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一點哭聲,淚卻在不停地流,在下巴化成一滴一滴的淚珠往下掉。
她機械地一口一口咬著剩下的半個包子,我在一旁看著,生怕她咬到自己手指。過了很久,她纔對我說:“我最喜歡我爸做的包子,可是再也吃不到了……”
她喉嚨動了動,好像還要說什麼,卻說不出話來,然後索性不說,轉頭看著窗外。我看了看時間,馬上十二點了,外面開始響起不是很密集的煙花聲。新的一年終於到來,我很艱難地笑著,走到窗邊,把窗簾拉到最頂上,道:“不管怎麼樣,還是得笑著面對生活。”
她呆呆地望著窗外,這裡不是很高,只能看到很小一部分天空。新年夜的鐘聲敲響,漫天的煙花璀璨地盛開,我轉頭看著李夢琪,五顏六色的光照射在她臉上,映出一個絢爛多彩的世界。
噼裡啪啦的聲音,讓這座城開始歡叫。只是某些角落,沒法聽見歡叫的聲音。
煙花持續了十幾分鍾,才漸漸停下來。我把窗簾放下,面對黑色的世界,人的情緒都不會太好。
她坐在牀邊,直視著著前方,突然問:“醫生怎麼說的,別騙我,你騙不了我。”
我深吸了一口氣,本想著再過一段時間,她的身體好一點在告訴她。現在這麼問我,真不知該怎麼回答。她緊咬著牙,又道:“沒事,你說吧,不用擔心我。反正都夠糟了,不在乎再糟糕一點。”
我凝視著她的面孔。每個女人自己的身體,總會有些比較準的直覺,恐怕她已經猜到,現在就等著從我嘴裡得到確切的答案。我不願說出來,卻又不得不說,沉重地道:“醫生說,你有可能不會再懷孕,不過只是可能,還有待觀察。”
她的臉色又蒼白了幾分,甚至微微顫慄。又用力咬著嘴脣,慢慢沁出一絲血跡。
“等你好點了,咱們再去其他醫院看看,說不定還有解決的辦法呢?現在醫學這麼發達,肯定能治好呢,實在不行就去國外,再不行,也能試管。”我不太會安慰人,她神情沒有一點改變。
此時的李夢琪,像一顆隨時會被風吹倒的稻草。就陌生人看了都會心疼一番,更別說我這個罪魁禍首了。
愧疚,自責壓得我喘不過氣。
“你先出去找個賓館住下吧,不用陪著我。”李夢琪閉上眼,說道。
現在她需要一個人靜靜,我站起來說行吧,你好好休息。關上門,我沒有走,而是站在門外。裡面慢慢傳來嚶嚶的哭聲,她哭了,不再像剛纔一樣只是流流淚。
哭聲漸漸大起來,我站在門外面也能清晰地聽見。她哭得撕心裂肺,我在門外同樣撕心裂肺。
哭了整整一晚,到後面聲音啞到差點聽不出那是哭聲。直到天漸漸亮起來,聲音才慢慢消失。可能是她累了,睡
著了。我又在門口站了一個小時,動動徹底麻木的腿,像是什麼東西從身上剝離了一樣,劇烈的疼痛讓我眼前一黑,差點暈過去。
扶著牆緩了幾分鐘,我小心翼翼地開門,害怕吵著剛睡下不久的她。
坐在牀邊,看見她浮腫的眼睛。整個臉,彷彿紅樓裡的林黛玉,仔細修過的柳葉眉往中間擁擠,哪怕是睡著了,表情依然痛苦。
窗外的天空染上一片金黃,新年的第一天註定會陽光明媚,只是不知道今年陰雨會不會少一點。
我不小心趴在牀邊睡著,醒來一個護士正在給李夢琪輸液。因爲眼睛腫起來,她的眼睛小了很多,只剩一條細縫。臉色雖然看上去好了很多,整個人卻依舊沒有一點精神。
在醫院呆了一整天,第二天依舊陽光明媚,我去洗車店把周曉曉車上的血跡清洗乾淨。這麼久過去了,她的車一直在我這兒,我也不好意思,得想辦法給他送回去。打電話問問黎世康他們幾個有誰會開車,最後還是張寒答應幫我一個忙。
周曉曉真的是一個挺優秀的女人,給她道歉時,她善解人意地說:“沒事,最近沒上班也用不上。真要覺得對不起我,等下次回來請我吃一頓飯。”
我笑著說道:“那我就先欠著你一頓飯。”
初七公司正式開始上班,醫生囑咐,李夢琪半個月之內不得過度勞累。上班前兩天,她就開始拿著幾分文件堆在牀頭。
“她公司的事你先擱一段時間吧,等你身體好點了,在忙也不遲。”我在她旁邊提醒她。她彷彿沒有聽到我的話,手裡依舊拿著一份文件再看。我伸手搶過來:“身體還想不想要了,工作上的事以後再想辦法。”
她瞪了我一眼,眼中有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把文件給我,別耽擱我的時間。”
我皺皺眉頭:“本來身體就很差,如果再怎麼搞下去,恐怕還沒等到搞垮楊明,自己就先倒了。”
她伸著手,不屈不撓:“我只知道現在丟下工作,整個人立馬就會倒下,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我知道她是個工作狂,不太可能會妥協。而且就像她所說,公司的事,容不得她有點休息的時間。我想了半天,說道:“這些文件我先替你處理,這樣行了吧!”
她黑白分明的眼眸就像一塊寶石,閃縮著光芒,半響過後把頭轉到另一邊。這個動作,表明她答應了。
我說過要補償她,可是該怎麼補償?原本準備幫助她拿到雅軒的控制權,不過好像光是這樣還不夠。我把電腦搬過來,爲了避免她身體再出現問題,我還得在這裡住一段時間。
文件上那些艱難的專業術語,讓我頭疼不已,只能打開電腦一個一個地查找。一份文件看完,才發現已經凌晨兩三點。
公司開始上班
,李夢琪沒能到公司,楊明居然沒借著這個機會發難,令我側目。
董事會上,幾個老頭吵得面紅耳赤,我才注意到那個帶著老花鏡的陳姓老頭,頭髮典型的地中海,眉細脣薄,一看就知道不是好惹的對象。這人就是給陳軍幕後撐腰的老爹,他在會上提出和嘉華合作,進一步整合資源,從而擴大影響力。
說得倒是好聽,可能帶來的好處,也確實讓很多股東眼紅。不過楊明和我顯然是不會答應,嘉華是雅軒的死對頭,合作起來恐怕都是心懷鬼胎。除非兩個公司合併,不然沒法達到應有的效率。可一旦合併,究竟誰佔主動權?這可不好說,所以楊明纔不會答應,我作爲李夢琪的代理,自然也不可能答應。公司最大的兩個股東都抱著否定的態度,這項決議通過的可能基本上沒有。
從會議室出來,陳建國轉過頭看了我一眼,眼中有些狠毒。我不是李夢琪,也沒有李夢琪的地位,他不懷好意的眼神,讓我有些擔憂。我把頭看向一邊,當作沒看見。
李夢琪的秘書呂玲麗早就在門口等我,剛從會議室出來,就告訴我電視臺那邊降低了給我們的指標。
我皺皺眉頭,問她這件事是誰在負責?
電視臺是廣告界裡最優質的資源,限制了指標,無疑是對雅軒最大的打擊。呂玲麗說這方面的事一直是市場部總監在負責。
市場部?我心裡有種不太好的預感,陳軍能被調到那兒做副總監,那地方恐怕又是一潭禍水,裡面還有幾條食人魚。
我神色嚴肅地道:“叫他上來找我!”
“是!”呂玲麗點頭應道,然後下樓去。這人姿色不怎麼樣,身材卻很好。像可樂瓶子,中間苗條,兩頭豐滿。
沒一會兒,市場總監蕭軒敲門進來,我仔細打量了、這個人兩眼,穿著規規矩矩,手上帶了一塊黃金鑲邊的手錶,應該值不少錢,估摸著在這個位置上沒少掙錢。我收回目光,說道:“剛纔呂玲麗說電視臺給我們的指標少了,怎麼回事?”
“不知道,我也是今天早上才接到通知的,剛纔聯繫了一下,電視臺那邊說要跟總經理詳談。”蕭軒擡起頭看我一眼,又低下頭,眼中有些不屑,擺明了要看我笑話。
我一個後勤部經理助手,一下成爲代總經理,絕大數人心裡都會不平衡,這點我清楚。所以我也沒想跟他計較那麼多,只是讓他去聯繫電視臺的人,約個時間出來談談。他點頭答應,問我還有什麼事,沒事的話先退下來。
我點點頭:“嗯,你先下去吧!”
在辦公室裡坐了半天,仔細想著問題可能出現再哪裡?突然來這麼一出,如果不是嘉華從中作梗,肯定就是公司方面出了問題。每年公司要給電視臺貢獻不少資金,他們沒有必要在一些小事上爲難我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