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心月一衆(zhòng)在大帳中閒坐,眼前的大隊人馬轉瞬間均鑽進了密集的松林。林子裡北域的男人們均是騎射的好手,他們所攜的獵犬,雄鷹同射出的利箭一同奔向獵物,就連隨駕在北域王身側的兩位閼氏也身著颯爽的雪狐皮戎裝,搭弓射箭巾幗不讓鬚眉。而明德帝這邊,雲(yún)貴嬪顯然只是粗通皮毛,兩箭射偏後被閼氏完顏氏搶了手下獵物。
待到日落西山,兩方清點戰(zhàn)國,明德帝與北域王所得獵物竟是同等數(shù)量,只是北域王手中多是鹿,豺狼等大型獵物,而明德帝手中是野兔,飛鳥等獸。前者獵物難以一擊斃命,危險性也較大,然每隻身上均只有一箭;後者獵物精悍迅捷,難以瞄準。這一日的比試,二人不分上下。
“皇上是帶著麗妃娘娘一同狩獵的,麗妃在皇上懷中自然會拖累了皇上,否則那北域王怎能與皇上平局?”帳中安貴人爲明德帝辯護著,同時發(fā)泄著心中對麗妃的不滿。
江心月並不出言,她只是靜靜地看著,她突然發(fā)現(xiàn)明德帝一身皮製的戎裝比那些繁複貴重的龍袍要好看地多,窄袖、緋綠短衣、長靿靴、有蹀躞帶,皆胡服也。然而這樣的服飾也愈發(fā)顯出明德帝一身的英武凌厲,他身上有點點的血腥與塵土,這樣看來,更是武士一般的氣質。
聽聞皇帝年少時曾隨軍出征,難怪會有這一身的冷硬而矯健的俊美。大周的皇子們之中,他雖是庶子,卻當仁不讓是最傑出的的。
此時所有的嬪妃均在盯著皇帝,她們也發(fā)現(xiàn)了皇帝與往日不同的俊朗,均目不轉睛地盯著,一邊在面頰上浮上一層一層的紅雲(yún)。其實明德帝並非什麼美男子,他的臉部輪廓過於生硬,眉目也不精緻,然而整體魅力是不輸於人的。
北域王清點過獵物數(shù)量後,瞧著明德帝身後僅得一隻狡兔的雲(yún)貴嬪,不屑道:“大周女子果真柔弱。”
雲(yún)貴嬪平日嘴快,此時兩國面前可不敢放肆,只是漲紅著臉縮在明德帝后頭。明德帝佯笑一聲,大手向後一揮,一位身著水紅色白狐毛滾邊的女子策馬上前,指著她身側血跡斑斑,捆綁成堆的獵物朗聲道:“臣女拓跋凌心,今日所得須野豬一頭,麋鹿三頭,雉兔七隻,鷹鵰兩隻……”
她話音未落,林場上再次響起掌聲與喝彩聲,北域王身後的隨駕衆(zhòng)人也紛紛叫好。北域人性格直爽,絲毫沒有因爲對方是對手便吝嗇喝彩聲。
傍晚,雙方各自安頓,明德帝一手攬著麗妃,一手緊握著今日狩獵大出風頭的女子進得行宮大殿。江心月一衆(zhòng)嬪妃跟隨其後,衆(zhòng)人的目光,均緊緊定在拓跋凌心同帝王緊握的兩手上。
第二日,第三日,拓跋凌心均伴隨帝王左右,而技不如人的雲(yún)貴嬪早就乖乖地同其餘嬪妃一起閒坐在看臺的大帳中。第五日的傍晚,草原上舉行了篝火晚會,北域人均擅舞,他們圍著篝火甩袖踏足。
明德帝十分寵溺麗妃,晚宴上特命北域的幾位廚子備下奶酥油野鴨子、酒燉羊肉、羊池士等數(shù)類麗妃所喜愛的菜餚。北域王見此,便將那幾個隨行的廚子全都贈與了明德帝,以便日後麗妃回宮仍能享用到家鄉(xiāng)的飯菜。
麗妃坐在明德帝身邊,緊張地張口吞下明德帝餵過來的一塊乳羊肉,耳邊卻是那令她恐懼的聲音:“你的兄長就在對面呢,快點笑,笑得好看一點,讓你的兄長看看朕待你多麼好。”
麗妃勉強地笑了起來,面前的火光映在她臉上,明德帝明顯發(fā)覺她笑得比前兩日要好,於是誇獎道:“就是這個樣子,要好好地笑。你放心,只要北域一日是我大周的藩屬,朕就會一直待你好,給你隆寵。”
麗妃笑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她擡頭去看對面的兄長,希望從親人那裡得到些許的溫暖。然而那只是她同父異母的哥哥,是親手將她送進大周后宮這個煉獄的所謂的哥哥,他與她本就沒什麼兄妹情分。此時北域王朝麗妃爽朗地大笑一聲,那鷹目裡有鼓勵,有讚許,獨獨沒有心疼。
麗妃絕望地瞥過目去,繼而朝明德帝笑得愈發(fā)燦爛。
拓跋凌心很適應馬奶酒的鮮腥,她飲了一杯又一杯,最終面上泛著兩朵紅雲(yún),硬拉著明德帝加入到舞者的行列。草原的舞蹈粗狂豪邁,大周衆(zhòng)人受其感染,也紛紛起身暢舞。只有江心月和幾位矜持的嬪妃靜坐著,她們看著處在衆(zhòng)人中央的明德帝與拓跋凌心跳得歡暢,拓跋凌心火紅的戎裝被塞北的風吹得飄然仙逸,她疾速而**地舞著,似一朵旋轉的紅玫瑰。
這一晚拓跋凌心被明德帝帶回了行宮。她是拓跋將軍之妹,本應住在官邸,然明德帝特賜予她一座行宮內(nèi)的殿閣——飛虹落霞居,緊鄰帝宮正殿。
她站在飛虹落霞居的殿門前,對面前的蓮妃道:“娘娘什麼?這是歷代皇后隨駕的居所?可是聖上將它親賜予臣女居住。”
江心月挑眉,毫不退讓地道:“這是祖宗規(guī)矩。拓跋姑娘應識大體,顧大局,懂得勸阻皇上。”
“可是,臣女很喜歡這裡,只有在這裡,才能那樣近地仰慕聖上。若娘娘堅持,臣女可以搬到飛虹落霞居的耳房中居住。臣女是經(jīng)歷過沙場的人,哪裡都住得下,只要能在聖上附近就可以。”她並不是威脅,她完真的命身側的幾個宮人拾掇東西去。
江心月蹙眉,落霞居耳房是下人房,怎可給她住?她無奈,只好搖頭道:“那本宮不打擾姑娘歇息了。”
她悶悶地回到自個的寢殿,便見宛修容領著一衆(zhòng)宮妃正在“恭候”她。周采女,安貴人她們看她的目光中透著不出的不屑。
戚婕妤更是大膽地上前,滿面含笑地道:“蓮妃娘娘行事果毅,嬪妾等可都極仰慕娘娘的威望呢。”她所指是江心月處罰蘇更衣一事。罷,她眉目婉轉,明眸流光,口中的語氣卻冷了下來:“可是……拓跋姑娘實在有違規(guī)矩,這……”
她是在譏諷江心月連一個臣女都無法馴服。
此時,她一雙飛揚的鳳目正斜斜地撇著江心月,那是極大膽的不敬。
江心月卻懶得與她計較了。她疲累地一嘆,轉身就要回自己的寢殿去。
她纔沒有心思管這些挑釁她的嬪妃。她只覺那拓跋氏會是個不的禍患。
第六日是兩國和談,北域上表洽談有關商貿(mào)、貢稅、邊城調(diào)和、領屬等多道奏表,提出的非分條件較明月公主出嫁時更甚。明德帝忍怒不發(fā),幾位臣只好打著哈哈道:“大好的春狩時光,這些俗事再等兩日商議也不遲……”
轉眼二十日過去,今日是春狩的最後一日,盛大的宴會在草原上舉行,江心月今日不被允許參與,她的最高位嬪妃的位子被皇帝賜予了拓跋姑娘。此時的明德帝兩側懷抱均是佳人,麗妃絕色,拓跋氏英氣。
場上的北域男兒正在表演摔跤,賽馬等奪人眼球的北域傳統(tǒng)節(jié)目。
“看來大周陛下對本汗的皇妹很滿意。”北域王終於吐出了幾日來的第一句好聽的話。
按照藩國對領主國的禮儀,他應自稱“臣”,然而他不是自稱“我”就是自稱“本汗”。
明德帝愈加摟緊了麗妃,道:“本該如此,你與我是親家,我們兩國也應和睦。”
北域王此時卻是極不悅,因爲明德帝雖然寵愛麗妃,卻並未被蠱惑。和親的這一步棋,他又白費力了。
他那酒肉父汗給他留下的爛攤子真不。他回想著手中那些仍未被明德帝蓋璽批準的上表,不禁又火冒三丈。臣服?北域大國怎可做中原的藩屬!這一筆賬早晚要算。明德帝嘴裡出的“和睦”,不過是想永生永世控制北域!
酒過三巡,場上又擺上了箭靶和羊皮鼓。明德帝與幾位將軍和北域的將軍們比試弓箭,衆(zhòng)人均是好箭手,箭鋒接連不斷地射在靶心上,只聽得一浪高過一浪的讚歎喝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