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大海傍鄰, 枕著海浪入睡,寧恩她希望自己能在夢中得到點天機,或者提示之類的, 她跟彭湛之間的淵源也好, 孽緣也罷, 總之什么都行。
但, 她天生心大, 神經又粗,膽子又肥,不管遇到多大的難事, 從來不知失眠是啥滋味,也極少有過惡夢纏身后的心慌慌。更別提普通級別的夢了!
清晨, 她揉了揉亂蓬蓬的頭發, 認真地回想了半天, 確定昨天沒有做夢。
“寧恩姐,干嘛要急著回去嘛!還想讓你多住幾天呢。”周怡純在別墅門口大大惋惜著。
“阿晗一個人在家, 我有點不放心他。”對于寧恩來講,是借口也是實話。
“你真是位好大嫂啊!”周怡純見挽留不成,夸贊地說。
寧恩笑了笑,“麻煩你家司機了,專程送我回去。”
“怎么會麻煩, 只是你不用跟阿湛哥說一聲嗎?”周怡純想到關鍵問題。
“還是不打擾他了。”寧恩找了個托詞。
“這么善解人意?我的好太太。”彭湛出現在門口, 整裝待發。
寧恩見他突然現身, 有種萬事具備, 攪了東風的感覺。她之所以早些離開, 就是不想見到他。
“阿湛哥,你起的這么早!”
“獨守空房怎么能睡得安穩。”彭湛帶有調情意味的話, 一直注視著寧恩的眼神,卻是充滿了警告。
寧恩的心咯噔一下,感應到了危險。
周怡純完全沒察覺到任何異常,還自行增加了粉紅色的想像。“哇,你們好恩愛!”
“怡純,告訴二牧,我們先回去了。”彭湛大手搭著寧恩的肩,離開別墅。
車子剛剛啟動,彭湛便開口問著,“你是真的擔心阿晗,還是為了躲開我?”
“躲開你。”她如實地回答。
“你的誠實,在失憶前后都是這樣直接。”如果有可能,他還真希望,她沒有這個不加修飾的優點。
“誠實是美德。”說實話總是招人不待見,比如這個雙手緊握方向盤的男人。不過,她是故意這么說,來氣他的。
彭湛的臉漫出不悅,平和中帶著冷風。“你最好一直保持下去,如實地面對彭太太這個事實。”
她將他一軍,又被反將回來!噎的她無話可說,真想來個痛快,一個如來神掌拍死這貨!
其實她昨天在海邊說的話,是存著自己的小心思的。如果彭湛和王舒能走到一塊,郎才女貌也是圓滿,也就沒她什么事了。那樣就可以找到孟婆去交差,自己就可以順利回到家,去和博偉哥訂婚。
四個人,兩對新人,多美滿的事啊!不過看彭湛頂著不開竅的腦袋和那張臭臉,她設想的大好藍圖是希望渺茫了!
寧恩回到古堡,見到墨管家在指揮傭人搬東西。“墨大叔,你們在干嘛?”
“少夫人,二少爺要搬回三樓去住...”
寧恩一驚,不會是阿晗的病復發了吧?她真不應該在外面過夜。她跑去二樓,敞開的門,阿晗正在扔東西,書本散落一地。
“阿晗!不開心就不要讀了,沒關系。”如果他是因學習壓力大,而再回到密閉的三樓,她就是罪人。
“寧恩姐,我沒不開心啊。”阿晗轉過身,看著緊張兮兮的她。
“那你好端端的回什么樓上,還有這些...”這雜亂的一切,寧恩懵了。
“昨天我在書上看到一句話,‘面對,才是戰勝恐懼的唯一方法!’我不想在家里有不敢去的地方,所以才讓墨大叔收拾好三樓。這些都是我以前的作業本,沒什么用,要扔掉了。”彭晗道出始末原因。
“原來是這樣,嚇死我了!”寧恩被這烏龍嚇得,最少折壽三年。
“寧恩姐你以為我經受不住壓力,又發病了?”
聽他這樣一問,寧恩立馬化身地主家的小丫鬟,連連低頭認錯。“是我小看了彭家二少爺,超超超對不起。”
“鑒于寧恩女士承認錯誤的態度端正,就原諒你了。”彭晗也跟著入戲,擺起了少爺的譜。
“多謝彭二少大人有大量,小女子不勝感激。”寧恩來了個屈膝萬福禮。
陣陣輕笑間,化解了一場有驚無險的大烏龍。
三樓的軟包墻已經被拆掉,新的書柜,桌椅沙發,墨管家都已經安置擺放好了,煥然一新,完全沒有封閉小屋的影子。
彭晗站在其中,閉上雙眼感受著從窗外吹進來的風,有花香,有泥土的芬芳,還有未來的希望。新的麻布窗簾如同他的心,盡情地在風中飛舞著。
寧恩捧著一摞簡報進來,重重地放下,打破了這文藝小清新的畫面感。
“阿晗,這種東西你現在都不需要了,扔掉多好。”
“這是大哥的奮斗史,我留做紀念。”雖說他不像以前那么崇拜大哥,但扔掉未免太過可惜。
寧恩瞧著剪報上照片里的彭湛,卓爾不群又儀表堂堂的端正,又想到他偷吃姜粉蛋糕,又吞了醋精來解辣的樣子,反差不要太極端!忍不住笑開了。
“寧恩姐,你在笑什么?”
“沒有,不用理我,讓我默默笑三分鐘。”寧恩捂著笑疼的肚子擺手。還是不告訴阿晗了,讓他在弟弟心中保有一些顏面吧!
彭晗搖搖頭表示不懂,自顧收拾起書本。笑夠了的寧恩捧起彭湛的豐功偉績,遞給阿晗。手松開間,最下面的一本簡報險些掉到地上。
半張A4紙大小的簡報,像一頁天書帶著啟示,不緊不慢地飄然落下。就在寧恩伸手去撿時,它帶著玄機的意味翻了個面。
那是一則結婚公告,某建筑公司千金與得力助手喜結良緣,奉子成婚可謂是雙喜臨門。
新娘嬌羞地倚在男人的懷中,緊身晚禮服突顯著肚大如籮的千金,沉浸在嫁為人婦,又即將初為人母的甜蜜中。
男人的臉被剪刀橫切下去,但他摟著新娘的手腕上戴著的手表,她認得。是她攢了兩個月的薪水買的,上面還有她和他的名字縮寫。
她像被誰拼命地搖晃,身體像弱不經風的紙片發出瑟瑟聲,止不住地發抖。原來是簡報,在她指間顫抖所發出的聲響。
“寧恩姐你怎么了?”彭晗見她許久沒說話,又抖得厲害。
“這是...什么時候的?”寧恩死死地盯著手上的噩耗,艱難地問。
“兩,兩年前。”彭晗被她突然的淚光閃爍,嚇的有些磕磕巴巴。
寧恩瘋狂地跑了出去。
為什么?為什么?她腦子里堆堆疊疊著無數個問號,又變成一個碩大無比的問號,沉重的要把她活生生地壓死。
她筋疲力竭,不知道自己跑了多遠,也不知自己在哪。她只想找個安靜的地方,跟自己說,她看錯了。
這世上同名同姓的人多了,就憑兩個相同的字母說明不了什么。還有,她根本沒看到他的臉,就斷定是博偉哥辜負了她,實在是太好笑了。
她咧開嘴笑自己太蠢,兩行淚卻搶先了一步。
不遠的摩天輪星光閃耀,路過的街市人群熱鬧非凡,男男女女帶著幸福的笑容。情侶們吃著冰淇淋,而互相緊握著手放進了口袋里,被小心翼翼地珍藏著。
這些耀眼的存在都與自己無關,她是被情意綿綿隔絕在外,夾在時空裂縫里的偷窺者。
彭湛在一條黑暗的小巷中,找到蜷縮在墻角邊的她,輕聲喚她。“寧恩?”
“我沒有大口袋。”她眼神呆滯,喃喃自語。
“什么?”他皺起眉頭,聽不明白她話中的意思。
“不對,我不是沒有大口袋,而是什么都沒有了。”她看著他,又不像是在看他。冷風吹過巷口,她眼中多了一層霧氣。
“回家。”他拉起她,將她裹在外套里,用身體給她取暖。
她感覺不到暖,她的心和身體都被這冰冷的事實,凍得失去了知覺,除了無法自欺欺人的傷悲正汩汩淌著血,流著淚。
破曉前,寧恩站在游池邊,平靜清澈的如一汪清泉,咕咚一聲,打破了這個寂靜的黎明。
她抱膝蜷縮成一團,猶如嬰兒在母體內的姿勢,想逃避這滅頂之災,更想尋求水中的安全感。
在這之前,無論遇到多喪氣的人和事,都能在獨處時光的加油站里,補給自己新鮮的鼓勵和勇氣,再元氣滿滿地斗志昂揚,滿血復活。
可這次不行,她沒有了動力,也沒了力氣,她的心被挖走了,忍受不了巨大的疼痛。
水波沖擊的震動,像有人在身后環抱住她,她似乎不那么冷了。
她被一股力量帶離了水底,能看到水面的一絲光亮,探出水面的第一口呼吸,被陽光照的暖暖的。
她像一只落水狗,跪趴在泳池邊,大口大口地喘氣。
“你這個女人真差勁!”
一聲怒吼在她頭頂響起,像炸雷似的,轟的她耳膜嗡嗡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