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皖依這一路走著,竟然想了那麼多。
那是比溫堯岑帶給她的更痛苦的回憶。其實對於溫堯岑所做的,陸皖依也並不是那麼怨他,畢竟自己的初心又能好到哪裡去?
只是那些過往的回憶,自己從不提起,卻也不能拔出。即便是那些自己所恨的人,都已經(jīng)死了,卻也不能釋懷。
他們死了,孃親也不能回來。還有自己那個連名字都沒來得及取的妹妹,這一切都不能回來。
自己小時候居然那麼盼望著那種爹爹回家,若是他一輩子都不回家,那該有多好。
關(guān)於自己妹妹的事情,後來陸皖依向秦箏提起過。秦箏便趁著外出的時候,偷偷帶上陸皖依去室翼找了找。因爲(wèi)時間並不是很久遠,所以去室翼那裡找到了那些乞兒,可是他們並沒有見過那個嬰兒。
也是,這些乞兒哪裡有固定的居所,即便是短短半年,這些人恐怕也不是之前那些人了。
也就是在回去的路上,陸皖依遇見了被同樣遺棄在街邊的漓歌。和自己當(dāng)年丟失妹妹的時候差不大的年紀(jì),小小的,裹在被子裡,哭聲微弱。想來也是餓壞了,如果沒人管,也就活不長了。
雖然明知道鬼堂不是什麼好地方,可是自己已經(jīng)失去了一個妹妹,很想把這個孩子帶回去,彌補自己心裡的遺憾。她知道,這只是自己的私心罷了,未必對這個孩子是好的。
秦箏很好說話,竟然完全不像是鬼堂里長大孩子。她答應(yīng)陸皖依,可以把這個孩子帶回去。
從此,自己就真的像是親姐姐一樣,照顧著漓歌的一切。可是不知道爲(wèi)什麼,漓歌終究變成了這個樣子。
想起了那些過往的種種,陸皖依覺得既然出來了。去找漓歌和溫堯岑,也不急於一時,或許,自己應(yīng)該先去另外一個地方看看了。畢竟那人,自己一個人生活,有著太多的不方便。
本該就留在那個鎮(zhèn)子上,可是不知道怎麼的,自己竟然想把他帶到離自己近一些的地方。雖然自己不能經(jīng)常去看他,卻總是有些……照應(yīng)吧。
是啊,當(dāng)年周康的確沒有死。本來已經(jīng)下定決心要殺掉的人,發(fā)現(xiàn)他還活著,陸皖依居然也就心軟的救回了他。
畢竟,當(dāng)時只是甩了那麼一下,很有可能,受傷不會很重的。只是,在摔下去的時候,他的腰重重的磕在了桌角。等到自己帶著他去找大夫,大夫說他頭上的傷並沒有大礙。只是那腰上的傷,恐怕是一輩子都不能好了。
所以,到了現(xiàn)在,他也只能坐在輪椅上。自己總是這樣,做很多事情之前,都不會去問當(dāng)事人是否願意。
本來好好的年華,健全的一個人,被自己弄到這步田地,自己竟也沒問過他,是否願意這樣活下來。
費了很大的力氣,將他帶回了巫寧鎮(zhèn)。
這一路上,周康安靜得很,也不吵鬧。
只是偶爾的,還是嘗試著叫她姐姐,但是都被陸皖依呵斥住了,便也就不再說什麼。而是一直以來都稱她爲(wèi)陸姑娘。
對於這一點,陸皖依沒有迴應(yīng),便算是默許了。
找了處荒廢了卻不是很破舊的方子,將他安置在那裡。陸皖依將那裡收拾妥當(dāng),又陪了他幾日,看他是不是已經(jīng)適應(yīng)了現(xiàn)在的生活。
畢竟,曾經(jīng)他是在那麼多人的伺候之下長大,況且,那時候他還能走路。
周康知道自己並不喜歡他,所以很少跟自己說話,怕是煩到自己。也沒有提出過任何的埋怨,只是一個人盡力的適應(yīng)著現(xiàn)在的生活。
過了幾日,陸皖依便離開了。
這樣的生活,他若是不適應(yīng),自然也就只能自生自滅了。自己也只能做到這些,不可能一輩子跟著他,畢竟他是那個女人和周佩的孩子。一輩子,那個心結(jié)都是無法解開的。自己不可能真的像一個姐姐一樣去照顧他,對他好。畢竟,也沒有哪個姐姐,會把自己的弟弟弄成這個樣子。
那時候,自己還不是能經(jīng)常離開鬼堂。但是秦箏可以,所以每次秦箏要離開的時候,陸皖依都會拖她幫忙去照看周康。
即便是陸皖依自己絕不承認(rèn),秦箏卻也知道她一定是很在意周康的。或是愧疚,或是真的因爲(wèi)那血緣之親的緣故。
瞞著自己,秦箏還請了一個婆婆去照顧周康。畢竟那時候,周康還只是個小孩子,如何能很好的照顧自己。
這件事,自己還是很久以後才知道的。看到了那個婆婆,陸皖依想到了小時候照顧自己的許婆婆,照顧的很周全。
如今,卻也不知道許婆婆回到老家怎麼樣了。在那裡,她也是無依無靠吧。照顧了別人一輩子,等到自己老了,又會有誰去照顧她?
雖然有人照顧,但是周康還是很自立的,大部分的事情,都不肯去麻煩婆婆。那個婆婆,待周康也很用心,當(dāng)做自己的親人一樣看待。
還是從秦箏那裡知道的,那個婆婆也已經(jīng)沒有家人了,孤苦無依的。秦箏也只是想著給婆婆找個落腳的地方,他們也算是個依靠,把彼此當(dāng)做是親人一樣。
秦箏和鬼越,這一次離開也有半年了。而自己上次出去,只想著溫堯岑的事情,沒有想到去看看周康他們。這一次,便先去看看他們。
那個本來破舊的小院子,現(xiàn)在已經(jīng)收拾的井井有條。周康自己閒來無事,又不能出去玩,所以平日裡便只能讀書解悶。讀書多了,卻也不爲(wèi)了功名。
這鎮(zhèn)子本就不大,私塾也只有那麼一個,很多孩子是不能去讀書的。
周康便自己設(shè)了一個私塾,就在這個院子裡,教孩子們讀書,不收取任何的回報。
所以這巫寧鎮(zhèn)裡,若是不能去讀書的孩子,或者讀不起書的孩子,甚至是那些街邊的小乞兒,都回來周康這裡聽他教書。周康也自然是歡迎的,他本就是爲(wèi)了幫著他們。
來到院子門口,就聽到裡面?zhèn)鱽淼淖x書聲,只因爲(wèi)這還是上午,沒到了下課的時候。陸皖依也沒有去打擾他們,就只是在這院子之外聽著。
那樣的孃親,那樣的爹爹,自小見到了那樣的事情,周康竟然還能有這份心思。他心中是怎麼想的,因爲(wèi)自己沒有問,他也不曾跟自己說過。
但是周康越是如此,陸皖依看在眼中就越發(fā)內(nèi)疚。若是他也能像著其他人一樣,走出去,闖一番天地,是不是總比拘泥在這小院子裡更好?
坐在臺階上,看著來來往往的行人,不知不覺已經(jīng)到了中午。這一天的課也便結(jié)束了,孩子們都各自回家了。
陸皖依這才走了進去,正在忙活著給他們做飯的婆婆看到了陸皖依,笑道“陸姑娘來了啊。”
“婆婆,我這麼久沒來,您還記得我。”對於婆婆,自己其實是很感激的,將周康照顧的這麼好,一把年紀(jì)了還忙裡忙外的。
“別人啊,許就是記不住了,可是怎麼能忘了陸姑娘呢。周康他就在屋子裡呢。這不,才下了課。今天你要留下來吃飯麼?”
“我不急著找他,婆婆,我來幫你吧。”
等著二人忙了一陣兒,把飯菜端進去的時候,發(fā)現(xiàn)周康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碗筷。旁邊還有幾個不認(rèn)識的孩子,在一旁玩耍。看到已經(jīng)可以吃了,才湊了過來。
總會有一些乞兒也來聽課,但是每次到了下課的時候,總還是無家可歸的。遇到這樣的情形,周康便會把他們留下來。自己所能做的畢竟不多,天下那麼大,哪裡是都能管得了的。只不過是這幾個自己看到了,便能顧的過來多少,便算是多少了。
“陸姑娘,你怎麼來了。”看到陸皖依的到來,周康有些驚訝,卻也難掩那份欣喜。雖然怕是陸皖依生氣,並不敢說出來。但是一直以來,周康心裡,都把她當(dāng)做是自己的姐姐,自己唯一的親人。
陸皖依微微點了點頭,算是表示她聽見了,但是並沒有說什麼。
“陸姑娘早就來了,就連這頓飯,還是她幫著我一起做的。要是我老太婆一個人,你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吃得上飯。”婆婆看出了有些尷尬的氣氛,便在一旁笑道。
“先生,這位姐姐是誰啊?以前都沒見過。”一旁已經(jīng)開始大吃特吃的孩子,嘴裡已經(jīng)塞滿了東西,說話並不清楚,看了看陸皖依好奇的問道。
“這位……算是我的救命恩人。”一時間,周康不知道該怎樣說陸皖依纔會覺得沒什麼,便只能這樣說道。
“救命恩人啊,先生你那麼厲害,什麼都懂,原來還是需要別人救的。那這位姐姐一定是更厲害對不對?”似乎很敬佩的,那個孩子看著陸皖依說道。
“那是自然。不過我這樣怎麼能算得上是厲害,比我厲害的人多得很。等你們以後長大了,出去看看,就會知道了。”見那孩子誇著陸皖依,周康心裡說不出的高興。
承認(rèn)陸皖依比自己厲害,說得如同是自己一件很得意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