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看小說

第三章 傾軋

裴該在河橋大破胡師的確切消息,數日後露布報至洛陽,軍民人等,盡皆歡騰,尤其那些“裴黨”公卿,更加雀躍。尚書左僕射荀崧乃懇請太傅荀組領銜上奏,說自永興元年(晉惠帝年號,劉淵在那一年自稱漢王)以來,國家對胡,從未有過如此大勝,自當設祭告陵,感謝祖宗的庇佑。

此前相關關中戰事,私下裡流傳著很多不好的小道消息,多數說裴該實已戰敗,退守長安,唯恐朝廷怪罪,甚至於使祖逖率軍相救,這才隱諱其事;甚至還有人說,裴該已在郃陽城中戰死,胡騎不日即將下華陰,出潼關,一口氣殺到洛陽來……

對於這些消息,荀崧多數是不信的,但也難免受其影響,整日介憂心忡忡。他數次派人前往長安打探消息,還暗怪女兒——女婿忙著在前線打仗,也說不定真爲胡寇所圍,所以不克傳遞消息,怎麼連你也不給老爹送個信來啊?你知道我有多擔心嗎?

他還寫信給上洛郡守裴軫和駐兵河南縣的裴丕,說你們雖非留臺人員,而屬朝廷直轄,終究爲裴氏一脈,既知關中危急,何不急往相助啊?結果裴軫回信說:“大司馬並未求援,朝廷也無旨意,軫豈敢擅離職守?荀公見守臺省,何不奏請發兵應援呢?”

荀崧心說我也想啊,問題是裴該本人都沒表態,我這底氣未免不足。況且我數次在省內提出此事,都被祖約等人所阻,藉口怕胡寇行聲東擊西之計,實謀洛陽,或使羯奴往攻兗、豫,既然大司馬並未求援,想必不甚危急,王師不宜輕動……

親自去求祖逖,祖逖反在河內動兵,說是圍魏救趙之計……加之荀組也站在祖氏兄弟一邊,樑芬又模棱兩可,我實在勢單力孤,難以求下援軍來啊!

文約啊文約,汝又何以如此自信?即便實有破胡之妙策,多召聚一些兵馬過去,勝算必然更大不是?至於糧秣物資,自有我相助調動,你究竟擔心些什麼呀?難道擔心把河南地區給放空了,真遭到胡寇的掩襲?大不了咱們再退回長安去好了。

至於裴丕的回信,說得就很明確了:“我等兵寡,即往關中,難搖大勢。設使大司馬敗績,且棄長安,則必東歸洛陽,末吏在河南,可爲先導。此命監護都邑,以備非常,豈可輕動?”當初裴該把我安置在河南,就是爲了監視朝中,若有不利於他的動向,我半日之內,即可進城——這個責任太重大啦,我若擅自離開,洛陽出了事兒可該怎麼辦?

因而荀崧每日擔憂,酒飯不思,好不容易得著了關中大勝的稟報,有如一天烏雲,瞬間盡散,這個高興啊。不行,我不能一個人高興,得拉著大家夥兒一起樂和才成,且須使天下鹹知,我婿一舉而摧破胡寇主力,功高社稷!

因此才鼓動羣臣上奏,請求謁陵。司馬鄴自然也很欣悅,就此問道:“既然大司馬已破胡寇主力,可能趁勝而前,批亢搗虛,直下平陽否?”

祖約奏道:“家兄行前有言,胡雖大敗,關中經此兵燹,糧秣物資,亦或不足,且若逼之急,恐石虎等自晉陽入援……大司馬奏表中亦云,當遣別軍入於河東,徐徐經營,候關中積儲豐厚,然後一舉而定胡氛。在臣看來,或可期之明歲、後年。”

司馬鄴嘆息道:“設羯賊未曾入並,大司空仍在晉陽,趁勢南下,與大司馬夾擊平陽,則胡氛早定矣!”劉琨你怎麼就不能多扛個一年半載的呢?

其後又問:“胡既喪敗,可能遣使命降,使交還先帝遺骸否?”

荀組道:“劉聰殺害先帝,其罪不逭,即其自縛,亦當車裂於市,且暴骨於野,豈有遣使命降之理啊?至於先帝遺骸,待復平陽,自然可得。”

司馬鄴點點頭:“太傅所言是也,朕因思念先帝,一時哀慼,所言有失……”說著說著,眼圈不禁紅了。

其實他跟司馬熾叔侄之間,未必就有那麼深厚的感情,但只要回想一下自己當初從洛陽逃出來,跋山涉水,一路經宛縣,下武關,直入關中,抵達藍田的坎坷經歷,就自然會有落淚的衝動了。

於是準奏,擇日出城祭陵,同時還命樑芬等擇其善地,先爲司馬熾營建陵寢,以待將來迎還屍骨,便可落葬。

天子謁陵,百官皆當相從,不過象尚書省這種中樞機構,是不可能徹底放空的,必然要留人值守。那麼留誰好呢?祖約當仁不讓,說你們都走吧,留下我一個人加班。

主要是祖逖大軍的後勤物資一直是他在統籌,陸續抵達郊畿的兗、豫之兵,也需要他來圈定駐防地,看情況是否要向河內調運,那真是一刻都離不開啊。

因此到了正日子,洛陽街巷幾乎爲之一空——不少士人乃至百姓,一方面爲了抒發心中的快意,另方面也爲湊熱鬧,全都跟著車駕出城,去北芒山觀光了。尚書省中,唯留祖約,面前的公文摞得比他腦袋還要高,手不停揮,當真忙得是焦頭爛額。

就中尚書郎陳旦趨近案前,藉著商議公事的機會,暗中將一紙文書,悄悄遞給了祖約。祖士少掀開一角,略略一看,已知其意,於是揣入袖中。陳旦壓低聲音說:“昨日樑司徒密往太傅府上,談至夜深,不知何意——祖君還當警惕些。”

祖約微微撇嘴,也低聲迴應道:“大司馬建功,且家兄離洛,彼等乃生鬼胎,欲謀我耳——自當先斷其臂!”

這個陳旦字旭始,是臨淮東陽人,本與晉朝開國功臣陳蹇爲同族——陳蹇之父陳矯,仕魏官至司徒,封東鄉侯,這一爵位傳矯長子陳本和長孫陳粲;陳蹇本人則是入晉後官至大司馬,封高平郡公,陳旦是東鄉侯一支,爲陳粲之孫。

臨淮陳氏家門不高,人丁也單薄,自陳蹇曾孫陳粹沒於“永嘉之亂”後,高平郡公一支便即斷絕,東鄉侯一支仍居本鄉,其勢日蹙。

其後築塢堡以自守,卻被裴該守牧徐州,下令破棄。陳旦因此而恚恨裴該,又看不慣幾位兄長以得臨淮小吏爲榮,乃自投江東,就在建康結識了祖約,被引爲心腹。等祖約入省後,也便提拔陳旦,數月之間,使其晉升爲尚書郎。

樑芬、李容等人慾圖“倒祖”,祖約對此是有所察覺的——雙方本來就不對付,於公事上每多參商,那又豈有單你設計我,我卻不琢磨你的道理呢?

在祖約想來,朝廷如今是兩套班子,但裴該實執一套半,留給我祖家兄弟展布的空間未免太小啦。三兄只管軍事,完全不插手民政,可是若在民政上沒有足夠的發言權,後勤物資,乃至兵源籌募,都可能受到掣肘,軍又何以爲強呢?想當初你跟裴該一起渡江,裴該管民,你管軍,本當分工合作,但裴該不是也插手軍事了麼?

而今裴該總統關中,名爲留臺,實有分封之實——你瞧他在關中搞的那一套新政,大違朝廷制度,假意說是臨時舉措,可是說不定將來利用他安插在朝中的黨羽,如樑芬、荀崧等人,就會想要行之全國。照道理來說,雖然行臺,不當更易制度,你在幕府中怎麼搞都無所謂,竟連各郡縣守令都必須照這一套來,那就未免太過分啦。

關中守令等地方官吏,不滿於此者大有人在,輿情奏報洛陽,都被荀崧給按下了,荀崧還要幫著裴該解釋——當然啦,那是你女婿,你自然向著。可是如此一來,關中亂政,遲早會波及到河南來,乃至全國去的!

其實祖約與裴該並無私怨,相反,兩人還是渡江前的舊相識、老朋友。祖約心說,想當初在建康,原本我哥是跟我共榻而眠的,只要你來,都會把我趕外屋去,跟你抵足長談,則三兄對你的器重,我都看在眼裡,你那些誇誇其談,我也都聽在耳中——內外屋隔音效果實在太差。我知道你有本事,有能力,但你別想天下大事全都一肩挑啊,你置我祖氏於何地哪?

朝廷雙頭執政,必然不能長久,三兄暫退一步,敬你名爵,以你爲先,我也不反對。問題既然留臺關中了,管好你那一畝三分地就行了吧,幹嘛還要把手伸這麼老遠來?尚書省內,幾乎一多半兒都是你的人,論政先關中而後河南,照此下去,究竟何處纔是天子所居啊!

而且“三十年風水輪流轉”,我祖氏難道就不能在將來某一天,位居你裴氏之上麼?大家好朋友,就該輪流做莊纔對嘛。

因此祖約亟欲排斥尚書省內的“裴黨”,好提升自己的發言權,進而給三哥祖逖當好這個後勤大管家,足食足兵,方便祖逖能在前線建功。以裴該如今之勢,再加祖逖習慣性的退讓,估計將來進取平陽的,必是關中人馬,則滅羯之功,就必須得落到祖氏手裡——否則難以維持哪怕表面上的均勢哪。可若我在省內每多掣肘,不能敞意,能夠完成這一目標麼?

是以才安排陳旦等人,密覘“裴黨”的動向,以期徐徐削弱之。不過貌似“裴黨”藉著關中大勝的機會,有搶先向自己動刀子的意圖……祖約心說三兄纔剛過河,大軍在外,將後事一以託付於我,這會兒我可絕對不能倒啊!說不得了,我得先發制人才行!

……

天子攜百官赴北邙山謁陵歸來的第三日,尚書省接到奏報,說大司馬生獲僞鎮西大將軍韋忠,檻押來京獻俘。

這又是一個激動人心的好消息。晉胡之間,鏖戰多年,其間被晉軍陣前殺死的胡寇重臣名將,自然也不在少數——地位最高的當屬偃師之戰中被殺的劉聰之子、僞勃海王劉敷了——但生擒者卻絕無僅有。雖說韋忠並非在戰場上被生擒的,他也不是屠各、匈奴,而出身河東晉人,感覺分量上可能低了一些,但好歹也是平陽的重號將軍哪!

若論胡之重號將軍,雖有濫封之嫌,非晉之可比,終究不到二十名,如今這二十分之一麼,就被咱們給逮著了!

乃將韋忠押至陛前,命其跪拜。誰想韋子節這些天跟填鴨似的被硬塞食水,半飢半飽,虛脫疲累,幾乎就是被兩名士兵架著拖過來的,但他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力氣,士兵們才一撒手,便猛然間轉向,朝著北方——平陽方向——而拜。司馬鄴原本還想抖抖威風,至此鬧了個沒趣兒,只得下令,把那傢伙拖出去吧。

然後詢問羣臣,該當如何處置此獠哪?

出乎他意料之外的,竟然有不少大臣主動站起身來爲韋忠求情,主要理由不外乎兩條:其一,韋忠雖然投胡,仕爲重將,但他基本上就沒在跟王師激斗的戰場上出現過,而只是留在後方,安撫氐、羌——是以,與國家無血仇也;其二,韋忠在河東本有“義”名,雖爲敵國,殺義士也非祥兆。

樑芬就建議說:“可遣人說韋忠棄暗投明,以使天下附胡者,皆知陛下仁德,不咎既往,或將陸續來歸也。”

只有祖約竭力主張處死韋忠,他說了:“胡爲異種,天性桀驁,不服王化,自當盡殺;而韋忠本我晉之民,受聖人之教,負義士之名,卻反投入胡中,且得淵、聰父子重用,則查其心,較胡更要險惡百倍!臣以爲,不殺不足以平民憤、正綱常、安士心、懾宵小!”

他還駁斥樑芬之言,說:“適見韋忠所爲,向北而拜,則其毫無悔改之心可知也,未審司徒公將欲使何人往說之啊?我料韋忠必不肯降,即降,亦必暗懷詐詭,欲爲胡人做間!天下附胡者,皆無恥之徒,何必示以仁德,使其來歸?即歸,國家又何所用於彼獠?吾之意,當刑殺韋忠,使天下附胡者,皆知天威赫赫,有若雷霆,及時勒馬,命尚可逃,倘若怙惡不悛,異日也必是韋忠的下場!”

樑芬連連搖頭,還想再分辯幾句,卻感覺腳後跟上被人捏了一把——他身後坐的,乃是尚書李容。樑芬心道李仲思這是何意啊?難道說,正當“倒祖”的緊要關頭,他希望我別跟祖士少硬頂,以免對方起了警覺不成麼?

第五十章 三聖珓第十四章 形勝之國第十六章 楊清東行第四章 晉王和代王第四十一章 先登第五十二章 糧運第四十章 積薪第二十六章 治大國如烹小鮮第十六章 略陽氐酋第四十三章 爭論第三十五章 中箭第四章 高蛋白食品第三十七章 是恩?是仇?第六十一章 定胡第二十二章 分道揚鑣第三十一章 迅雷不及掩耳第三十五章 中箭第九章 非不能也第二十章 拘其帥而用其卒第十八章 今蘇武第四十二章 寧死不爲羯奴所得!第四十九章 校長第二十六章 霸府心態第五十八章 二犬爭骨第四十四章 崇山遭遇戰第五十六章 孝惠皇后之事第八章 豈有中國人降胡之理第三十六章 欲夫君做天子第三十九章 家有惡犬第十一章 參謀本部的計劃第二十八章 “空器”第二章 運籌第十五章 彭城內史第四十三章 石虎之謀第十九章 晏平第四十三章 石虎之謀第四十四章 玉石俱焚第十章 試探第二十四章 蘇峻之亂第二十四章 騎馬大是兇險第五十四章 破裴氏而伐裴柏!第七章 攻城第二十七章 三得三失第十八章 我軍食糧正足第二十八章 內應第三章 竊書第五十三章 全新的開端第二章 參乘第三十一章 馬後炮第四十一章 不做替罪羊第四十三章 獻俘第十一章 激鬥(上)第四十六章 攻偃師第三章 蝗神第三十章 盟誓第二十八章 督軍第三十四章 熊悌之中箭第四十章 驚變第十二章 新空氣第十七章 廢物利用第三十一章 歸師勿遏第七章 胡信第十九章 拓跋重騎第九章 以羣蟻潰千里之堤第十章 必救同袍第四十一章 涼州刺史第五十三章 百口莫辯第二十一章 斷後第二十九章 鹽與鐵第三十章 百歲人瑞之死第十七章 葛陂定策第十六章 大荔奴第三十七章 渭汭第二十章 將士思歸第二十五章 龍套的漂流奇遇(六)第五章 幽冀鈍槌第三十二章 被人當槍使第二十九章 有肉吃肉,無肉吃屎第二十一章 蘇峻問題第七章 攻城第三十四章 搖落七星第三十章 欺之以方第四十八章 婦人之仁第三章 蘇子高的藉口第四十二章 《韻集》難成第二十五章 縱橫之道,起於周衰第六十二章 勢如破竹第十五章 募兵第四十五章 秘道第十三章 河北之戰第五十九章 小利和大局第三十八章 鴻門宴第十一章 聯宗第三十三章 裝慫不易第三十一章 追亡逐北第三十四章 搖落七星第四十六章 舍水上山第三十六章 摘瓜第六章 耳目第二十六章 老子不去!
第五十章 三聖珓第十四章 形勝之國第十六章 楊清東行第四章 晉王和代王第四十一章 先登第五十二章 糧運第四十章 積薪第二十六章 治大國如烹小鮮第十六章 略陽氐酋第四十三章 爭論第三十五章 中箭第四章 高蛋白食品第三十七章 是恩?是仇?第六十一章 定胡第二十二章 分道揚鑣第三十一章 迅雷不及掩耳第三十五章 中箭第九章 非不能也第二十章 拘其帥而用其卒第十八章 今蘇武第四十二章 寧死不爲羯奴所得!第四十九章 校長第二十六章 霸府心態第五十八章 二犬爭骨第四十四章 崇山遭遇戰第五十六章 孝惠皇后之事第八章 豈有中國人降胡之理第三十六章 欲夫君做天子第三十九章 家有惡犬第十一章 參謀本部的計劃第二十八章 “空器”第二章 運籌第十五章 彭城內史第四十三章 石虎之謀第十九章 晏平第四十三章 石虎之謀第四十四章 玉石俱焚第十章 試探第二十四章 蘇峻之亂第二十四章 騎馬大是兇險第五十四章 破裴氏而伐裴柏!第七章 攻城第二十七章 三得三失第十八章 我軍食糧正足第二十八章 內應第三章 竊書第五十三章 全新的開端第二章 參乘第三十一章 馬後炮第四十一章 不做替罪羊第四十三章 獻俘第十一章 激鬥(上)第四十六章 攻偃師第三章 蝗神第三十章 盟誓第二十八章 督軍第三十四章 熊悌之中箭第四十章 驚變第十二章 新空氣第十七章 廢物利用第三十一章 歸師勿遏第七章 胡信第十九章 拓跋重騎第九章 以羣蟻潰千里之堤第十章 必救同袍第四十一章 涼州刺史第五十三章 百口莫辯第二十一章 斷後第二十九章 鹽與鐵第三十章 百歲人瑞之死第十七章 葛陂定策第十六章 大荔奴第三十七章 渭汭第二十章 將士思歸第二十五章 龍套的漂流奇遇(六)第五章 幽冀鈍槌第三十二章 被人當槍使第二十九章 有肉吃肉,無肉吃屎第二十一章 蘇峻問題第七章 攻城第三十四章 搖落七星第三十章 欺之以方第四十八章 婦人之仁第三章 蘇子高的藉口第四十二章 《韻集》難成第二十五章 縱橫之道,起於周衰第六十二章 勢如破竹第十五章 募兵第四十五章 秘道第十三章 河北之戰第五十九章 小利和大局第三十八章 鴻門宴第十一章 聯宗第三十三章 裝慫不易第三十一章 追亡逐北第三十四章 搖落七星第四十六章 舍水上山第三十六章 摘瓜第六章 耳目第二十六章 老子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