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姑姑一無所獲地回去交差了,莜月殿裡卻是冰冷地死寂一般。貴喜幾人也都慌張了,他們想不到菊香會招認。
玉紅從廚房裡拿了幾個發冷的肉包子,一人一個分給主子和宮人們。她拿著自己的那個,坐在地上咬了一口,淚水卻肆意地傾瀉下來,淌得滿臉都是潮乎乎的。
江心月見她這樣,不禁道:“你還哭得止不住了?吃東西的時候還哭,不怕噎著。”
玉紅彷彿置氣一般,猛地咬了一大口包子,含含糊糊地道:“主子!我們真活不久了啊!您看,上頭連吃食都不給送,炭火又不夠,我們只好啃冷包子。皇后想我們死,皇上也不想我們活了!奴婢還是噎死算了。”
“傻孩子,能吃上冷包子也是福氣啊,我們好歹在啓祥宮裡。若在慎刑司裡,連包子皮都吃不上呢。”江心月也咬了一口自己的包子。
玉紅止不住哭。她的聲音引得貴喜等人也都開始哭,一時間殿內嗚嗚咽咽地一片哭號聲。江心月無奈地道:“你們昨日哭,今日還哭。沒被賜死反而會哭死了。”
還是貴喜最有膽識,他哭到一半,突然不哭了。
“都別哭,聽我。”他突然地道:“外頭不送吃食,你們便覺得要死了?你們想想,外頭若是送了吃食,你們敢吃嗎?”
這話終於提醒了衆人。江心月嘆一聲,道:“若我死在這裡,那就是羞恥難耐而自戕,最合理不過了。嬪妃做出這樣不要臉的事,一死纔是痛快。”
第四日,侍從們押了江心月出去。果然,最後的時候來了,來得這樣快。
江心月被帶進去的地方昏暗而陰冷,空氣裡瀰漫著絲絲血腥的氣味。她有些驚恐地發現,這裡是慎刑司。
裡頭的主審者只有皇后一人。她居高臨下地看著被強壓跪在地上的江心月,道:“你今日,無論如何是回不去啓祥宮了。”
皇后微微擡手,便進來兩個內監,手裡拖著一名女子。那女子看到江心月,便驚慌失措地爬起來跪到她面前,道:“娘娘,對不起,奴婢對不起您……”
江心月伸手扶住她的雙肩,搖頭道:“沒事的菊香,沒事。”
“原來所謂衆叛親離,就是這個樣子的。”皇后淡漠而低沉地著,一邊緩慢踱步至上首的位子做下:“本宮還以爲她有多厲害,原來是個軟骨頭。烙鐵還沒上去就哭爹喊娘,要順服與本宮了。江心月,你真是可憐,連最親近的心腹宮女也要背棄你。”
菊香將頭低得不能再低。江心月也靜默著,不肯話。
皇后的鳳目在江心月身上定了半晌,纔開口道:
“我聽聞你曾有妄言,道你的隆寵連本宮都奈何不了你?”
江心月聞言倏地一笑,道:“確實如此。”
皇后一愣,最後卻也跟著笑了,道:“走到這一步,你也十分不容易了。你的話只對了一半,皇上的確非常喜歡你,但是,即便如此,本宮也能夠扳倒你。”
二人沒上幾句話,皇帝便已經到了。皇后忙迎上去行了禮,恭謹地笑道:“皇上這幾日政務繁忙,後宮這等事交由臣妾處置就好,何須親自來呢。”
她得很對,北域進犯,戰事當前,皇帝怎會不忙碌。後宮裡出了這麼大的亂子,也真是給前朝添亂。
她見皇帝並不反感,便再次道:“皇上,江氏的心腹宮女也都招了,這事情也該有個決斷了。”
皇帝擰著眉,卻是簡單地微微點頭。
宮人們伺候著皇帝落座。帝后二人坐與上首,江心月跪在堂下,此處又是慎刑司的大堂,這真真是一副審犯人的樣子了。
皇帝的臉色有些陰沉,對著皇后道:“聽聞你又探查到了新證人。傳進來吧。”
江心月回頭,往門檻的方向看去,只見一花甲老嫗被人帶了上來。她有些慌張地進來,一見上頭坐著的是一位龍袍加身,威儀極重的人,當即腿一抖跪在了地上。
帶著她的姑姑是雲嵐,那這個老嫗定是極重要的證人了。老嫗身側的兩個宮女趕忙拖著她跪正身子,道:“聖駕面前,你要仔細。”
雲嵐朝帝后二人行禮,回話道:“皇后娘娘,她就是鄒城最有名氣的玉雕人。江家未進龍城之前,都是請她來雕玉飾物的。”
皇后點頭,眼角處浮著一抹志得意滿的意味,她命人將那兩塊同心玉珮一同呈上來,雙玉合一,呈給那老嫗看。
“張平娘,你要好好地看,這兩塊玉是不是江家的東西。”雲嵐將兩塊玉佩用兩隻手捧著,捧到張平孃的鼻子底下。
此時無論江心月,還是皇帝,還是旁側的宮人,都緊張地盯在張平娘身上。張平娘年輕時雕玉爲生,如今年紀大了已經有好些年沒做過老本行,她眼睛也不太好,遂大大地睜著雙目湊近了細細地瞧。
皇后趁著這個空擋,對皇帝溫婉地道:“皇上不是擔心江氏被誣陷麼?她也一口一個這玉是旁人塞到她宮裡去的。如今只要驗一驗,若真是江家的東西,那江氏無論如何也跑不掉了。”
底下的張平娘看了半晌,又顫顫地伸出一雙手想去摸。雲嵐點頭道:“你不要怕,隨意摸。只要你能驗出來就好。”
“這……這玉,”她摸了好一會兒,纔出聲道:“這就是江家的東西呀,江家的子女出生,按著他們家的家法都會配給這樣的一塊玉,玉分爲二,另一半是給將來嫁娶的姑爺或媳婦的。這東西,在江家是極重要的咧。”
皇后的眉頭猛地一跳,那興奮的顏色怎樣都無法掩飾住了。“你看仔細了,沒有錯?”皇帝卻是先皇后一步問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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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民不會看錯。草民爲江家做了一輩子玉,輩們的玉佩都是出自草民之手。那上頭的雕紋,是江家的族符呢。”張平娘雖畏懼帝后,回話倒是還穩當。
“皇上——”皇后對著皇帝喚了一聲。皇帝此時已經雙眉緊蹙,陰沉沉的面目令人愈加畏懼。
皇后的心底無疑是苦楚的,然……已經得到了,江氏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無法翻身了。她一手搭在了皇帝的心口,似是勸慰地道:“皇上息怒,您別爲了江氏氣壞了身子。”
她見皇帝仍不肯話,便有些急了,道:“皇上,求您下旨吧。江氏這樣的罪過,只能處死。到時候再對外稱是暴病而亡……”
“什麼處死!”皇帝大喝一聲。
江心月與皇后均是被他這樣子嚇了一跳。皇后的手都有些抖,她知道鄭昀睿爲何會如此反應,她知道了最關鍵的東西,所以她才明白江心月此人是後宮中最難對付的。
然而無論多麼難,她此時已經贏了,她今日必須令江氏死去,即便被鄭昀睿如何地厭惡也必須做到。
“皇上,大局爲重啊,您怎能爲了一個女子而置皇室與不顧!”皇后終於出了最激進的話。她實在沒有法子了。
這句話,也是她壓抑了數年一直想要出來的。她早已不可能得到鄭昀睿的好感,有何懼這一遭呢?她今日終於徹底地明白,得寵又如何?失寵又如何?不過如鏡中花水中月。既爲皇后,便只要將宮權僅僅抓在手中就行了。
皇帝並沒有動怒。他終於下旨,卻是道:“江氏,廢位送如靜慈寺爲尼……”
“皇上!這是死罪……”皇后不肯讓步,她知道以江心月的性子,只要不死,日後必不會服輸。出家爲尼就能結束嗎?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