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辛夷的臉上帶著慣常的微笑：“羽依，跟我這麼客氣幹嘛，四十萬是吧？夠不夠？”說話間，他已經從西裝內套裡掏出支票本和筆，準備填寫數字。

“夠了，謝謝你。”白羽依心裡有些過意不去。

朱辛夷釋然地笑著，將填好的支票撕下來遞給白羽依：“去吧。”

白羽依接過支票，往門外走，卻聽到懿陽在後面喊：“媽咪，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嗎？”說話時，見白羽依猶豫的神情，便接著強調：“我只是去看看，只要媽咪不讓我開口，我可以保證不講話。”

白羽依心裡掙扎了一下，便朝著懿陽伸出手。

懿陽看到白羽依伸出的手，歡快地從凳子上跳下來，卻馬上掩飾著自己的高興，奔過來牽起她的手，母子倆便默默地往樓下走去。

朱辛夷看著母子倆的背影，臉上的笑容一下便不見了，變得有些憂慮，她真有那麼堅決嗎？憂著一份心，不知不覺就走到了懿陽剛纔呆著的窗口，那個位置，將底下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忍不住開始揣測懿陽的心情，然後心裡便越發難受，不管自己怎麼用心，都還是及不上鍾北辰，他到底還是早了他一步。

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看著白羽依牽著懿陽走出大門，一步步走向鍾北辰，母子倆都背對這邊，所以看不到他們臉上的表情，但鍾北辰臉上的欣喜和希望卻深深地刺痛了他的眼睛，就好像，他們是好好的一家三口，什麼芥蒂都不曾有過似的。

他再也看不下去了，轉身，離開了房間。

大門外，鍾北辰不等白羽依和懿陽母子走近，便迫不及待地叫了聲：“依依，陽陽。”

白羽依漠然地看了他一眼，他臉上的神情看起來那麼溫暖，讓她感到的卻只是虛僞。

她拉著懿陽在鍾北辰兩米開外站定，就好像他是個危險人物似地保持著安全距離，然後才冷冷地說道：“找我們什麼事，說吧。”說話間，便不自覺地想起了昨晚鐘北辰帶她進入的那間“囚室”的樣子，臉上開始起了雞皮疙瘩，不自覺地捏緊了握住懿陽的手。

鍾北辰看到白羽依的神情，既難過又愧疚：“依依，我今天是來接你們回家的，跟我回去好嗎？我昨天才知道陽陽原來是我的兒子，我對不起你們。”

說完目光落到懿陽身上，自己的兒子，真是越看越可愛，他的手動了動，真想馬上衝懿陽張開雙臂，讓他投入他的懷抱，可顧忌著白羽依的心理，一點都不敢輕舉妄動，怕她反感，手便僵硬得難受。

白羽依隨即變得有些緊張：他怎麼知道的？說得這麼篤定。不行，不能承認：“你弄錯了，關於懿陽的事，我昨天跟你講過，他跟你沒有任何關係，如果你想兒子想瘋了，可以讓夏詩詩給你生，要是她生不出來，還可以去孤兒院抱養，總之，別打我兒子的主意！”

想到夏詩詩，她的語氣就變得越發冷漠，自己也沒想到，一句刻薄的“要是她生不出來”就說出了口。

她說完不自覺地低頭，看到懿陽的神情顯得分外委頓，心裡很不是滋味。

“依依，昨天霍天揚告訴我，五年前你就已經懷孕了，而且我走的頭一晚你還去醫院，陽陽分明就是我的兒子！你別再否認了好嗎？我知道你在怪我，當初真的是誤會，你回去聽我好好跟你解釋。等我說完，你們可以打我、罵我、懲罰我，總之，只要你們肯跟我回去，要怎麼樣我都答應。”鍾北辰誠懇地說道。

似乎覺得這樣還不夠，他熱切地看著懿陽：“陽陽寶貝，你也想跟爹地一起對不對？爹地也想你，跟我一起回

家好不好？”

懿陽的表情頓時就變得有些糾結，爲難地看了鍾北辰，然後把目光轉向白羽依，見她板著臉，便輕輕地衝鍾北辰搖搖頭。

他這是打煽情牌，以爲小孩好騙好拉攏嗎，白羽依的臉越發陰沉，揚起手中的支票：“夠了，我下來不是聽你說這些，我是來還你錢的，這是你當初讓藍秋吟給我的四十萬，我現在還給你，我們兩清了，拜託你以後不要再打擾我們的生活。”

說著，她鬆開懿陽的手，大步走過去，把支票遞向鍾北辰，見他沒有伸手的意思，便將支票拍到他車上，然後諷刺地看著他：“你的錢我還你了，現在，請你離開！”

白羽依從語言、神情到動作，無一不透出一股深入骨髓的冷漠，就好像面前這個人除了跟她有債務關係，不曾有過半點其他情分，不，他在她眼中連債主都不如，起碼一般人還錢的時候還會對債主說聲“謝謝”之類的客氣話。

“依依，你別走，你聽我說。”鍾北辰看到白羽依轉身欲走，急切地上前兩步想要抓住她的手，可眼看就要碰到她，卻看到她驚恐地躲開，就像他手上有病毒一般。

他的心狠狠地抽痛一下，一臉受傷地縮回手，帶著沉重的語氣說道：“依依，這錢不是我給你的，我不會做這種侮辱你的事，我當時真的是一無所知。藍秋吟說的都是瞎話，我跟她根本就不可能，我懷疑她是被老頭子指使的。”

接著，他急匆匆地將五年前自己出國和回來後的經歷講了一遍，然後補充道：“我正在叫人調查，你放心，如果證明真的是老頭子搞的鬼，我不會再屈服的。”

講完，他發現白羽依仍舊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生平第一次變得忐忑又毫無自信。

偏偏，白羽依冷冷的聲音馬上傳來：“鍾北辰，我記得你昨晚跟我說過，不會再相信我的話，現在，我原話奉還！”

聽到這話，在再想起自己昨晚對白羽依做那麼過分的事，頭不覺低了兩分。

白羽依繼續說道：“你願意相信張嫂一句含糊其辭的話也不願相信我的人品，我跟你還有什麼好說的！你難道都沒覺得她有問題嗎？你還真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幸好，我都已經不在乎了，如果你現在還想對我造成二次傷害，那你就打錯算盤了，我的心，現在比石頭還硬，所以，你再打動不了我，從而也就傷不了我！你愛怎麼想愛怎麼說隨你。”

她頓了頓，看到一向不將喜怒形於色的鐘北辰作出那副受傷的樣子，覺得極爲刺眼，他有必要裝嗎，裝給誰看？既然說到這了，就全講清楚吧：“至於你的金卡，我五年前不知在哪裡弄丟了，我現在也找不到，但是我可以保證，裡面的錢我一分都沒用，至於爲什麼沒用，你清楚的，就不用我明說了吧？你說這是你家老爺子做的，那是你的家事，我沒興趣知道。”

白羽依的話就像重錘，準確地擊打在鍾北辰的心臟上，他想反駁，想告訴她其實金卡不是他凍結的，他一點都不知情，但想到因爲卡的事帶給她的傷害，喉嚨就像被塞子塞住一般，一點都發不出聲音。

他艱難地嚥了一口口水，注視著白羽依，她真的已經不再是五年前那個她了。曾經的她，心裡裝滿的都是對他的愛，毫無保留地信任他，一次次地給他機會聽他解釋，現在呢，她把自己的心閉鎖起來，他說再多都到達不了她的心上。

今天的她穿著一件白色的羽絨服，襯托得她就像一隻白天鵝，隨時都翔然欲飛，只要晚上一步，就永遠抓不住了似的，他被這種感覺刺激得惶恐不安。

“哦，還有。”白羽依想起什麼似的

，嘴角出現一抹嘲諷，看了鍾北辰一眼，然後朝懿陽走去，在他身邊蹲下來。

鍾北辰的心突突直跳，她是要做什麼？他緊張地注視著母子倆，看到白羽依湊到懿陽耳朵邊似跟她說了什麼，懿陽的臉上出現了很不捨的表情，癟了癟小嘴。然後白羽依又繼續說了兩句話，仍舊聽不到內容，接著，懿陽看了他一眼，眼裡含著濃重的霧氣，然後收回目光，對白羽依點點頭。

鍾北辰的心慢慢下沉，看這情形，母子倆是達成了一致要宣判他死刑嗎？他難受得就像馬上要失去了全世界一樣，這種感覺，甚至比當初面對自己的母親病逝還要來得絕望和痛苦。

他就像鴕鳥一般把頭轉向一邊，手不自覺地擡起撫了撫心臟的位置，深吸了幾口氣，才又轉過頭來，卻看到白羽依拿起一條項鍊向他走來，他霎時明白了，他是要將他唯一留給她的東西還給他，如她所說，從此，真要兩清了。她真堅決！

看著那條項鍊，他心裡無比震撼，他早已確定，白羽依手上拿的是被掉包的假寵絕石榴，她明明知道是假的，居然還肯保留到現在，她是不是還沒有對他徹底死心？他的心上頓時燃起了一簇希望的火苗，哪怕白羽依正走過來，越來越近，他心裡的火苗卻越燃越旺。

終於，他激動地說了一句：“依依，你還留著它？”她肯留著它，表示還沒有全然對他忘情吧？儘管，這條顯然不是他送給她的那條。

白羽依似看懂了他的意思，馬上冷冷地說道：“別誤會，我留著它，只是爲了讓懿陽還能有點念想。現在陽陽長大了，堅強又懂事，不再需要這種虛妄的東西，拿回去吧！”說著，將項鍊扔到車上。

“依依，你終於承認陽陽是我們的兒子了？”鍾北辰刻意忽略了白羽依要跟他撇清的本意，抓住了另外一層意思：“你是不是跟他說這是他爸爸留給他的？”

陽陽會這樣貼身戴著，可見他一直很寶貝這條項鍊，而且，剛纔白羽依雖然說服了他拿出來，他卻很難過，鍾北辰覺得這是一個很好的突破口，於是熱切地看著懿陽：“陽陽，因爲他是爸爸留給你的，你很喜歡對不對？如果你喜歡，就繼續留著好不好？不然爸爸也可以給你買其他更好的東西。”

懿陽沒說話，只是眼巴巴地看著鍾北辰，眼裡帶著迷茫和質問：“媽咪說這是病死的爹地留給我的唯一的東西，你既然活著，當初爲什麼不要我們？”

鍾北辰的心又痛了起來，連帶聲音都哽咽了：“陽陽，爸爸確實該死，害你跟你媽媽流落在外那麼多年，吃了那麼多苦。但是，真的不是我不要你們，當初，爸爸也是被人騙了，而且，我那時候還不知道媽媽的肚子裡已經有了你，我要是知道，當時一定高興瘋了。

都是爸爸的錯，知道得太晚了，你可不可以原諒爸爸？

陽陽，爸爸很想你們，你讓媽媽跟我一起回家好不好？你不也很想爸爸嗎？我現在就站在你面前，我想好好彌補你們，給爸爸這個機會好不好？”

“鍾北辰，夠了，別再演了！你覺得騙我還沒騙夠，你連陽陽那麼小也騙，你不覺得自己很無恥嗎！我的人生就剩下這一點的希望，你都想無情地剝奪嗎？”白羽依憤憤地喝止了鍾北辰，然後走過去拉起懿陽的手：“陽陽，我們走！”

鍾北辰眼巴巴地看著白羽依牽起懿陽的手往裡面走，覺得那麼無能爲力，此時，唯一能留下她的方式只能是用強，可是，他不敢那樣做，怕不僅白羽依絕望，連懿陽也對他再無半點念想了。

就在此時，他聽到了一道女人的聲音響起：“依依，等一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