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進來吧。”
沈伯言就這麼淡淡地說了一句。
莫長安猛地轉(zhuǎn)頭看向了他,眼神中有著不理解和震驚。
沈伯言察覺到女人的目光,回眸看向她的時候,表情依舊是平靜的,“人都已經(jīng)來了,他真要進來,你還能把他打出去麼?他這麼禮貌地詢問了,我們又何必爲難一個小孩子。”
沈伯言低聲說了一句,停頓了片刻,才繼續(xù)說道,“我們本來就是親緣薄的人,不是麼?”
甚至就連想到卓白野,他都沒有太多的恨意了。
他們本就是親緣淡薄的人,他父不親母不愛,爺爺更只是一個把他當做棋子的陌生老人,真要說起來,真正意義上的親人,他似乎一個都沒有,除了自己的妻子和妻子腹中的孩子之外,他似乎就是個孤家寡人了。
而她,似乎也沒有比他好上多少,都是親緣淡薄的人。
莫長安沒再拒絕,輕輕咬了咬脣。
白洛站在門口,依舊是小心地看著莫長安,看到她臉上表情放鬆了幾分,這才放下心來,慢慢走進來。
帶進來一條水漬,他全身全都溼透了。
就這麼站在夫妻倆面前,像是做錯了事情的孩子一樣,垂著頭老老實實站著,也沒馬上說話。
沈伯言看著他身上往下滴落的雨水,眉頭皺了皺,“你們先聊著,我去拿條幹毛巾進來。”
莫長安眉頭輕皺,事實上,看到白洛,她是不悅的,就算知道這是自己一母同出的弟弟,依舊是沒多少好感冒上來,畢竟被矇在鼓裡這麼久,她覺得自己的不高興,是很合理的。
聽了沈伯言這話,就皺了眉頭,“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心軟了?”
她問了一句就看到沈伯言脣角微彎,“被你磨的。”
說完就站起身來朝著外頭走了去。
白洛依舊站在那裡,他身上溼透了,也不敢坐,也不敢走太近,怕身上的溼氣沾染了她。
“姐……姐姐。”
輕輕叫了她一句,一雙大大的眼睛就怯生生地看著她,“你好點了麼?”
莫長安擡起眸子,看了他一眼,“你覺得呢?”
說完這句,垂眸看了一眼自己手背上扎著的針頭,然後再掃向這少年。
少年注意到她目光所向,眸子裡生出濃濃的自責來,“對不起啊,姐姐。”
咬脣停頓片刻,“真的對不起。”
“我問你,你從什麼時候開始知道我的存在的?你從看到我第一眼,就已經(jīng)知道我是誰了,是麼?”
莫長安這句話讓白洛沒有馬上說話,少年輕輕咬著嘴脣,沉默了片刻,然後才點了點頭,“嗯,從看到你第一眼就知道你是我姐姐,兩歲的時候,就已經(jīng)知道你的存在了。”
說著,他小心翼翼地從揹包裡拿出自己的錢包來。
這個年紀的少年,原本錢包裡放的應該是戀人的照片。
而他錢包裡小小的照片那一塊,則是塞了好幾張照片在裡頭,小小一疊,爲首的一張,就是她兒時的容顏,那時候,大抵約莫七八歲的模樣吧。
照片裡的她瓷白的肌膚黑葡萄一樣的大眼睛,像是個精雕細琢的瓷娃娃一般,就那麼定定地看著鏡頭,也沒有笑,一副好奇的可愛表情定定看著鏡頭的樣子被攝入照片裡,可愛得無以復加。
莫長安看到這張照片的時候,眉頭就輕輕皺了皺,如果沒記錯的話,那照片是父親親手給她拍的,而後就一直放在母親書房書桌上的相框裡。
而現(xiàn)在就這麼出現(xiàn)在了白洛的錢包中。
白洛已經(jīng)將裡頭的一小疊照片全拿出來了,約莫六七張,全部都是莫長安,她各個年齡段的照片,除了那張七八歲時候的,還有十一二歲的她,扎著兩條麻花辮子,坐在鋼琴前彈奏的認真?zhèn)饶槨?
十四五歲的她穿著一身校服裙綁著馬尾溫婉可人的樣子,十七八歲的她站在劍橋的大門前,綁著丸子頭,戴著一副快要遮住她半張小臉的阿拉蕾一樣的大大黑框眼鏡,穿著黑T恤牛仔褲,抱著幾本書的安靜模樣,如果記得沒錯,這一張還是卓白野拍的,爲何會流到白洛手裡,倒是不足爲奇了。
莫長安靜靜地看著這些照片,沒有做聲。
“我一直都知道你,姐姐,只是你不知道我的存在罷了。”他輕輕吸了吸鼻子,不知道是因爲淋了雨有些著涼,還是因爲有了一些鼻酸的情緒。
少年這話說得,似乎有些委屈,他的嘴角有些微微地向下耷拉,眼角也微垂,像是一隻可憐巴巴的小狗,就這麼看著她。
“從小哥哥就告訴我,媽媽回國了不是因爲不要我了,而是因爲如果媽媽選擇了我,姐姐就是獨自一個人了,我有哥哥有爸爸,但是姐姐就只有一個人,所以……”白洛彎身蹲在她的面前,想要伸手抓莫長安的手,但目光接觸到她手背的針頭時,動作又小心地停住了。
有液體從他眼眶裡滑落下來,“從小哥哥就和我說只要我快點長大,等到我長大了,等到我成年了,就能夠和姐姐相認的,他說只要我乖乖聽話,健康成長,姐姐也一定會喜歡我的。”
少年輕輕咬了咬嘴脣,“但我真的沒有想過哥哥會以這種方式讓你知道我的存在,我原本是拒絕的,但是……”
他沒繼續(xù)往下說,莫長安能夠猜到少年想說的是什麼。
但是那是卓白野,素來固執(zhí)的卓白野,他長兄爲父地撫養(yǎng)卓白洛長大,一路都如同保護傘一般蔭庇著眼前少年,他又哪裡能有什麼拒絕卓白野的權利?
“長康,是……她給你取的名字麼?”
莫長安的聲音很平靜,就這麼淡淡問了一句。
白洛點了點頭,“嗯,哥哥告訴我,媽媽給我取了這個名字,意思是長長久久,健健康康,和你的名字正好是相呼應的。”
“你……去見過她了吧?”
她依舊聲音平靜,只是已經(jīng)沒了什麼淡漠和冷冽。
白洛依舊是小狗一般老實的點了點頭,“我一回國,就先見到了你,還記得麼?那天我給了你一盒巧克力,那就是我剛下飛機,當時真的覺得自己很幸運,能夠一回國就和你見面,雖然你不認識我,但我一眼就認出了你,那一天我都非常高興……後來我就去見了媽媽,她病得好嚴重,我和她說,我是長康,她已經(jīng)不認得我了,但是她記得你,她反覆和我說,我的名字和她女兒的好像,她女兒的名字是長安,長長久久,平平安安。”