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予躑躅了一下,“初步斷定,是藍姑娘。”
“原來,原來……”老者氣得渾身顫抖,幾乎承受不住,阿福趕緊將候爺扶住。??
引狼入室,養(yǎng)虎為患,莫過于此。??
秋娘道,“藍鳳祭與九淵太子洛九歌里應外合,洛九歌的人馬牽制住屬下,藍鳳祭則利用了世子的信任,殺了世子,從一開始,藍鳳祭進入清穹王府,就是一個陰謀。”??
墨予道,“對世子下手之前,藍鳳祭還利用世子,殺了南影國太子闕千澤,為九淵一并除去兩大威脅。”??
梵勒闔上眼,良久,才吐出一句話,“蛇蝎女人,這一招果然狠。”??
所有毒辣的語言,包括都無法形容那樣刻骨的恨。??
像是把那個女人一點點地撕碎也無法解恨。因為逝去的人,無論如何,都再也回不來了。??
他只要容兒還好好的,清穹王府的希望還在。??
“屬下定會為殿下報仇,赴湯蹈火,在所不惜。”?墨予單膝下跪,鄭重承諾,神色肅穆決絕。??
護送靈柩歸來的手下齊齊下跪,“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逝者已矣,候爺節(jié)哀,還請?zhí)粢粋€日子,把世子安葬了吧!”?
有人沉痛地道,“屬下們,永遠是清穹王府的擁護者,成敗榮辱,不離不棄。”?
梵勒目光從兒子臉上抬起,看向天邊,十五的夜晚,一輪圓月高懸蒼穹,沒有一絲陰霾,淡淡的月華籠罩大地,天上繁星密布,唯獨那一顆“暉聚星”已經(jīng)無聲無息地匿去了蹤影,仿佛永遠地消失了。
而暉聚星,正是容兒命數(shù)對應的星辰。
梵勒胸口大震,終于難以承受地嘔出一口鮮血。
與此同時,南影國舉國上下亦是一片哀慟。
太子殿下喪命于梵容手中,尸骨無存,手下只來得及帶回一角紫衣衣枚。
盡管確定梵容已經(jīng)隨后死亡,然而,南影國怎么會就此罷休,本來針對九淵的矛頭指向了清穹王府,實際上也是整片中州土地,情勢拉起了警備,戰(zhàn)爭蓄勢待發(fā)。
無論是為了信念,抱負,還是仇恨,尊嚴,一切都不可避免地滑入了命運的齒輪,歷史不過是一場云煙,可是其中的每一個人,都有血有肉有靈魂,然而,無論是可操縱天下的強者,還是無辜的販夫走卒,終究無法逃脫螻蟻般卑微的犧牲宿命。
局勢變動,一夜之間,令人猝不及防,九淵一時成為最大的贏家。
十五的月圓之夜,燁城的大門緩緩打開,當頭的一匹栗色大馬,馱著一雙風華絕倫的男女,踏進城門。
月華清澈如水,女子裹著一身藍色錦衣,一頭烏發(fā)盡數(shù)傾散下來,仿若流瀑,淡淡的光輝在發(fā)絲上流走,顏容清媚冷傲,闔上的眸子已經(jīng)睜開,瀲滟中透出些微的疲倦和蒼涼,身子輕軟地倚在男子的懷上,透著慵懶恣意的風骨和令人不敢褻瀆的氣質(zhì)。
“看!這是我們的燁城。”
九歌握著韁繩的手指向街道,無數(shù)林立的商鋪大部分已經(jīng)打烊,有的還在繼續(xù)營業(yè),蘊示著欣欣向榮的景象,屋檐下懸掛的燈籠照得燁城一派通明,這座重拾希望的城,每一個身置其中的九淵人,都為之感到驕傲和希望。
這是我們的燁城。
藍鳳祭唇角流出一抹笑意,跟那段時空中她不顧一切地歸來時一模一樣呢,只是這個時候,并沒有落到身上的石頭、蔬果和漫天的唾罵聲,她曾背叛過燁城,背叛過九淵,和這個一直深愛她的男人,可是從此以后,再也不會了。
“國主,殿下回來了,和藍姑娘一道。”
有人在泓清殿花園中稟報,聲音透著欣喜,洛恒真正地松了一口氣,先前有暗報,藍鳳祭先是借梵容的手,殺了南影世子闕千澤,再利用梵容的信任,將毫無防備的梵容殺死,這一切,都是為了九歌,就是為了九淵。
原來,從一開始,這一對師兄妹就布好了局,且從不相互猜忌,那樣深沉地,力排萬難地信任著,從而有了今夜九淵情勢大好的局面。
而他作為一國之主,差點毀了這一場絕殺之計。
震撼,欣然的同時,洛恒心中也不由得有幾分愧疚,抬了抬手讓稟報的人下去,轉(zhuǎn)而吩咐禮甫,“快,備好一桌酒菜洗塵。”
花園外,有人影經(jīng)過小徑,穿花拂枝而來,男女溫馨言笑,玉顏清姿,仿佛一對天造地設的璧人。洛恒的目光落在藍鳳祭臉上,不由得一怔,且不說容顏無雙逼人,風華絕倫,這樣的女子,似乎隱約蘊著鳳命相照的天澤,將來定然不簡單吶!
九歌攜了鳳祭的手一道跪下,“孩兒不孝,望父主降罪。”
藍鳳祭也恭敬地道,“罪女藍鳳祭,見過國主。”
洛恒將二人虛扶起來,“難為你們了,是本王愚昧,看不透真相。”
“孩兒和鳳祭為了大局,不得不隱瞞,讓父主憂慮不安,是對父主不住。”九歌含著愧疚道,平視九淵國主,才發(fā)現(xiàn)父主忙于建國后的事務,又時刻為他操心費神,兩鬢已經(jīng)盡數(shù)斑白了。
洛恒欣慰地道,“凡事總有曲折,如眼下這般便好。都餓了吧,來,到桌上再細談。”
九歌和鳳祭對視一眼,一切盡在不言中。
苦盡甘來,那些屈辱和痛苦,從此都是過往,今后他們只需攜手,共進共退,無論悲喜,或是成敗,都在一起。
然而,愿景從來都是美好的,又有誰會懂得,將來又會有怎樣的,無法為人左右的風雨坎坷?
中州,凰城,鳳儀宮,氣氛與以往大為不同。
半喜半憂的氣氛混合在一起,喜的是對康夙朝威脅極大的清穹王府世子已經(jīng)離世,南影國也失去了年輕有為的太子殿下,悲的是公主已經(jīng)隨洛九歌去了,且南影國隨時可能攻進來。
更漏在滴,此刻已經(jīng)是亥時末刻。
德乾帝神色復雜,“根據(jù)密報,南影國或許在五日后動作,把本來用來對付九淵的兵力派往中州,依母后看,康夙朝有必要為了清穹王府做出犧牲嗎?”
太后氣定神閑地飲下一口茶,“咱們不是一直盼著清穹王府覆滅嗎?眼下正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既可以順水推舟,又可以讓南影國受創(chuàng),皇帝也知道,清穹王統(tǒng)兵的本事在所有的候王和將督中居于翹楚,南影國想徹底拿下清穹王府,恐怕并非一朝一夕的事。咱們是該給那些個不安分的臣將一點下馬威了,也好向普天百姓證明,康夙朝越來越有生機,不是那么容易垮下的。”
德乾帝斟酌了一下,了然地點頭,“母后說的是,可還有一個九淵……”
太后微笑眄過來一眼,“咱們的公主,不是在九淵嗎?”
鳳祭運籌帷幄,一舉奪去了闕千澤和梵容的命,洛九歌自然也不在話下。
德乾帝眼睛一亮,“母后英明。”神色黯了黯,“可是,公主的心系于洛九歌身上,恐怕不愿……”
太后眼中閃著堅定的光芒,“公主雖然對藍于恭薄涼,但對花奴,卻有深厚的母女之情,花奴臨死之前,留下了一樣東西,如今終于派上用場了。”
燈火通明,夜未闌珊,清穹王府仍籠罩在濃郁的悲涼和憾恨氣氛之中。
世子已經(jīng)被從靈柩中抬出來,安頓在榻上,周仵作謹慎又恭敬地做尸檢。
“是被虛凝的匕首切斷心脈,引起心臟驟停,失血過多而死,匕首直通后背,力度卻又正好拿捏得當,狠,穩(wěn),慢,需要在近身,且世子完全放松戒備的情況下才能夠做到。”
周仵作試圖將匕首取出來,然而,匕首卻與血肉完全融合在了一起,一動便牽扯到整片左胸腔,且隨著謀殺者所凝功法的消退,匕首逐漸變得透明,也許第二天,便再也看不到這柄害世子于非命的兇器。
殺人于無形,害人于無聲,便是這般的么?
藍鳳祭走了,完成這一場絕殺的陰謀,可是她的狠和決絕,還留在世子的心頭上。
周仵作不忍再看,將手收回,低聲道,“候爺,這……”
梵勒站在榻前,仿佛在一夜之間衰老枯槁了許多,高大的身軀似乎一不小心就會委頓下來,然而,他的神色依舊堅定,“既然如此,便算了罷,這也許是天意,容兒將一顆真心托付于人,卻落得如此下場,他的魂魄又怎會安寧,這柄匕首會讓他牢牢記住,是誰給了他致命一擊。”
藍鳳祭啊!容兒做鬼也不會放過你,清穹王府上下,也定要將你碎尸萬段才肯罷休。
“下葬之日,宜在五日之后。”
司儀翻著手中的黃道本,道。
“五天后……”
梵勒幽幽道,“恐怕到時候,容兒的模樣,他自己也難以接受。”
容兒挑剔,追求完美,不管是在對敵,謀略上,還是在愛情,生活中,對儀容,性子從來一絲不茍,曾經(jīng)他苛責過兒子,認為這樣遲早會害了他,果真是如此,為了保持這一段感情的“純粹無垢”,藍鳳祭入清穹王府盡管可疑,他卻那樣近乎愚昧地信任,如今終于常到了惡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