舌。不過還是忍不住勸了一句。
“后悔?離煜此生對自己的所作所為,從未后悔過。即使是十年之前被離堯關為階下之囚,也不曾后悔。現在局勢一定,但是倘若是逆轉過來的,我會死在離堯手下,卻也沒什么好后悔的。”
“行事過于偏激,這就是你認為對的?”
“不過是人各有志。康畫師你看淡一切,我尚且看不慣,難道我有去勸你?”
“遠遠的就聽到你們在這里說話,眼見得天都快亮了,你們兩個倒是蠻精神的。”正說著,江晏和孔禮已經到二人身旁,江晏走路有些輕飄飄的,說話也像是原先的江晏那般。
“遠遠的聽見我們說話,我們卻也遠遠的聞見了你們的一身酒氣。”
聞著氣味,就知道他們喝了不少,康易打趣他們道。
本來離煜也心下想著,雖然自己騎著快馬,江晏二人很可能還是步行回來。但是自己二人走后,又與徐凝糾纏了那么久,二人不至于這么久還沒有回來,原來是去喝酒了。
“喝酒?對,喝酒。”江晏明顯喝的太多,甚至都有些不清楚了。
“老康,你知道么,從前那會在你那里,跟你和唯夜喝酒那段時候真是痛快。走了之后,我還是頭一遭喝了這么多,多虧了孔禮陪著我喝,自己喝酒太無趣,想的也太多。”
“二位慢聊,我先把主人扶去休息。”
雖然看臉色孔禮也喝了不少,但是明顯沒有江晏多,至少他還站的平穩,并且還能扶得住江晏。
江晏的酒量自己見識過,是不錯的,若不是孔禮喝得不多,那就是他酒量著實不錯。
“主人,原來他才是你的主人,我還以為另有其人。”
既然各自的身份都已經挑明了,離煜見孔禮還是一直跟在江晏身邊,并且稱他為主人,便陰陽怪氣的說著。
處處去爭斗,無非就是占有欲太強。在他的觀念里,孔禮始終是自己的探子,命都是自己救回來的,自然只能效忠自己,而不是這個他本來應該監視起來的江晏。
對于離煜,孔禮沒有多做理會。離煜為人,越來越捉摸不透,自己除卻將這條命還給他,與他也沒什么瓜葛了。
將江晏安置好,孔禮自己也去休息了。昨日到今日,幾乎沒有休息過。
從徐凝那里回來,本打算直接回到這里,但是江晏卻提出要去喝酒,孔禮只得隨他去了。
不知是醉了,還是江晏清醒著,他說了很多話,比之前加一起的總和還要多。
其實在昨日之前,江晏除了必要的命令,也沒有怎么和孔禮說過話。
當然,自己也說了很多。彼此的過去,也算是解了對方心中自己過往的疑惑。
這些事情能找個人說出來,彼此交換,總比一輩子爛在自己肚子里好上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