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出差前還摟著她睡, 無疑他們是親密的,但此刻在親密之間隔著薄如蟬翼的壁壘,卻無法逾越。她內心的愧疚所演變而來的罪惡, 趁機如鬼魅般竄了出來, 不懷好意地笑著, 沖她揮著刀子。
鬼魅鄙視著自欺欺人編著理由拒不相信的她, 譏諷著可悲可憐又可笑的她!
她的心沒有驚濤駭浪而是平靜的出奇, 腦子里也沒有如走馬燈他的影子,像死了一樣寂靜。耳朵聽不到一點聲音,如真空隔離一般。眼睛里沒有淚, 視線也沒有模糊,清晰地看到書房里所有的擺設。只是, 全部變成了單一的灰, 書柜, 花盆,辦公桌都是灰色的, 這難道就是心灰意冷嗎?
她的手漸漸松開那張薄薄的撕毀她婚姻的紙,緩緩落地的事實無聲地宣告著塵埃落定。
她像是丟了魂,挖了心,沒了生機被丟棄的木偶,每走一步都發出吱嘎吱嘎難聽的響聲, 伴著滴答滴答聲, 那是她空洞的胸膛在滴血。一路蹣跚踩著血腳印的她想問, 但事實就擺在眼前, 還要自取其辱嗎?她想哭, 卻沒有一滴淚供自己揮霍!
汗水淚水和嘲笑否定都沒有讓她放棄,她憧憬著他們一家三口美好的未來, 卻在現實中被絆倒的瞬間主動喊停。
臥室里,床頭柜的抽屜詭異地自行拉開,里面的首飾盒發出螢螢的綠光,像是在招喚她。
寧恩如同中了邪,不受控制地被那道光所吸引,目光呆滯地慢慢拿起手鐲,如同被人支配一般,嘴唇一張一合麻木地說著。“回家,帶寶寶回家!”
當那翠綠套在腕上時,萬道光芒從手鐲中迸射出來。寧恩被晃花了眼,一陣眩暈摔倒在地上,她聽到了沙沙的風聲,還有孟婆的嘆息在耳邊響起。“唉!”
嘆息聲如同帶著魔力,驅趕著噬心的蠱惑,她如夢方醒,驚異蕓姨的手鐲怎么會戴到自己手腕上?
自從孟婆把手鐲給了她,她是想過回去來逃避,但最后還是鼓起勇氣決定留下還債。再那之后,她便將手鐲收好,放在床頭柜最底下的抽屜,還上了鎖的。
“唉!急著出生就意味著急著去死!”
孟婆的話音剛落,她的肚子傳來一陣陣巨痛,手鐲依舊散發著有毒的光,并隨著孟婆的聲音消失而愈發的變強,刺目的光猖狂地要將她吞噬。情急之下,寧恩忍著痛用力地將手鐲砸向地板...卻完好無損!
這時,兩腿間的一股暖流,她感覺到了是血。她都做了什么?竟然傷到了肚子里的孩子!在自責與慌亂中,僅有的一絲理智告訴她,要找人呼救才行。
她艱難地爬向門口,不時地砸著手鐲,接連不斷的撞擊僅僅是讓手鐲現出裂紋,仍死命地箍在她手腕上。
門就在她的眼前,緊緊地關著,她氣自己多事為什么要鎖上。她感到體力不支,呼吸變得急促,碎花長裙染著鮮紅的血,和她一路爬過來所留下的血痕,這些她都不管了。滿頭虛汗的她支起半個身體,仰頭看向高不可攀的門把手,將所有的力氣集中在手腕上,砸了上去。
手鐲應聲碎成兩半,光消失了,門開了,她重重地倒了下去。
“少夫人!快來人啊!”
寧恩聽見了小順喊叫....是誰抱起了她?是墨大叔嗎?她還聽到車子發動的聲響....她陣陣眩暈,是老田在飆車嗎?她好想睡....
www● тт kan● ¢o 她睡得正香,冬天起床總是需要莫大的勇氣,鬧鐘一響再響都被她及時按停,她只要再睡一分鐘,就一分鐘!啪啪!好疼,有人在打她嘴巴子,是媽媽嗎?她想睜開眼睛,卻困得不行....
“少夫人醒醒,醫院馬上就到了!”
是墨大叔的聲音...她在哪?腦子里映出彭湛、他們的孩子、還有她最后倒地的片斷一一重現,讓她猛地清醒過來,睜開雙眼。
她虛弱地吐氣,說。“墨大叔...聯系賈達友。”
墨管家一通忙活,卻疏忽了這個最關鍵的,讓賈少爺提早做好萬全準備!
賈達友接到電話,緊忙通知手術室,隨后拿著急救包剛跳上救護車,就聽到司機老田下車喊人。
寧恩被放在手術推車上,她在似睡非醒中所聽到的聲音都是變調的,所看到的臉也是扭曲的。她隱隱聽到好像是賈達友的聲音,“別擔心,你到醫院了。”
她沒心思害怕,更沒時間擔心自己的死活,她只有一個念頭...她抓著,緊緊地抓著賈達友的白大褂,把所有的希望都依托在他身上。
她用最后死撐的信念,氣若游絲。“救..孩子...”說完便沉沉地陷入黑暗之中。
‘手術中’王舒從沒體驗過,這亮起的三個如血的紅字竟如此的駭人。它仿佛是死神發出的預告,生與死全憑他心情。
另一邊,周牧在勸慰著墨管家。
“我真是老了,不中用。早就應該對少夫人多加防護,對不起少爺對我的信任!”墨管家全身上下散發著滿滿的自責。
“墨管家,誰也不想出這樣的事,阿湛不會怪你的。”周牧開解著。
“墨管家,通知彭先生了嗎?”王舒想,這時候里面的寧恩一定想讓彭湛在身邊。
“大少爺昨天出差了,現在在返程的飛機上。”墨管家焦急地看著他的老懷表。
一個多小時后,彭湛神色慌張地趕來。“寧恩她怎么了?”
“大少爺,少夫人摔倒了,都怪我看護不周。”墨管家將所有的錯都歸咎于自己身上。
現在不是追責的問題,他心急如焚地問。“她現在怎么樣?”
“阿湛,寧恩在手術室,達友也在里面,雖說三貨這家伙平時不怎么樣,但醫術可不是蓋的。放心吧不會有事的,一會兒你就擎等著抱大胖兒子吧。對了,直接開個慶生派對怎么樣,舒?”周牧努力將突發事件說得平和些,既而又展開美好的提議。
“寧恩看到我們喝酒,一定會氣到跳腳。”王舒順勢敲邊鼓,努力將死氣沉沉的氣氛趕走。
“哈哈,那沒辦法了,誰讓阿湛喜當爹呢!”周牧用胳膊肘兒推了推被焦急所煎熬的彭湛。
彭湛多希望能是這樣,他希望能看到她氣到冒煙兒,嚷嚷著舉杯慶祝的這幫人沒人性!
但當他看到墨管家敞開的黑色外套下,露出的白襯衫上沾著大片的血跡。觸目驚心地令他不敢直視,隱隱感知到事態的嚴重。
墨管家覺察到大少爺的目光,有意轉身將西裝扣子扣好。
周牧和王舒竭力制造的人工假想,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恐慌與憂慮逐漸演變成一場肆意蔓延的瘟疫,人人得見卻又心照不宣,避而不談。
手術室的門在眾人的焦急等待中,終于打開了,無數人就在這緩緩的門縫中被宣告著生與死,親朋好友沉浸在喜與悲的消息中。
賈達友一身淡綠色的手術服走出來,彭湛在他身上完全看不出三劍客之一,風流快活的昔日老友,而是亦然化身為生死判官佇立在眼前,手里攥著的是他摯愛的人的生死大權!彭湛竟害怕到不敢發問。
賈達友醞釀再三摘下口罩,先開了口慢慢地說。“是個男孩。”
彭湛想忽略達友沉重的臉,那并不是喜得貴子的報平安。他感知到了十足的不祥。慌張到聲音顫抖變了調,“寧恩呢?她怎么樣?”
“她產前大出血...現在...昏迷不醒。”這不是賈達友做為醫生見證過產婦發生意外的首例,每一次他的心情都特別沉痛地通知家屬,但這次尤為的艱難,他甚至想最后一個從手術室里出來。
不幸的消息還是傳來了,彭湛承受不住這突遭的打擊,幾乎要將他壓垮。對達友醫術抱以信任后的巨大失望,神情哀傷地問。“你為什么不救她?”
“她說要保住你們的孩子。”達友將寧恩昏迷前最后一刻的心愿轉達給他。
一滴淚引燃了無盡的心痛,也引爆了彭湛的滔滔恨意。一拳打在達友的臉上,痛失所愛地怒喊著。“你想她死!你就這么想她死嗎?你不知道她對我有重要嗎?”
周牧上前勸阻,“阿湛,冷靜點!”卻被彭湛用力推開。“滾,你們都滾!”
此刻的彭湛已辨不清是非,他只知道蝕骨噬心的痛,由悲憤中點燃熊熊烈火,燃著不滅的恨意。誰也不能阻止喪失理智的他...
這時,寧恩從手術室里被推了出來。當他看到那張煞白毫無血色的她,靜靜地閉著雙眼,他霎時間平靜了下來。依舊如常深情地呼喚著她,“寧恩...寧恩...”
王舒和墨管家緊跟在彭湛身后,送寧恩到病房。手術室外,只剩下達友和周牧兩人。
一排椅子,兩個男人,一個心事重重,另一個尬勸著。
“達友,阿湛他是太難過了,你別放在心上。”
“是我太貪心,想要大人孩子兩個都救。我以為靠著自己的手術經驗,可以戰勝手術臺上的意外和風險。”
彭湛的這一拳讓賈達友徹底看清自己有幾斤幾兩重,終究是他太自負了,輸了摯友最看重的人的命。他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根本沒有能力再勝任醫生這個光榮又偉大的職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